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再逃了。這個國家，是我們的國家。我們不能任由那群人渣糟蹋這裡，這樣下去，這裡會被毀掉的。”
白色的雪原上，如同自己的鏡子一樣的少年這樣說道。
“艾露澤亞是我們的家，你難道要背棄自己的家鄉么！你這個懦夫！”
但是，我們兩個只是不詳的私生子啊……
“這個國家，本來就應該是屬於我的東西。”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哥哥。
“我不相信什麼神明，不相信什麼天命。如果有那樣的神明，那樣的天命，我也要親手將它撕碎。”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自信呢，哥哥？
“艾露澤亞不應該這樣。”
為什麼你總看向遠方呢，哥哥……
“這個世界不應該這樣。”
為什麼你就不能看一下你的身邊呢，哥哥！
“我一定要將艾露澤亞，不，我要將這個世界改變成，卡珊德拉，還有其他人，都能更加幸福生活的世界。”
本來，就不需要這樣啊……
“莫羅斯，我的兄弟。和我一起，去實現這個理想吧！去創造一個，更加幸福的地方。為了卡珊德拉，為了大家……”
並不需要，只要能跨過現在的苦難，我們不就已經可以得到幸福了么？
“也為了你。”
——我不需要！
“一起去雪山吧！得到傳說中的雙劍，然後，將屬於我們的東西拿回來。並讓這個世界，都成為我們的所有物！”
可那人堅定的目光，卻不是自己能在真正的鏡子中看到的神色。
“……好，我跟你去。”
他最終還是答應了。
“哥哥，哥哥……”
“喂，莫羅斯，莫羅斯？”陳晉晃動着躺在自己身旁睡着的人，企圖將他從直冒冷汗的惡夢之中拉出來。但他仍舊用含糊不清的語言說著夢話，身體甚至開始抽動起來。
“不，不要——”莫羅斯掙扎着推開了陳晉的手，又反手抓住了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他們離開帝都的第二天，雖然兩人又是露宿郊外，陳晉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莫羅斯。現在他和第一次聽見陳晉講吉榭爾的事情時很像，又不盡相同。
“我不想殺你……”他帶着哭腔這麼說道。“我不想殺人……”
“莫羅斯！”陳晉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把將莫羅斯拉了起來，狠狠的晃動了兩下。“醒來啊！”
“嗯？”終於，他醒了。
“你是有癲癇么？！”陳晉很擔心他，莫羅斯剛剛的表現像是要窒息了一樣。“你剛剛那個樣子，看上去快要死掉了一樣。”
“這……我，我只是做了個噩夢。”他搓了搓自己的眉心，嘗試站起來，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撲倒在了陳晉的身上。
“不止是做了個噩夢那麼簡單吧？”將莫羅斯扶正後，陳晉直接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幾天，可從來都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試過這樣了。”莫羅斯仍舊十分的虛弱，可他現在顯然也再睡不着了。“自從進入了法師塔以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直到現在。”
“我聽見你一直在喊安德烈？”
莫羅斯聽到安德烈的名字後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
“我夢見他了……自從變成鷹族之劍的所有者后，我就一直能夢見他。”莫羅斯的汗仍舊在流，“直到到了科恩的法師塔，我才沒有……”
“好了，你別說了。你還在流汗呢，先靜一靜吧，免得一會兒你又出事了。”陳晉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安撫一下他。現在他的感覺很奇怪，畢竟在安德烈的臉上基本上不可能看到這種虛弱的表情。
當然，莫羅斯和安德烈，他現在是分的出來的。
“到下一個城鎮還有多遠？到那裡，買一副能安神的葯吧。在科恩，應該還比較好買到吧？你身上帶了錢么？”陳晉思考着，萬一他要是沒帶錢出來，他該上哪兒去弄錢。偷？他哪會偷……
“帶了。”好在，莫羅斯還是帶着錢的。“不止有錢，還有兩張通關文牒。”
他從懷中拿出了兩本小冊子，上面用科恩文寫着‘通用通關文牒’六個字，那手感和花紋和陳晉認為的古裝劇中會出現的東西一模一樣。莫羅斯將其中的一本塞到了陳晉的懷裡，另一本則還是放在自己的身上。
“本來……這是維爾駑說要帶我出去看看科恩是什麼樣子，才給我的東西。他偷偷弄來的，這個通關文牒在哪個城市都可以使用。”他說起維爾駑，心情就愉悅了不少的樣子，看上去也沒有之前那麼的虛弱了。
“維爾駑對你真的很好吧。感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啊。”
“你不也是哥哥的好友么？”莫羅斯反問道。“雖然當他的朋友，應該挺不容易的。不過我能感覺出來，你很關係他，他也應該有真正的關心你。”
“我關心他？我關心他么……”陳晉疑惑的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脖子。在他的手碰到了脖子皮膚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我有多久沒做過這個動作了？】
陳晉突然發現，那鋼劍斷裂在他脖頸處的記憶已經是如夢一樣的模糊。除了當時刺耳的聲音，照在劍上的月光，和安德烈的眼神，他竟然回憶不起當時的任何細節了。
【“你應該謝謝我友人的天真”】
他又將莫羅斯的樣子和安德烈的重疊了起來。
“你知道么，陳晉。”莫羅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第一次見到你睜開眼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在透過我看到什麼。當我知道你認識我哥哥之後，我便立刻意識到，你是在看我的哥哥。並且，自那以後，你就經常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唉，對不起。我不是……”陳晉張口辯解，卻引來了莫羅斯的一陣輕笑。
“哈哈，沒事。我本來就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用手撐住地面，努力的讓自己坐起來，不再靠着陳晉。“果然，哥哥還是很厲害啊。不管走到哪裡，他都能吸引到那麼多人。甚至，那麼久過去了，他還能遇到像你這樣關心他的人。我就不行了，光是遇到維爾駑，我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可你們的確是不錯的朋友？挺好的啊，在異國他鄉，能遇到一個知己是好事。”
“是的，我的科恩語也是他教會的。”
不知道是不是陳晉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一刻開始，莫羅斯離自己似乎突然沒有那麼‘遠’了。他突然離自己‘近’了很多，甚至比安德烈都還要‘近’。
“所以我必須得帶你走。如果哥哥是勇者的話，那麼你就必須得跟他走。你的能力真的很重要，因為他……”
“我知道的，莫羅斯。在法師塔的塔頂時，我遇見了一個人。她自稱是‘冥界的判官’，並告訴我，我是勇者的助手。”想到這裡，陳晉就總是不由自主的諷刺的提起了自己的嘴角。“哈，你看，我一直想着我應該是因為什麼意外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所以我一直尋找着回去的方法。而且我總是想着，只要我到了科恩，只要我見到了我那位同鄉，我就能回去了。”
少年大吸了一口氣。
“結果是我太樂觀了不是么？事實根本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我現在可能是回不去的，因為我的那位同鄉是這麼說的。但我也可能是回得去的，因為我是什麼‘勇者的助手’，說不定完成了這件事情，我就可以回去了。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不是么？”
陳晉自顧自的說了一大段話，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莫羅斯一副欲言又止，想要反駁的樣子。
“啊……抱歉，我太自說自話了。你要再休息一會兒么？”
“不用了。”最終，莫羅斯還是沒能將話說出來。“天快亮了，我們再坐一下吧。”
“唉……”
兩人都安靜了下來，氣氛就這樣尷尬的凝固了許久。
“對了，莫羅斯，你到底都夢到了些什麼？你一直在喊安德烈，還一直在說‘對不起’和‘我不想殺人’。難道那個太子爺……”
“不，我哥哥從來都沒讓我做過什麼我不想做的事情。從來都是我也說‘好’，他才會讓我和他一起去做。”
【唉，沒想到太子爺居然是個好哥哥？】
“不過……你居然管他叫‘太子爺’么？那個，如果你在用科恩語的時候，還是避免說出這個詞吧。這個詞對科恩人來說，算是禁忌來的。”
“我多少能理解吧，畢竟我記憶里我的故鄉也曾經是一個不能隨便用這個詞的地方。”
他沒有發現，自己在形容自己的故鄉時，前面多加了一個詞。莫羅斯聽到后，看了他一下——只見陳晉拉下了連，似乎要向莫羅斯吐起苦水來。
“那個傢伙啊，教會了我駕馬車之後就把駕車的活兒全給我了。然後他還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伏特加，一天到晚喝的醉醺醺的！他才17歲啊，我記得我的故鄉可是18歲開始才能喝酒的啊！然後就來妨礙我駕車，在山裡的時候他這麼弄我幾次都差點連人帶車掉到山下去！如果我真的是勇者的助手，那我可能就是來給他駕車的吧！”
“哈哈哈哈哈……”莫羅斯笑了。
皺着眉頭的那種。
“不過……莫羅斯。”陳晉打斷了莫羅斯的笑聲。“其實我覺得，我們這樣，應該也算是朋友了吧？”
莫羅斯注視着他，沉默了好久。
“是的吧……”
天邊，慢慢的泛起了魚肚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