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宮殿之外,全副鎧甲的衛兵在鋪着紅毯的道路兩旁一字排開。他們手握長戈,殷紅的羽毛在大風中飄揚。空曠的大殿之前響起了莊嚴的禮樂,威嚴的皇城迎接着遠道而來的客人,硃色的皇宮在太陽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勇者的隊伍靜靜的從側門走入,為首的少年神情稍微恍惚了一下。

“安德烈,你沒事吧?”莉迪小心的跟在安德烈的身後,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沒事。”安德烈也壓低聲音點了點頭,而這段去往大殿的路途中其實並沒有人會對他們的對話感興趣的人。只有拿着拂塵的人走在最前面,帶領着他們走進這座華麗的宮殿。

那不過是這個國家統治者聽政的地方,卻已經比艾露澤亞的皇宮還要龐大,比埃爾多爾宮殿的裝飾還要奢華。

“這裡,可真是個富饒的國家啊。”安德烈用幾乎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小聲說道,不管他身後的莉迪已經被吉榭爾拉遠。

明亮的大殿內飄着一股沉香的味道,安撫着看到勇者到來后躁動不安的大臣們。在大殿的右邊是文臣,他們的官服是鮮艷的,由第一排的青黑,到最後一排的墨綠。每一位官員的頭頂都帶着烏紗帽,額前裝點着不同樣子的寶石。

走在隊伍最後一排的巴爾亞沒有去在意那些文臣——他的目光放在了武將的身上。比起文臣,武將門就顯得沉悶得多。他們身上披着深褐色的鎧甲,但無一例外的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這是科恩宮殿內的規矩,所有人的隨身武器不可以帶入殿內。

安德烈在玉座之前停下,抬頭看向了坐在那高高龍椅之上的皇帝。

那是一位面目清秀的女性,身着玄色的龍袍,端莊的坐在那裡。頭也不低的,居高臨下的看着安德烈。她的雙目是和其他科恩人一樣的銀色,卻要比其他人更來得清澈一些。

她的名字,也叫做‘澈’。

“您好,科恩的皇帝陛下。”他用的是艾露澤亞的貴族禮,右手放在胸前,擋着心臟的位置向這位女皇深深的鞠了一躬。

“免禮。”女皇在聽過一旁的翻譯之後,伸手讓安德烈直起身來。“你們的情況,朕都聽過了。不知道西方的勇者們,此行來我科恩,有何貴幹呢?”

“陛下。”不等安德烈開口,吉榭爾便用科恩語回道。她的科恩語雖然帶着口音,卻還是能讓別人聽懂。不少人聽到她說科恩語后,都發出了小小的驚呼。“我們此行是來尋找達塔爾之國,矮人的英雄。不料,達塔爾現在已成為一座空城,我們被逼無奈,才進入了科恩。”

她的科恩語不算順暢,卻比翻譯的意思要更加直白。所有科恩人都知道達塔爾發生了什麼,當然包括皇帝陛下。

“原來如此。”龍椅上的澈點了點頭。“倖存的矮人們,確已成為我科恩的子民。仇愛卿?”

“臣在。”被叫道的大臣上前一步。“經查,目前矮人族內,並無可以被稱為‘英雄’的人存在。”

安德烈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臉色一沉。

“無需擔心,西方的勇者。”澈面色不改,似乎對安德烈陰沉的神情並不在意。“矮人們曾經擁有過英雄——但那已是前朝往事,十年前,那位英雄便已與世長辭。但,既然你是朕的客人,是我科恩請入的客人,朕也自然會盡全力幫助你。”

女皇一揮手,站在她身邊,一直拿着一個木匣子的蒙面侍衛便走到了安德烈的面前。這個侍衛整個頭都被一個黑色的頭盔包裹着,只看得到他的一對銀色的眼睛。他站在安德烈的身前,將木匣子遞給了安德烈。

可安德烈卻覺得,這個人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來遞木匣子,而是為了來觀察自己。

“此匣中裝着的,便是科恩的民眾能抵禦魔族的秘密。”

“陛下,難道這是——”為首的一位赤袍大夫似乎想開口阻止,卻被他身邊的人攔下了。

“此乃魔族之毒的解藥與中和劑。”那名侍衛用模糊的聲音說著,安德烈甚至無法分辨出他的性別。兩旁的大臣爆發出了劇烈的議論聲,直到澈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那,那個真的是解藥么……”薇奧拉站在安德烈的身旁,強烈的控制住自己想要去觸碰那個盒子的慾望。她渴望的眼神幾乎能馬上伸出手來,將那盒子緊緊的抱在懷中。

“當然是,埃爾多爾的精靈使者。”侍衛點了點頭,“這是我國的法師們共同協作出來的結果。若是您將此物帶回您的國土,我相信精靈們也一定能以此開始製造解藥。”

他說完后,勇者一行了個揖禮,便又回到了皇帝的身邊。

“科恩的皇帝啊,我有許多的問題想要問您。”安德烈看着那個不大的木匣子,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為什麼您要請我們入境,又為什麼要如此的幫助我們?”

“這是我科恩的待客之道。”她似笑非笑的說著。“有朋自遠方來,則厚禮待之。救友邦於危難之中,便是我大國的風範。”

大殿上異常的安靜。

“……我,安德烈·托洛茨基,以勇者的身份,”他向科恩的皇帝深深的鞠了一躬。薇奧拉也作勢彎下了腰來,其他兩人見狀,也以感謝的姿態低下頭來。只有莉迪慢了半拍的樣子,在其他人都已低下去后才慌忙的鞠躬答謝。

她十分不熟練的鞠躬,身體不協調的想要將腳向後翹起的樣子。

“平身。”澈的聲音仍舊十分的威嚴,在眾人直起腰來之後,莉迪突然發現這位女皇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她向吉榭爾那邊靠了靠。

“如果朕沒看錯,那位姑娘應該不是人族。”她對莉迪的失禮似乎不感到氣憤與冒犯。“而那靚麗的發色,應只為鮫人所有。你叫莉迪,對么?”

“唉,是的……”莉迪點了點頭,無意識的微微扭動着自己的腳。她現在其實很緊張,下半身不再是魚尾終於讓她第一次不習慣了起來。

“過來,到朕的面前來。”

女皇和善的沖她招了招手,不帶任何惡意的笑着。

莉迪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把金色的龍椅之前。她能感覺到身後有無數雙眼睛粘在自己的身上,但她還是勇敢的站在了皇帝的面前。這位科恩的皇帝比她想象的要年輕得多,遠看是這麼覺得,近看則更加明顯了。

“想必,你就是鮫人們的那位公主吧?”澈握住了莉迪的雙手。“朕,要好好的感謝你。就是這雙手,拯救了我科恩許多出海行商的子民啊。”

“不,不用,謝謝您!”莉迪漲紅了臉。“幫助那些在中央大洋遇難的人,向來都是亞特蘭的傳統。”

底下的大臣們也很驚訝,似乎誰都沒想到皇帝陛下將這位異邦的姑娘叫道玉座之前,只是為了說一句感謝的話語。

“陛下!”站在最前面的青袍大夫鎖緊了眉頭,可惜他們的皇並沒有給他勸諫的機會。

“你是朕許多行商子民的恩人,朕要親自賞你。”她從自己的手上脫下了一枚尾戒,放到了莉迪的手上。“這是朕的戒指。以後,你若是拿着這枚戒指,便可以在我國境內暢通無阻。”

聽到這話,青袍大夫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們最終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這場朝會,更不知道是怎麼進入科恩皇帝準備的宴席的。在宴會期間,安德烈一直觀察着那個站在皇帝旁邊的侍衛。然而不管是從身形,動作,還是其他的什麼地方,他都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

可這個人,卻一直給安德烈一種‘他認識我’的感覺。

“你怎麼了,安德烈?”坐在安德烈身旁的薇奧拉輕聲問道。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然而安德烈的卻不是。“你看上去並不像是不習慣這種場景的人啊,安德烈。我可還記得你在埃爾多爾的時候。”

“我當然不是因為不習慣。”安德烈放下了手中的酒盞,難得的,酒鬼無意喝下皇宮的好酒。“你覺不覺得,那個侍衛,一直在盯着我看。”

“的確……”薇奧拉瞄了一眼那位帶着頭盔的侍衛,後者裝出了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但我更好奇的其實是,為什麼那位皇帝陛下要給莉迪在科恩境內同行的戒指呢?”

“這道並不是一件壞事。聽莉迪說,她曾經救過許多海上遇難的人,其中包括一些科恩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安德烈鎖緊了眉頭。“這位統治者看上去十分博愛的樣子,可我卻覺得她在盤算着什麼。”

“論盤算,誰比得過你呀。”薇奧拉說話的尾音上挑,似乎是在諷刺他。“與其思考這個,你不如問問這位皇帝陛下有關陳晉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回到自己的故鄉了沒有。”安德烈深吸了一口氣,好像真的在懷念陳晉的樣子。

薇奧拉撇了他一眼,不再與他搭話了。

就在這時,那位頭戴鋼盔的侍衛在女皇的耳邊輕聲說道:

“錯不了的,安德烈就是鷹族之劍持有者的親生哥哥。他手上拿着的那把龍族之劍是真貨。那個異世界人說的所有東西,都是對的。”

夜色,變得更深了。

一團黑霧在天邊翻滾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