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像是一個儀式。

“您似乎很苦惱的樣子啊。”

夜晚的篝火旁,少年驚訝的看着突然出現的黑髮女神。隨後他又把臉拉了下來。

他不想看見她。

“還請不要對我那麼冷淡,大人。”她走過來坐在了少年的身邊。“我們以後,還會經常見面的。”

“我對一個對我說謊的人,沒什麼話好說。”陳晉也不知道是因為之前的謊言,還是因為心中的深處有什麼被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才這麼對她說話的。

【如果那個謊言是真的該有多好。】

“您,看來已經意識到了啊?”

少年仍舊緊鎖着眉頭。

“但是您沒有就此承認。”

女神露出了微笑。

“很好。”

陳晉驚訝的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麼,女神金色的眼眸中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像是在讚許,讚許少年的這種迴避的姿態。

“還請不要感到疑惑。對我們來說,不清楚自己的責任,就使用自己的能力,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尤其是,像您這樣的人。”

“為什麼……你又出現在我的面前了。”陳晉揉着自己的眉心,他覺得,這個叫切奧西的女神,或許是他的幻象。他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用了那對黃金瞳,又看到了什麼別的東西。每次,當他想要逃避什麼的時候,就會這樣。

“我聽說了,您被預定為艾露澤亞的下一任宰相了,對吧?”她的眼中飽含笑意,讓人不寒而慄。“從來沒有哪一位神明,能和人類親近成這樣呢。”

她不是在嘲諷。

“我不是神族!”

少年猛地站起來,極力的否認。女神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吵醒了睡在馬車裡的人。

“我只是在工作的路上,偶然見到了您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她站了起身,道歉似的對陳晉鞠了一躬。

“工作?”陳晉雖然在埃爾多爾的時候知道了,切奧西大約是英雄們的守護神,冥界的判官神什麼的。但前方的戰場,她要做的是什麼工作,陳晉不可能一點頭緒都沒有。

“神族有許多的稱呼,我們唯一的真名只有我們的職責。所以,我也是這裡被信仰過的神族之一。‘血之神·格涅’是這裡一部分人稱呼我的方式。當然除了我,還有其他好幾個神族也是這麼被稱呼的。”

她細心的解釋着。

“大人,請讓我給您一個忠告吧。”

“什麼?”

“請不要將太多的情感,獻給凡人了。他們和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少年想要否定她,可是在看到她悲傷的表情后,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去救他們么?”陳晉好像理解了,又似乎沒有理解。“我怎麼可能不去救,我的感情,和他們沒有什麼不同。難道,你們對凡人,也是見死不救的么?”

“神族不會過多的干涉凡人,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因為,這便是我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是一開始就被定好的。”

“那在危難中死亡的人呢?!他們的命運也是一開始就被定好了的么?!”

他想起了空寂的村子,被大火吞噬之後毫無蹤跡的大地。那些在危難中拚命活下來的人,如果不是運氣好,可能他去過的很多地方也……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女神苦笑着。

“被安排了命運的,只有神族而已。所以……”

——神,羨慕凡人。

“晉?”莉迪揉着眼睛走下了馬車,迷迷糊糊的。“你在和誰說話呢?”

陳晉馬上慌忙的往向了切奧西,卻發現她已經變成了一個虛影,只有陳晉才能看見她。女神走到了莉迪的身邊,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便消失在了陳晉的眼前。

她好像是在同情莉迪。

“不,沒有,我並沒有在和誰說話。倒是莉迪,你怎麼起來了?”他過去拉住了莉迪,後者打了一個哈欠,摸了摸自己被摸過的頭頂,似乎是感覺到之前有什麼人碰了那裡一下。

“天不是快亮了么?我們今天還要趕在城門打開的時候進入艾露澤亞的邊境呢。”正在莉迪說完的時候,薇奧拉也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揉了揉自己長長的耳朵,一臉苦惱的樣子。

“唔……果然哪怕隔音效果再好,那兩個傢伙的聲音也能聽得見啊。真是的,下次我的靜音魔法要設置時間設置的長一點。”

“畢竟是按人類的標準建造的馬車。對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莉迪心疼的過去也幫她揉了揉耳朵,“需要我幫忙恢復一下么?”

“不用了,我是下來叫陳晉上馬車的。到了鎮子里,應該就會好很多了吧。”她一臉堅定。“我們女士的房間一定要離他們遠一點!”

“那在中間的人房間要是有人,他不就遭殃了么?”陳晉沒忍住,吐槽了一句。隨後他便上了車。馬車的內部被一個隔板分成了兩個小房間,椅子拉平后便分別是兩張大床。

右邊的不用說,當然是隊里三位女士躺着的地方。那裡,吉榭爾已經將床收了起來,正在調試在牆上的操縱桿。至於左邊……陳晉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兩個姿態奇異的‘人’。

【我都不知道是該吐槽這個奇異的科技樹還是該吐槽這兩個人好。】

他心中的陰霾在這一刻似乎突然被驅散了。

在北方的艾露澤亞,黑夜又開始悄悄的長過了百天。走的越遠,寒冷的意味便顯得越濃。兩旁的樹木已經染上了金黃,此刻的秋景應該是陳晉第一次親眼所見。這股空氣中的氣味令人熟悉,也令人難過。

“沒想到我們逃走了之後又回來了啊……艾露澤亞國內,現在還會對我通緝么?”

“他們早就取消了對你的通緝了,自從你在埃爾多爾進行了決鬥之後,諾度便派使者來過艾露澤亞了。你要知道,這可是精靈的使者,精靈們已經有五百多年沒踏上過這片土地了。”

“哦對,陳晉是闖入過艾露澤亞的皇宮的。”

“你還做過那種事情!?”薇奧拉聽到吉榭爾的話后很驚訝。“不像是你啊……”

“不,這純粹是因為某個人。”

‘罪魁禍首’聽到這句話之後,竟然和沒事人一樣吹起了口哨。

“也不知道草原上的大家怎麼樣了。”突然,巴爾亞的話讓整個車廂的氣氛都有點沉重了下來。他似乎是帶着歡快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可他聲音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這次,沒有經過草原呢。”

“……一定會沒事的吧。”陳晉已經有點記不大清了。他那個時候都做了什麼呢?他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安德烈則是嚴肅的看着巴爾亞。

他記得,他記得那些人馬是怎麼對待他的。明明這個人應該是他們的英雄他卻從來都不被善待的樣子。人馬是高傲而又殘酷的種族,本來像他這樣兩隻腳的人馬應該是很難活到成年的。

然而……

“晉,你覺不覺得……城門有點奇怪?”突然,一直趴在窗邊的莉迪說道。

他們已經可以看見高聳的灰色石牆,甚至還能看見上面的點點污漬,和凹下去的傷痕。它似乎已經經歷了許多戰鬥,卻又不見敵人的身影。

見狀,安德烈馬上向車窗外探出了大半個身子。

“城牆上,一個衛兵都沒有。”

他說的十分冷靜。

馬車直接駛入了城門,這是一個普通的艾露澤亞城鎮。到處都是中世紀式的石質建築,樸素,但不算簡陋。街上並不是空蕩無人,只是他們都木然的走着,沒有一個人看向他們行駛着的,華麗的馬車。即便是有人要撞上去了,也馬上會繞開。

整個城鎮,都只有一種詭異的安靜。

“薇奧拉,你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么?”安德烈趕忙向薇奧拉問道,可這顯然對精靈法師來說也是個難題。

“不……我,我什麼都沒感覺到。這裡沒有任何魔素的流動。”

“不是和魔法有關的么……”

“不!我的意思是,這裡的魔素,沒有任何流動,哪怕是自然的流動也沒有!而且,這裡魔素的濃度,有一點異常了。簡直就像是有什麼人,專門將魔素聚集在了這裡,然後儲存了起來。”

“我先停車。”吉榭爾馬上站了起來,拉動了停車的拉杆。果然,即使是馬車橫在了路中央,也沒有一個人看向了這邊。

他們都像是被控制了一樣。

眾人迅速的跳下了車,很快,城鎮中央一座高塔內的大鐘吸引了薇奧拉的注意力。

“那口鐘……”

“艾露澤亞可不興這種東西,就算有鍾,也應該是在教堂的上面。這樣的鐘塔,到了冬天會被凍裂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薇奧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背後直冒冷汗。“這個城鎮,被一個奇怪的罩子罩住了。而那個罩子的源頭,就是那座鐘樓啊!”

她話音剛落,鍾便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