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一同為這次決鬥的優勝者獻上真摯的祝福。”

諾度站在宴會的禮廳內,衝著陳晉舉起了銀色的酒杯。陳晉呆愣的看着他,只見精靈的長老們一同向他敬酒,甚至連站在角落裡的吉榭爾與巴爾亞都在默默的為陳晉獻上了祝福。

“不錯啊,瘦子。”在眾人為陳晉敬完酒後,安德烈挨到了陳晉的身邊。“萊安沒死,決鬥時能抱着不殺人的覺悟並實現了可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並且不殺死對方取得勝利的人,可是優勝者啊。哦,我和薇奧拉的決鬥不正式,所以優勝者就沒有我的份了。”

“本來,殺人就是不對的。”陳晉低頭看着銀杯中晃動的紫色液體,那看上去是葡萄酒,聞上去卻不是葡萄酒,其實嘗起來更像是葡萄汁。即便是如此,陳晉還是很不習慣,精靈們為他準備的禮服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少年單薄的身形顯露無疑。

“和你相處這麼久了,我也知道了。”安德烈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這種幾乎沒有酒精味的飲料只能是水的替代品。“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快一點做好要殺人的覺悟。”

“但是我……”少年緊了緊手上的杯子。“我做不到。”

【是的,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我很快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了。】

他閉上眼,不去想萊安那張充滿殺意的臉。

“有時候,不到你說做不到這件事。”安德烈輕輕向又為他滿上了葡萄酒的精靈點頭感謝,那個精靈似乎有點不習慣,在看到安德烈溫暖的微笑后又有一些臉紅。“真羨慕你的故鄉,我開始覺得那應該是一個比科恩還要美好的地方了。不過,就這麼和你說再見的話……”

紫色的眼眸看向了少年。

“安德烈,我有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要帶着我進行這趟旅途的。”陳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喜歡你啊。”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少年的問題,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汁。

“咳——說正經的!”少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因為安德烈的回答不僅快還十分的大聲,宴會廳里的人都看向了他們。

“噗……”眾人從安德烈的言語中聽出了那是玩笑,又將頭都轉了回去。“一定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你可能也是‘龍族之劍’的候選適合者吧。”

——這個時候陳晉才想起,第一次遇見安德烈的時候,他說陳晉也是“選定之人”。

“後來我發現了,你作為它的適合者,還缺了什麼東西。”

他看着杯中葡萄酒印出自己的身影,喃喃的說出了這句話。

“缺了什麼?”

“啊,不,沒什麼。”安德烈回過身來,拍拍陳晉的肩膀。“陳晉,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下一次,下一次再遇到魔族時,我希望你能毫不猶豫的揮劍砍向它們。”

“可是……”

“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隊伍里的其他人,就當是為了你自己吧。你可要向前看,不然,你怎麼堅持到回家的那一天呢?”

“安德烈……”

安德烈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反常,以至於他完全沒意識到這位太子爺剛剛是在叫自己的本名而不是‘瘦子’。少年看着勇者真摯而又堅定地目光,想起了這句‘向前看’的話語是他們離開邊境的村莊時,卡珊德拉給自己愛人的祝福。

【那他為什麼……】

勇者給予了少年瞭然一笑,轉過身去走向了黑髮的精靈英雄。少年看着那個輕快的背影,手又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脖子。多少,他似乎理解了那天那一劍的原因,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然後,關於那一劍,他還是什麼都沒能問出口。

宴會在吵吵嚷嚷的人聲中進行着,最後陳晉還是跑去加入了巴爾亞一行。吉榭爾也站在巴爾亞的身邊,可從她的臉上即看不出悲傷,也看不出喜悅。陳晉乾巴巴的張開嘴,又猶豫的閉上。

【關於她父親的事情,還是別問的好。】

雖然吉榭爾隻字不提自己父親的事情,可她平靜的表情下似乎也隱藏着暗涌。

“安德烈都和你說了什麼?”在陳晉正準備尋找一個愉快的話題時,吉榭爾突然開口。

“唉,嗯……他就是說了一點激勵我的話什麼的。”

“原來如此。”吉榭爾看向了正在與薇奧拉“死纏爛打”的安德烈,嘆了一口氣。說起吉榭爾,陳晉也是第一次看見金色瞳孔的人。不是琥珀色,而是真的如同金屬質地一般的雙眼。每次她在看什麼東西時,陳晉都覺得她的目光會將對方射穿。

突然,她的瞳孔急劇縮小了。

“巴爾亞——!”

“咚!”

在陳晉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巴爾亞跑向了安德烈,人馬的速度帶起了一陣風,也將眾人的目光聚焦到了他跑向的安德烈身上。人馬高速的移動讓所有人的動態視力都無法捕捉,只是看到了一道棕色的影子。

隨後,是宴會廳破碎的窗戶。

“安——德——烈——!”

以及,少年充滿恨意的嘶吼。

萊安站在剛剛安德烈與薇奧拉所在的地方上,手上是傷痕纍纍的鐵質法杖。他很疲憊,可還是強撐着來到了這裡。

【為什麼?】陳晉震驚的站在原地,看着萊安站在那裡的身影。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已經消失的吉榭爾,以及遠處巴爾亞默默離開安德烈的動作。

“呦,這是怎麼了?傷員不好好休息養傷,跑來勝利者的慶功宴幹什麼?”安德烈將薇奧拉護在身後,略帶嘲諷的說道。

“你,你殺了多諾萬!”他的法杖直指安德烈。

有意無意地,諾度只是擺手勢讓長老們盡量避開這兩人,完全沒有叫衛兵進來的意思。此時宴會廳內的人身上都並沒有攜帶武器,包括安德烈。

“是啊,所以他輸了。勝敗乃常事,決鬥中失敗的一方最後死亡是常見的事情。是我的朋友對你仁慈,他一開始就不想殺你你才能活下來的。”

“我沒有認輸,我沒有!”

“是么?那他現在就站在你的身後,就當現在決鬥還沒結束,你再向他發起挑戰如何?”安德烈擺擺手,注意到身後的薇奧拉已經遠離了他,退到了安全的距離。“如果你真的不服,你那對顫抖的雙腳又是怎麼回事?”

萊安至始至終背對着陳晉,他是在害怕這位異鄉的少年。

“你——”他的恨意是直指安德烈的,於是他又將手腕在鐵質的法杖上劃下,血紅色的魔法正在凝聚……

而安德烈也壓低了自己的身形。

“安,安德烈……”看到安德烈的動作,陳晉心中升起了一絲恐慌。

他知道,如果是安德烈,即使手上沒有拿劍也一定可以打敗萊安。可他不希望萊安被安德烈打敗,準確的說,是不希望這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少年,就此失去自己的性命。

——他想救他,救這個在決鬥中活下來的少年。

於是,他的腳不自主的向前了一步。

【可是,我趕得及么?】

想到了安德烈那異於常人的可怕力量,他又頓住了身形。

“聽說你是被教廷通緝的法師,也就是說你是亡命徒嘍?”眼看着萊安的魔法就要發出,安德烈不急不慌的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那麼為什麼不像我的朋友說的那樣,珍惜一下自己的性命呢?”

“多諾萬本來是要和我一起去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的——”他完全沒將安德烈的話聽進去。“現在,全被你毀了啊——!”

手上的血光變得更加耀眼,施術的法師眼底燃起了猩紅的恨意。

“去死吧!”

“安德烈!”

兩聲嘶吼重疊之時,紅色的魔法射偏了。

“唉?”

這一聲,是陳晉與萊安一起發出的。

“血法師呦,你應該感謝我的友人。”安德烈保持着用腳踢歪萊安左手的姿勢,他的力道似乎剛剛好控制在了只是讓血色魔法射偏的範圍內。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人死去,只是剛剛被打碎的玻璃破碎的面積更大了一些。“他辛苦保下來的命,我沒有興趣奪走,你最好謝謝他的天真。”

“衛兵!”終於,諾度也捨得叫門外的衛兵進來了。

“你……”萊安還想對安德烈說什麼,卻發現對方已經不想再與他進行任何的對話了。而他,也已經被精靈的衛兵們抓住。

“擾亂王宮的宴席,監禁200年。”諾度冷漠的對衛兵們吩咐道,那聽上去明顯是對精靈的刑法,對人類,這就是無期徒刑。可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反對,所有人都只是看着萊安被帶了下去。

【謝謝我的天真么……】陳晉也很驚訝,他居然可以在那一刻喊出安德烈的名字。

以及,在安德烈口中聽到的‘友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