這裡曾經只是精靈的宮殿。
巨大的樹榦散發著微弱的熒光，風劃過的樹葉彷彿在歌唱。在某人久遠的記憶中，那是精靈最輝煌的時刻。他們會披着斗篷，靜靜的穿行在樹林之中，身上的白光如同天空劃過的流星。
——那是久遠的記憶。
“不如就叫那對眼睛，‘真龍之眼’吧！”
他們坐在高高的樹枝邊上，似乎是這棵樹的樹冠。古老的頂端廣場中心是一尊殘破的石板，模糊不清的文字隱隱訴說著歷史的沉重。
那裡，曾經是王座。
“龍什麼的……不是很不好的東西么？”陳晉拿着食物的手一頓。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種精靈們的小吃，看上去就像千層酥一樣，咬下去也是酥脆夾心的。顯然，精靈們都是甜黨。微鹹的外殼配合著淡淡甜味的內芯，在口腔內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古早甜點的味道。
“沒有啊，你看，這個東西不也叫‘龍皮酥’么！”莉迪大咬一口手上的‘龍皮酥’，隨着咬動，她的嘴邊掉下來了一點渣渣。
“龍皮酥么……”這個點心的上面滿是和鱗片一樣的裂紋，這個名字應該是來源於這一外形才對。“啊，莉迪，你的嘴上沾了一點東西……”
陳晉順手就將莉迪嘴邊的殘渣給擦掉了，事後懸在半空的手才讓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做出了什麼樣得動作，頓時一股熱血又衝上了他的頭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要看一看呢，真正的龍是什麼樣子的！”她有什麼心事，對着遠方的美景深吸了一口氣。
精靈的每一座城，都是可以看見的巨樹。
“我從過去開始，就很想看看，陸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湖綠色的眼睛裡充滿着對未來的期待。
那雙眼睛，很像另一個人，卻又不盡相同。
【啊，如果，可以和她一起遊覽這個世界也好。】
陳晉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
“晉？”
“啊，我沒事。”陳晉馬上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來掩飾自己的慌張。
【可是，我又該怎麼辦呢？】
這又是那個他離開科恩時的問題。
【幫助安德烈打敗魔王么？真的，打敗魔王就算是拯救了這個世界么？在那之後，在那之後我又該做什麼呢？回去？不，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
【但，我會死亡么？我，會在這個世界老去，然後結束這一生么？】
神族幾乎是永生的。
“莉迪，你是打算，和安德烈一起打敗了魔王之後，就去遊離這個世界么？”
“是的呀~”莉迪走了幾步，看着自己的腳底——這裡的地板按照方位的劃分做出了和指南針一樣的紋路。她跳着走到了西方的指針上，周圍的人紛紛向她側目，又收回了視線。“晉你知道么，在環抱中央大洋的大陸之外，就是霧海。”
霧海，陳晉當然知道這個東西。
“傳說那是世界的盡頭，沒有人能從那裡回來。”
就和很多故事中的世界一樣。
“不，他們錯了。”
閃耀的星星在西邊升起。
“在那霧海的後邊，有比這裡更為廣闊，更為美麗的天地。七彩的大地，高高的山谷，紫色的密林，不會流動的鏡海……亞特蘭有許多這樣形容遙遠之地的歌曲。”
那些話語，在陳晉的耳中並不像是童話故事。
“如果不是有人去過又回來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形容呢？”
一顆流星劃過了天空。
“那……你為何不現在就去呢？”
少年想和她一起逃離。
“那當然是不行的啊！”莉迪伸出了一根手指。“去看看這個世界是我的夢想，可是幫助勇者拯救這個世界是我的義務啊！”
星星不斷地在墜落。
【啊……為什麼啊。】
陳晉看着那個嬌小的身軀。
【為什麼，即使是她，也要擔當這麼沉重的義務呢？】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義務到底是什麼。只是，哪怕是這未知的責任，都已經時不時的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
“晉，不用擔心我。”
她又捧住了陳晉的臉。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
是流星要下雨的時候了。
埃爾多爾的頂端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這是一場意料之外的流星雨。壯麗的景色劃過了天空，將兩人的身影默默的埋沒在了人群之中。
“看上去，似乎不是什麼好的兆頭啊。”諾度站在後花園的庭院里皺緊了眉頭。“那一天晚上，也是這樣突然落下了流星雨。”
“這不應該是一件好事么？”伊萊陪着諾度一起坐在庭院中，他卻是看不到的。他只能仰頭，假裝自己正在看這一場絕景。“這可是你奪回了埃爾多爾那一天晚上的‘煙火’啊。只可惜，這一次我也沒能看到……”
“哈，的確，對於我們的國家，對於國民，的確是一件好事。不過……”他在兩人的中間點上了一根熏香，悠然的香味隨着燃燒緩緩放出。“王的雙胞胎，從來都不是吉祥的徵兆，不是么？”
“據調查，那個勇者不就是雙胞胎的其中一個么？另一個，已經失蹤很久了。不過，那個孩子的氣場稍微有一點特殊。純黑的，比別人都要黑一點。現在，還被套上了奇怪的鎖鏈。”
“鎖鏈？那位大人的加護，原來是這樣的么？”諾度輕笑了一聲，不知道他是在笑漆黑的身影還是奇怪的鎖鏈。
又或者是，‘那位大人’。
“陛下……為什麼你就那麼確定那位大人，要去面對魔王呢？忽視我們，不是他們常做的事情么？”
“他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天上的流星逐漸變得稀疏，這一場盛大的奇觀似乎即將結束。“不是太古時期的那一場戰鬥，也不是洪水泛濫時的初源，更不是我們精靈差一點消亡的危難。”
伊萊的手緊了緊。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魔族的戰爭不過是又一場被神明漠視的凡間事罷了。又或者說，又是一場被他們安排的紛爭。”
熏香燒到了盡頭。
“輪迴的三神。”
他攪動着熏香吐出的最後一縷煙霧，畫出了一個奇特的圖騰。
“記錄輪迴的書頁，執行輪迴的鐮刀，守護輪迴的眼睛……只是到了魔族出現的現在，這雙眼睛才突然睜開了而已。他並不年輕，從一開始就不年輕。”
那個圖騰慢慢的散去，天空中也終於落下了最後一顆細微的光線。
“但願，那個少年能意識到……”
伊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對了，陛下，你之前吩咐的那些東西，明天應該就能給勇者之隊的人了。”
“總算是可以了……”
夜空回歸了寧靜，黑髮精靈的一聲嘆息，就像是在期待着什麼塵埃落定。往事如雲煙，幾百年對精靈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的時間。龐大的皇城如今已經變為了王都，喧囂的接到裡面也難以找到當年的影子。
只有眼前的人，還訴說著當年的故事。那一雙看不見的眼睛裡面，埋沒的是殘酷的光影，與對未來的期盼。
因為事情往往都不會向人們所期待的那樣發展。
“陛下？！”伊萊突然站了起來，潰散的雙瞳震驚的望向了天空，他的手壓在劍柄上。“陛下，天上，有什麼東西么？”
“嗯？啊，的確是有什麼東西。那看上去像是一顆彗星啊。不，等下，不對。”
他猛地將伊萊拉回來。
“陛下，那不是彗星！”
“我知道，所以不要靠那麼近！”
呼嘯的狂風連帶着巨大的閃光，刺得人無法睜開眼睛來——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這樣的。
扭曲的混沌恍如火焰在光的中心燃燒着，無數痛苦的語言化為惡魔的低於，混雜在強烈的風中。一股原始的恐懼在看得見這可怖姿態的人中升起，震蕩着人們的耳朵。好在這是一場持續十分短暫的風暴，不一會那白光便拖着尾巴消失在天際線下。
“那到底是……什麼？”伊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你看到了什麼？！”諾度終於睜開了眼。“不，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那個東西飛去的方向都是……”
那，是通往一片冰原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