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伊萊克的拳蹭過了安德烈的臉。
“你可算是回來了，陳晉！”一旁的吉榭爾拉過他的同時，他也抽出劍來。“等等，你要幹什麼？”
“殺死那個魔族是我的任務。”陳晉鎖緊眉頭，有些不情願的說出聲來。“現在在那個魔族身體里的，是一隻惡魔。”
“惡魔……”吉榭爾僵了一下。她當然知道惡魔，可是這裡沒有驅魔師，教廷這時候也不可能讓一個驅魔師過來這裡。之前見到的是已經實體化的強大的惡魔，至於這個附身於人身上的惡魔……
她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陳晉。
“放開我吧，吉榭爾。你也知道我的‘職責’是什麼。”少年緊皺的眉頭似乎疼痛着，他拿着劍的手在顫抖。“那個惡魔現在，等於是‘活着’的，和其他惡魔附身人體可不一樣，和實體化的惡魔也都不一樣——如果，你是要和我解釋這個的話。”
陳晉的語氣逐漸冷了下來，就像在機械的敘述一件事情。吉榭爾知道——大家都知道，那是名為‘龍神’的那一部分在此刻突然佔據了他。
“我只會完成我職責的部分。”
“然後呢？”
這一聲突然提高的聲調讓哪怕是在戰鬥的兩人也側目了一下，紅髮的女子只是怒視着少年，黃金色的雙目中彷彿能冒出火焰。
“你……會把他還回來的吧。”
她接下來的這句話讓莉迪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不對！”莉迪搶在陳晉前面，趕忙開口。“晉，小心！”她的眼神慌亂，面色鐵青。也不知道是為了打斷吉榭爾的話，還是為了提醒陳晉——伊萊克突然繞開了安德烈向陳晉揮來了拳頭。
那一拳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臉上，而本來抓住他的吉榭爾則是被推開老遠。
所有人都看着陳晉，看着他抓住了那一隻撞在自己臉上的手，看着他抓住了銀髮魔人的脖頸……
然後，龍神硬生生的將那人‘撕’開了。
黑泥突然停止了流淌，不斷地‘收’了回去。停下來的法師們茫然的看着一切，直到他們看見了捂着嘴的莉迪，以及手上抓着一個黑色人形物體的陳晉。
那個黑色物體看上去就像那天‘脫’掉了一層外殼的魔王。雖然也有銀色的頭髮，皮膚卻是純黑的。
“噗……咳，哈，哈哈哈……”人形咳嗽幾聲，用沙啞而又可怕的聲音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只完成自己職責的事情，就是指這個么。咳咳……你明明，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了，還真是，虛偽的神明。”
“惡魔不能，擁有活着的靈魂。”幾句破了音的話似乎讓機械式的陳晉有點動搖，也更像是憤怒。
“所以你就直接給了我一個‘肉體’再殺死我么？可笑！”他像是在哭，也像是在嘲諷。“那你更應該去殺死那個小姑娘！她可是仿照我，給自己造了一個新的肉體啊！”
【新的肉體？】陳晉手上的動作又緊了緊，可這不是他的意識。他想要鬆手，可卻送不掉。氣管與動脈等器官的觸感在他的手上越來越明顯，而他也逐漸感到了害怕。
是的，害怕。
【我，在害怕？】他是驚喜的，雖然害怕，他卻是驚喜的。他從來沒有怕過，只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因為‘害怕奪取他人性命’這件事害怕。但現在，他感覺到了，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害怕。
但現在並不是感嘆這個東西的時候，他現在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指尖的力道。
【偏偏，在這種時候……】
“請放過他吧。”
模糊而又粘稠的聲音從逐漸收回去的黑泥中傳了出來，那聲音直叫人後脊樑發冷。但收到這個信號的伊萊卻突然握緊了手中的念珠。
“那個黑泥和之前的巨型魔族一樣么……”薇奧拉自言自語的道，話畢，她便感覺自己的耳邊飛過去了一個什麼東西。
不是中和劑，也不是解藥。那股味道她很熟悉，也讓她恐懼。那是一種毒的味道，在精靈被奴役的時代，精靈們會將它做成念珠，用來防身，也用來……
“你丟了什麼過去，父親！”
薇奧拉的背後全是冷汗，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做出那種事情。那種毒是精靈們屈辱的象徵，已經有好幾百年沒出現在公眾的視野內了。她也只是在學習魔法的時候聞過罐子里的一點點殘留物，但那刺激的味道還是讓她瞬間辨認出了那是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仙子最終成為了罕見的智慧生物么？”
伊萊答非所問，而被掐住脖頸的伊萊克睜大了眼睛，他看着那團黑泥像要爆炸一樣發出白光——就像那時候一樣。
“仙子本來與精靈同根同源，我們都是從‘精靈樹’上走下來的種族。大地女神曾經下過一個戒律，即‘同根者不能相殘’。仙子的軀體做成的粉，會摧毀精靈的軀體。”
【精靈曾經做過，那種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伊萊將薇奧拉拉了回來，眼中充滿了悲傷。“所以，我才希望，你在那個時候就離開的。”
“喂，伊萊大人，您要做什麼？”這其實只是一句下意識的話，精靈們的法師兵早就躲得遠遠的了——這些精靈大多數並沒有經歷過那段歷史，在聽到伊萊的話后，也來不及震驚。
因為明顯在這混亂的情況內，眼前那團越來越明亮的光球更加的危險。
“來自皮克希爾的求助，清除叛國者，‘被污染的薇薇安’。”
“她沒有被污染！”
哪怕被扼住了咽喉，伊萊克仍舊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吼了出來。電光石火之間，被‘拉’出來的伊昂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向著那一團光跑了過去，過於相似的身形讓人們在那一刻誤將他與伊萊克重疊在了一起。
惡魔驚訝的看着那位魔族。
伊昂將手伸入了光團之中，企圖將精靈丟入的念珠刨除。淡淡的灼燒味在空氣中瀰漫，而他依舊在進行着這一令人費解的舉動。
他在害怕什麼。
“啊……原來是這樣么。”伊萊克似乎明白了他的舉動，劇烈的掙扎了起來。“龍神！快放開我，龍神！拜託了，如果你真的是想要阻止魔王的復活儀式，就快放開我！”
陳晉此時也想放開手中的伊萊克，因為他發覺自己的身上又開始溢出黑色的粒子。他的意識在被抽走，在被放入另一個更為龐大的軀體之中。
【我，又要變成龍了么？】
這並不是一個適當的時機。只見名為‘薇薇安’的東西變得更亮了，吞噬所有人的同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
“背叛者，需自己償還代價。”
她聽上去威嚴不可侵犯，但陳晉還是認出了那就是之前那個黑泥的聲音。
【請您，放過他。】
陳晉鬆開了手。
【他將變回，無魂之物。】
眼前的伊萊克就像流沙，變成了一團黑色的霧氣。那看上去似乎就是魔人在使用魔法時會出現的東西，可是卻又似乎有形體。
一位仙子出現在了白光之中，眾人的面前。那幅景象是神聖的，也是可怖的。天堂彷彿將大門打開，清澈的泉水從中落下。順着那泉水留下到地面上的，則是數萬隻由地面升起的慘白的手臂。
他們彷彿在渴望天堂，卻又無法到達那裡。
“這是他們給予我的渴望。”那位仙子飛在半空中，身上散發著微微的白光。仔細一看，不止是她，只要是英雄，身上都在散發著這種奇妙的光芒。
“他們，難道都是那些人么？”
伊萊睜開了雙眼，奇妙的是此刻他的雙目似乎不再渾濁。那對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從地上伸出的一雙雙手，才意識到，那些手的主人，都屬於精靈。
這是命喪於東南大陸的精靈。
“您從來都沒跟我說過！”薇奧拉向著伊萊震驚的喊道。“那個年代到底都發生了什麼！這些人是怎麼回事？您到底……”
“諾度陛下命令的封口的。你只要知道，他們只是來向我討債，就行了。”伊萊看着薇奧拉，微微一笑。“果然，你和你母親簡直一模一樣。能看到你變成了這樣漂亮的女孩，她應該也很高興吧？”
這時薇奧拉才意識到，這或許是她成年以後，他父親第一次親眼看見她的樣貌。
“可惜，我是不能和你母親在天堂相遇了。”
地上的手抓住了他，藉著他的身體，像梯子一樣變成了一道道藍色的光點飛了上去。而伊萊則是不停的，向下落去。
陳晉抬起頭來，看到了天空之中，彷彿太陽光芒溫暖投射出來的地方，站着一位銀色長發，頭戴金色髮飾，皮膚冷黑的高大女子。
“諾卡？”
而她的身上，也出現了和陳晉一樣的黑色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