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讓她去那裡?!”

【一點都不痛。】

“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有保護好她!”

【我,一點都不痛。】

“你可是神明啊,為什麼神明無法保護凡人啊!”

【可是,為什麼。】

“安德烈,那個傢伙,他真的,真的做到了……不,不!”

【為什麼,巴爾亞看上去那麼痛苦呢?】

英雄是十分強大的存在。所以,除非巴爾亞願意,否則在場除了陳晉,沒有人能拉的住他。這也是為什麼,在陳晉說出‘莉迪去了亞特蘭’這句話后,巴爾亞發瘋的沖陳晉撲了上去,卻沒人拉住他的原因。

他打了一拳,又一拳。

“安德烈,他真的做到了……”

直到他似乎用盡所有的力氣。

“莉迪……莉迪……”

他的嘴中喃喃着莉迪的名字,直到他被在場的護衛拖走,並在陳晉驚訝的目光之中,被護衛套上了沉重的鐐銬。

“您沒事吧,使者大……”

“沒事。”

他坐下的沙發被巴爾亞整個翻倒,若是正常人,在那幾下能劃出風聲的拳頭之後就會血肉模糊——他不會,他完好無損的站了起來,不帶一點淤痕。陳晉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氣。

少年強忍着顫抖來到了人馬的英雄面前。

“在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麼……巴爾亞?”其實他想問的話還有更多。

“我從來都比不上他不是么。”兩邊的守衛詫異的看着毫髮無傷的陳晉,停下了手上要將巴爾亞帶走的動作。“我比不上他,比不上那個傢伙,所以我現在成了這樣。拉海爾,哈,她是對的。”

沉重的鐐銬上刻着一圈又一圈的魔紋,如同詛咒一般環繞在英雄的身上。

“你……莉迪他到底……”

他該如何問出口?

“遲了,太遲了……”巴爾亞的表情有一些嘲諷,卻又無奈。“你,明明是神明啊。”

“閉嘴,叛國者!”終於,守衛的人馬中有人開口喝止了他。陳晉認識他,那是之前與他一起進入王都,和他搭話的那位人馬。“如果不是長老特許,你現在根本沒有見到英雄的機會!”

【英雄?】

巴爾亞低下了頭,不發一言。見狀,兩邊的守衛將他拖了出去,就像在托一具沒了生氣的屍體。他只在經過陳晉的時候,抬眼看了一下他。

“為什麼你不能睜眼看看?”

陳晉愣在了原地。

將巴爾亞拖出去的守衛把門重重的關上了。

“您沒事吧,大人?”那個和他搭過話的小侍衛見巴爾亞離開,立刻來到了陳晉的身邊。陳晉能感受到一股熱烈的實現掃過自己的全身——那是一股只有仰慕,與激動的感情。

這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傳言果然是真的啊,大人。”熱烈的視線讓陳晉不得不轉過頭去面對他,面對那個興奮的男孩。“您是勇者的盾,所以有無傷之軀。那樣的重擊我看着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您卻一點事都沒有!”

【我才不是什麼‘勇者的盾’。】

他的心裡升起一陣煩躁。

【我是……】

他有不好的預感。

“您要去哪兒,大人?”

守衛拉住了陳晉,一股讓他頭疼的情緒突然沖入了陳晉的大腦。

“不,不去哪。”有太多的問題他想問了,可是現在他卻一個都問不出來。同時,他心裡又很迫切——迫切的,急劇地想要見到莉迪。但他只是想要見到,卻不知道見到了又能做什麼。

【一般人這種時候應該憤怒么?應該刨根問底么?應該……去救她么?】

他不知道,就好像一台仿造的機器,缺失了一個重要的齒輪。機器在運轉,卻沒辦法達到原版的機器的能力。

神明是在模仿凡人的感情。

【不,我,應該不是,才對……】

“請您回落腳處休息吧,大人。”守衛露出了微笑。“讓您受到了驚嚇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明天您也要啟程回去了,不是么?”

他看着守衛的眼角。

“嗯……”

他明天要去再見一次巴爾亞,無論怎麼樣,他都必須得再見一次。

有什麼東西,本來已經離他遠去,現在,連最後牽着的那根絲線,似乎都在斷裂的邊緣……

六月的艾露澤亞突然飄起了一場大雪。

“各地的災情如何?”

“已如陛下您吩咐的那樣,將救援的資源分發下去了。估計,過不了多久,災情就會被穩定。”

“很好,那余之前和你說的那件事呢?”

“已找到,就在這裡。”

褐發的大臣交給了安德烈一張在羊皮紙上畫著的地圖,有些被腐蝕的邊角可以看出它已經經歷過許久的歲月。

“為什麼是羊皮紙的?”安德烈將它打開,看了兩眼之後假裝隨意的放入了書房的抽屜里。

“這是從一個狐妖那裡找到的。”

“狐妖?”安德烈的語氣聽上去十分詫異。

“數量雖然少,但他們好歹也是上古的種族之一。只是,那時候他們似乎太過弱小了,是被當成半智慧種族的。他們到現在,還只是零散的分布在這個世界上。”

“狐妖的記錄也算是可信的。辦的不錯!”

皇帝露出了讚賞的表情。

“我的榮幸。”他向安德烈一鞠躬,有些躊躇的抿了抿嘴巴。“對了……陛下,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件事情……”

“余會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面前的大臣剛鬆了一口氣。“只是,你要是再被我發現,可就不是現在這樣那麼簡單的了。”

“是!”

他一個激靈,站直了身體。

“陛下。”書房外站着一個女人的身影,那是薇奧拉。“民眾們需要您的出現。”

“皇後殿下。”還在書房內的大臣匆忙的向薇奧拉一行禮,着急着要走。“那麼,臣告退。”

他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那裡,安靜的書房只剩下國王與皇后,氣氛不安又詭異。

“等我整理完這幾份文件就去。”他沒有正視薇奧拉,而是繼續着手上的動作。他的意思,似乎是讓薇奧拉先去應付那些民眾,可是薇奧拉並沒有那麼做。“怎麼?”

“你知道是因為什麼。”

“你若總是因為同一個問題來打擾我的話,我只能說無聊。”安德烈就像是平常的聊天,直到薇奧拉按住了他手上的文件。

“陳晉到底該怎麼辦?”

精靈看上去十分的悲傷。

“你就沒想過該怎麼去面對陳晉么?!”

“該怎麼面對,就怎麼面對。”他將文件從薇奧拉的手上扯了過來,卻沒有再繼續看下去的興緻了。“造成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可不是我。”

“你這是推卸責任!”

“我的責任是這個國家!”

再一次,對話升級為了爭吵。這在皇宮裡,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皇帝與皇后不和,但因為什麼不合,人們不知。艾露澤亞的人民此刻被籠罩在一股悲傷的氛圍之中,未曾有人察覺皇宮中的異變。

“不,你不是。”

薇奧拉淡漠的看着他。

“犧牲友人換來的利益,最終會反噬。”

“那就讓他反噬我。”安德烈繞過書桌,繞過薇奧拉。“就當是為了祖國。”

“呵……”精靈冷笑,突然感到一個溫熱的重量壓在自己的肩上。

“去換一身喪服吧,最好是艾露澤亞式的。民眾們……都在等着呢。”他的語氣意外的溫柔。

“那樣的喪服我只會在你的葬禮上穿。”薇奧拉麵帶嘲諷的看着她的國王。“你終將會先我們的孩子,先我而去,不是么?”

幾十年的光陰對精靈而言只是彈指一瞬。

【那可不一定。】

安德烈的眼神彷彿是在那麼說,卻又好像不是那麼說。精靈的心中一涼,看着那位人類的皇帝果斷離開的背影,手心冒出了一陣冷汗。

【不……不可能吧。】她突然覺得,或許這個人,真的掌握了什麼也說不定。

她是艾露澤亞與埃爾多爾的‘和平契約’,按理說,只要她還在艾露澤亞一天,艾露澤亞與埃爾多爾之間就不能發生戰火——這是有魔法效力的強大契約,任何一方違反都會被反噬。

然而這個契約卻有一個漏洞,那本來是她為了埃爾多爾準備的。那便是,出現了傷及本國利益的情況時,‘和平契約’可被撕毀。

撕毀,既是她死亡之日。

帶着這樣詭異的想法,薇奧拉雙手冰涼的拉開了安德烈書桌的抽屜。就像是有人指引着她那樣——她看見了被安德烈隨手放入抽屜之中的那樣東西。

破舊的羊皮紙從她的手上落下。

【他早就知道。】

那看上去只是一張有特殊標記的地圖,可在薇奧拉的眼中看來卻恐怖無比。

【他打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方便出入埃爾多爾才與埃爾多爾簽下契約罷了。】

隨後,她的內心又回歸平靜。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流下,可她卻勾起了嘴角。

【不過,至少……】

精靈跪倒在了地上。

【我可以,見到父親與母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