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朋友么？
“你可以叫我維爾駑，不要叫我‘克魯駑大人’。我只在法師塔內有職位，法師塔外，我就是個普通人。
或許是。
“小心點，那邊人多。你要是過去和我走散了可怎麼辦？”
或許不是。
他叫維爾駑·克魯駑，他其實還有另一個名字——雷丘。他的父親曾是科恩的使節，被俘十年後帶着外族女人與他回到了科恩。在這裡，他不被允許使用‘丘’姓。因為他的母親是個意外，他也是個意外。
家族中的長輩曾經很喜歡他，但那是他還很小的時候。後來長輩去世了，父親也去世了，他就被迫遷入了偏院。他不被允許出去，可是他偏要出去。也好在是他偏要出去，他才遇見了當時的太子——現在的皇帝，澈子木。
“那位小哥！來看一看咱家的飾品啊，雖然咱是小作坊比不上官家的東西，可帶回去也是個不錯的紀念品呀！怎麼樣？給你故鄉的姑娘……啊。”街邊的攤販叫賣着，想將莫羅斯吸引去他那裡。然而當他看到維爾駑后，卻是一愣。
“葉老闆，怎麼拉生意又拉到我這邊了？”那名商販剛剛還在用着麻溜的通用語，見到維爾駑微笑着靠近時，便立刻閉上嘴低下了頭。“我只是帶他來這附近逛一逛，他是法師塔的新客，艾露澤亞人，從來沒來過科恩。”
“艾露澤亞人！我這可是第一次見到艾露澤亞人。你說艾露澤亞這，啊……”他剛仰起臉想要激動的說什麼，看着維爾駑的臉又沉了下去。
“沒事。你上次的事情，早就不追究了。再說了，不知者無罪，你算立功了才對。不用害怕，正好他要在科恩生活一段時間了，你這裡有髮帶吧？”
“有，當然有！您等一下哈，我這就把所有的款式都拿出來。”
“他怎麼了？”莫羅斯現在並不能聽懂科恩語，他只是大概的聽懂了‘艾露澤亞’這個詞，知道可能剛剛他們在討論有關他的事情。這位商販似乎很怕維爾駑，又好像是在害怕他的樣子。
“我們科恩人很熱情的。他聽說你是艾露澤亞來的，要在科恩生活一段時間，為了適應科恩人的禮儀，現在需要綁頭髮用的髮帶，所以正打算把所有髮帶的款式都拿出來。”
“唉？不，等等！我不用那麼複雜的款式，最普通的就行，最普通的就行了。”莫羅斯慌亂的想要阻止商販的動作。
也不知道是慌亂之中發音不清，還是莫羅斯的艾露澤亞口音聽上去像在罵人，總之，那位老闆因為莫羅斯的舉動嚇得呆在了原地。
“這，這這這……克魯駑大人，我是做錯什麼了么？”
“哈哈哈——沒事，沒有沒有，他只是謝謝你，不過他不用款式那麼複雜的髮帶。你拿素色的給他就行了，他是個節儉的人。”
“這，好，好好好，謝謝克魯駑大人！”
“謝我幹什麼？還有，我是法師塔的官差，在外沒什麼特權，你不用對我那麼畢恭畢敬的。五根髮帶是三文錢對吧？給，拿好嘍。”維爾駑一手拿過三個被疊的整整齊齊的髮帶，一手將三文硬幣塞入那位老闆的手中，扯着莫羅斯便走了。
“唉，是你幫我付了錢么？”
“當然是我給你付錢，怎麼？你有錢么？放心，三文錢還弄不窮我，況且這還是陛下給的零用錢。”
“那位老闆……是犯了什麼事么？”
“你怎麼那麼多問題啊？”維爾駑瞥了他一眼，卻還是接着回答他的問題道：“你也知道，我們科恩是不允許人口買賣的，人販子那是要誅九族的。不止人，其他所有智慧種族與半智慧種族的販賣都是不允許的。但是總有人禁不住誘惑，科恩國土之上的一些半智慧種族賣去國外還是很值錢的。那位商販的通用語很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那些人販子當了一次翻譯，隨後他察覺到不對，就跑來報關了。”
“然後，那些事情與你有關么？”
“當然有！所有與魔法有關的事情都要聯繫法師塔，所以那次事件算是我偵破的。那個商人姓葉，自那以後就特別怕我。其實完全沒必要，就是其他的官吏……”
維爾駑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看着他嚴肅的表情，莫羅斯似乎也意識到了那是什麼。於是，他也沒再繼續問下去。他好歹當過皇子，那點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官員們的利益輸送，他再不喜歡也多少知道點。
“怎麼樣，還要繼續走走嗎？”他轉移了話題。
“我還想再看看。這裡真的好繁華，比艾露澤亞的皇都還要繁華千倍，萬倍。不過……我們是到了必須要回去的時候了吧？”莫羅斯有點遺憾的看着維爾駑，後者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今天晚上有大花燈看，回法師塔！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這就是莫羅斯怎麼知道法師塔上那個可以看到帝都全景的秘密之地的由來。在那個地方，他看見的不止是這裡的繁華，更多的，是他突然告訴維爾駑：
【“如果這裡是我的家那該有多好。”】
“他說出這句話就意味着他知道科恩不可能成為他的家。”
科恩的皇帝隨意的一放文件，斜眼看着在一旁彎腰鞠躬的維爾駑。
“朕現在知道你那低下的臉上是什麼表情，朕也可以告訴你，朕不會怪你擺出那樣的表情。他畢竟是他國的皇子，就算我國有再廣闊的胸襟，他也得願意投入才行。你就換個角度想想——如果當年，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朕的父皇會不會讓皇兄‘留在長坤，作長坤人，別回來了。’你就理解了。”
維爾駑的手心冒着一陣又一陣的冷汗。
“在弄清楚他對科恩的利弊前，好好監視他。鷹族之劍不容小覷，對於那個時代的解讀總是能讓科恩取得偉大的突破。同時也要謹記，是那麼強大的東西導致了他們的隕落。我們科恩人，絕對不能步了他們的後塵。”
澈子木的目光就像冷箭一樣打在維爾駑的身上，只是維爾駑早已習慣這樣的審視了。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
“諾。”
“行了，朕也知道你覺得他和你很像，按理說‘知己難尋’，這麼對他是很可惜，可你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在朕的面前發誓的。”
“臣定當效忠科恩，直致最後。”
他向皇帝作揖，告退，消失在了夜色中。
科恩國外風起雲湧，科恩國內看似平靜，卻也是暗潮湧動。維爾駑相信，那位皇帝有自己的考慮。為了國家，也只有他這樣的人去放棄一些東西，才能換回什麼。如果莫羅斯是他的朋友，那麼陛下更是更加重要的人。他只能作出選擇。
只是，這個選擇，來的那麼快，又那麼晚。
“維爾駑大哥！”
名叫‘健’的小孩擋在了他的面前，兩旁還有那兩個經常和他一起行動的女生。
“維爾駑大哥，托老師到底去哪了？你知道么？前幾天發生那麼大的事情，那些老法師卻都說沒死人，可是唯獨托老師不見了！維爾駑大哥，你應該知道，托老師是不可能逃走的啊！”
“怎麼說話的，什麼叫‘逃走’啊？”維爾駑彎下腰來，賞了他一個腦瓜崩。“他只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而已，在陛下的安排下。”
“可是，托老師雖然很厲害，但他從來都不願意用那些厲害的能力啊！維爾駑哥哥，我們還會見到他么？”那個叫曉琪的姑娘是最喜歡莫羅斯的。
但維爾駑不能說。
“他去完成陛下交給他的任務了，等他完成回來后，他就完全是咱們科恩人了。至於還能不能見到他么……看緣分吧，我覺得，如果是你們的話，至少會知道他去了哪裡的。”
“真的？”
“那我可不敢保證，你們要真是那麼好奇，就好好學習。不然到時候見到托老師，你們通用語還不好，那可不就要被他笑話了？別忘了當初他學會科恩語可沒用多久。”
“嗯……這……好！那我們就從現在就開始努力！”說完，名為君的小女孩就拉着兩個人跑了。
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維爾駑的表情沉了下來。他走出了法師塔，騎上了去皇宮的馬匹，卻在皇帝的書房內，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呦，愛卿，來見見這一位貴客。”
一位黑髮的女神站在他的面前。
“你好，人類的戰士，混血的勇士。我是冥界的判官神，英雄們的守護神，切奧西。你用你的行動證明了你自己——人類的英雄啊，我將給予你加護。”
是的，他們本可以成為朋友。
“從此，你便是真正的，人類的英雄。”
可他們，終究不可能成為朋友。
白色的光芒降落在他的身上，神明的加護就像是厚厚的祝福——那只是博弈之間的一枚棋子。他，卻也只能甘願成為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