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出生便是被詛咒之物。

“你們從天使放在河邊的蛋殼之中誕生的,純潔的白色之子。”村落邊緣的木屋中散發著好聞的草藥味道,編織着藤麻草席的老人身邊趴着兩個銀色長發的女孩。“你們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那是善意的謊言。

——而也是她第一次面對死亡。

“女巫已死,那對被詛咒的孩子也要受到天神的審判!”躍動的火光遍布漫山遍野,尋找着那兩個潔白的身影。她們身上沒有任何偽裝,這地毯式的搜索使得她們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情。

“我們……會死么?”黑暗的樹洞中,她抱起了自己的頭。“我,不想被火燒死。”

“你不會死的。”那一抹比她更為溫柔,更為平靜的潔白說著。她是與她一同被林間女巫撿到的,同在同一個‘蛋殼’之內的少女。

倔強的她從來不願意叫那個人姐姐,可此時那位少女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

——她割下了自己的長發,斬斷了自己的左手。以長發為介,讓自己的手足變成了她的模樣。

當然,也就是蘇珊娜的模樣。

“你是我的妹妹,不是么?”

黑煙布滿了天空,少女的慘叫撕裂的響徹着。人們狂熱的讚美,彷彿恩惠就此要降臨在他們的身上,彷彿這樣,神明就會來拯救這片因為乾旱即將死亡的土地。

她詛咒他們。

漆黑的霧氣升起,吞噬了整個村莊。就像那地方從來都不存在一樣,疾病,紫色的硫酸吞噬了一切。

那是魔族第一次出現,也是她與他第一次相遇。

“小姐,你是一個人么?”

奇怪的裝束,奇怪的長袍,奇怪的樂器——奇怪的,深色皮膚與尖尖的耳朵。他的身上帶着善意,在月下彈奏着一首異域,但是悠揚的樂曲。

“你應該是從那個凄慘無比的村落中出來的吧?”他知道這一切因她而起。“真是不幸的小姐啊……我聽說,在東南和西南的大陸,人類的法師是違法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接下來的旅途應該會十分的幸苦。”

他向她單膝跪下。

“我的名字是阿傑爾,來自沙漠的吟遊詩人。有我在的地方,便有幫助弱小的遊俠存在。現在,雖然這裡是不會有我那群交心的好朋友,但我願意代替他們,成為你唯一的遊俠。”

他是一位精靈,卻溫柔的抓住了她的手。

“你要帶我去哪裡?”

旅途中,她曾經這樣問到。

“去埃爾多爾!精靈們的故鄉,我在很小的時候聽過族裡的長老們說過,我們是從那裡來的,如今卻紮根在東方大陸。你在那裡可以乘船,去往我的故鄉,東方的科恩,那裡是唯一接受人類法師的地方。”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帶你去科恩。”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我,完全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去我來的地方!”他金色的雙目中閃着希望的亮光。“我要帶你去我最愛的那一片黃沙,神話與傳說所在的極美之地。那裡,才是法師,是所有人最後自由的地方!”

他在星空下訴說著童話。

“你終於笑了呢。”阿傑爾揉了揉她的頭頂。“多對我這麼笑笑吧,蘇珊娜。你的名字再怎麼普通,可都是美麗的百合花啊!”

——而也是這時開始,她開始了與死亡的對抗。

“如果死亡對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那麼——!”

惡魔的觸手抓住了安德烈的身體,又被巨龍的龍息燒斷。艾露澤亞的戰士與龍神一同對抗着身邊包裹着藍焰的少女,可後者卻幾乎沒有任何退卻的跡象。少女也是在用凡人的力量,對抗的卻是神明的‘奇迹’。

死神與冥王則是像兩座雕塑一樣躲在後面,無動於衷。

“為什麼每一次,你們都只從我身邊奪走那些美好的事物!”

那是她最痛苦的回憶。

教廷的人最終還是發現了她,可聖騎士的劍卻刺入了精靈的胸膛。

“那是一隻精靈!不,是高山精靈!快徹底殺死他,不能讓人,不能讓埃爾多爾或者是東方大陸的科恩知道這件事情!”

“我詛咒這一切——!”

她第一次控制住了爆發的黑霧與藍焰,被黑霧侵襲的騎士們都變成了可怖的怪物。紅色的鮮血不斷的流下,少女拼了命的想要止住它們。

“阿傑爾,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馬上就要到席瑪了,馬上就要到昆恩的身邊了,他會幫助我們的,他會幫助我們的對不對?”

“蘇……蘇珊娜……”阿傑爾捧着她的臉,想要說一句完整的話語。“對不起……我,我不能帶你去看沙漠中的國家,也……不能帶你去神燈的面前許願了……”

“別說了,別說了!”

“請,請你……”

可惜,他剩下的力氣並不能讓他說完最後的話。

“阿傑爾——!”

“節哀吧,蘇珊娜。”人馬的國王拖着衰老的身體姍姍來遲,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的心情。“凡人都是會死去的,精靈也只是沒有了壽命的上線,並不是真正的不死。本來,就會有那麼一天,當精靈決定結束,決定回歸精靈樹的時候……”

蘇珊娜的臉上還留着阿傑爾的血印。

“唉……你還年輕,雖然,沒辦法去到阿傑爾所說的黃沙,但席瑪永遠歡迎你的留下,吾友。只是,我剩下的時間,可能也不多了……”

“你想要永生么,昆恩?”

“什麼?”

少女抬起了血紅色的雙目,認真的看着他。

“我問你,你想要永生么?”

——那便是她第一次開始與死亡抗爭。

“死亡當然是平等的啊,小姑娘!”安德烈的龍族之劍對着蘇珊娜,強烈的光炮被她靈巧的躲開。她看着安德烈,眼中滿是不屑。

“你只是一個拿着華麗武器,吵嚷個不停的小丑罷了……”

“哪怕是一個小丑,你也打不死不是么?”

其實他已經有一些體力不支了。就在他說話的這一陣,黑色的觸手上突然浮現了一個紅色的法陣。那之中睜開了一個巨大的眼睛。安德烈的心中大喊不好,不管那是什麼,接下來的東西他都有可能無法躲開。

“對付惡魔光靠砍和燒一點用都沒有!”

從地上升起的樹藤抓住了安德烈,飛快的將他耍開。那眼睛中射出的紅光便沒有打中他——他落地的姿勢也不是很好看就是了。

“勇者和龍神的個人秀到此為止!接下來是英雄們的主場了。”薇奧拉高傲的一揚自己黑色的長發,銀色的雙刀砍掉了一根向這邊飛來的觸手。這一次它的斷面就像被灼燒過,沒有再生。

“看來龍族之劍上並沒有鍍銀啊?”紅髮的吉榭爾有點嘲諷的看向安德烈。“龍神的火焰,好像也沒辦法燒死本來就不是活着的東西么。”

“那大概是因為太古時代還沒有‘惡魔’這種東西!”安德烈揉了揉自己的腰,從地上站了起來。

陸地上的不死軍團早已消失,巨龍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朦朧。

“我倒還是第一次對付惡魔。”巴爾亞甩開了長槍,擋在了莉迪的面前。嬌小的少女在龐大的惡魔前也不再那麼的單薄。

“莉迪?”變回了人樣的陳晉跪在地上,抬起了頭。而少女轉過身來,沖他莞爾一笑。

“這次,該是我們來幫你了,晉。”

她的目光如炬,對着眼前的惡魔深吸了一口氣。

“的確,‘祝福’對付惡魔是有一定的效果的。”蘇珊娜的臉冷了下來。“但是,你真的認為,那一點效果,會對他有用?”

沙維爾甩了甩剩下的觸手,在它皮膚上的那些手臂就像聽見了號令一樣,全部都長出了眼睛,一齊望向了站在地上的英雄們。

“那是當然的!”莉迪肯定的回答。

“哈,你……當然可以試試,當然可以試試……”她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這,可是我,‘魔王’的使魔。連龍神的火焰也沒能燒死它不是么?即使有神明站在你們那邊,你們也沒打敗它不是么?”

“那只是因為,每一位神明都有自己的職責。超出自己職責範圍的事情,我們都是無能為力的。龍神只守護輪迴,只守護那些在輪迴之中的,活着的事物。惡魔,並不是活着的生命。”

身上長着鎧甲的‘巨人’走到了惡魔的身前,她的身影半虛,聲音卻無比的溫柔。

“而我,則是英雄們的守護神。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故事中,英雄,都必將戰勝惡魔。”

“虛偽的神明,虛偽的英雄,還有虛偽的勇者!如果你真的相信那樣的故事,那就不應該讓美好的事物從我的身邊……”

“死亡當然是平等的,你身邊的那些人,只是選擇了死亡而已。”

一直沒開口的冥王突然說道,低沉的聲音回蕩在上空,讓蘇珊娜愣住了。

就在這時,莉迪開始了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