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儘是無限的藍。

這是安潔莉婭心中唯一的想法。

藍色的天空和藍色的海面交織在一起,有種界線都變得模糊的感覺,對於只見過湖泊的她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想必一旁的蔻兒也是這麼想的吧,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

高高升起的船帆與其說是利用風來推動船,倒不如說是用來遮蔽陽光用的。

在船帆的陰影下躲避陽光的玲瓏就顯得興緻缺缺。

“我從出發的時候就想問了,玲瓏你們東大陸有海嗎?感覺不是很驚訝的樣子。”

安潔莉婭不解地問道。

“嗯,有哦,也是在很邊緣的地方就是了,我去過幾次,東大陸的魚類也是從那裡捕撈的,我倒是覺得北大陸和南大陸沒有很奇怪呢。”

“倒是有地下水形成的湖泊,啊,說不定有一些邊緣的湖泊是東大陸或西大陸的海流轉過來的。”

安潔莉婭與玲瓏交換着自己生活大陸的情況,只有蔻兒靜靜地看着海面。

說是靜靜地看着可能有點不太準確,她根本沒有把身後兩位同伴的話聽進去,只是默默地想着格列奧烏斯。

而她所念想的人,此刻正在完全封閉的船艙中,看着放在一個檯子上的瓶子。

“這是什麼?”

格列奧烏斯仔細地端詳了那個瓶子,平放在檯子上,完全封閉,而且在那瓶子中裝着一般分量的水,然後就是一個像橄欖一樣的物體漂浮在那水上,說是漂浮,但那橄欖狀物一動不動的樣子有點讓人懷疑它是不是被固定住了。

“看起來像是魔力道具呢。”玉在一旁不確定似的說出的話讓格列奧烏斯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將注意力重新移回眼前的裝置。

“聽女王陛下和伽塞魯大人說,這是名為‘指示器’的魔法裝置。”瑟琳娜一邊回憶兩人告訴她的話一邊說道。

“指示器?”

“嗯,說是用來表達船現在狀態的東西,不過我也不是很明白,他們匆匆忙忙就出發支援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瑟琳娜也是一臉疑惑。

同樣,這也是由矮人做出裝置,然後精靈賦予魔法的產物,稍微有點不同的是,做出這些的矮人和精靈分別是二者種族的王,光這一點就可以對這個裝置抱有期待。

“在進入‘深淵’時似乎也會發出告示,但具體是怎麼樣的我就不清楚了。”瑟琳娜很抱歉似的這麼說道。

“那就這樣吧,等到它能發揮作用的時候自然就知曉了。”

“感謝您的理解,那麼,我還有其他任務,先行告退,如有什麼需求再找我吧。”瑟琳娜這麼說完就步出房間。

房間陷入不自然的寂靜中。

而最先打破這份寂靜的,則是格列奧烏斯。

“玉。”

他僅僅是這麼呼喚了一句。

“......是的,主人,怎麼了嗎?”

出乎意料的,玉的回應不自然地慢了一點。

察覺到這一點的格列奧烏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再次開口:“你認為瑟琳娜有什麼在隱瞞着我們嗎?”

玉微微側了側頭:“應該沒有吧,她沒有這麼做到理由。”

“是嗎,‘應該’啊,既然你可以窺探別人的內心,那就去看看她在想什麼吧。”

“啊......這......這麼說也是呢,但是主人,這麼做不太好......”

“沒關係,我允許了,有什麼問題我來承擔。”

而格列奧烏斯也是出乎意料地不放棄。

從格列奧烏斯的態度知曉了什麼的玉則是露出放棄似的苦笑。

她明白了,瑟琳娜只是個借口,同樣也只是格列奧烏斯些許的關懷。

“非常抱歉......我......辦不到。”

她拒絕了格列奧烏斯的要求。

格列奧烏斯則是饒有興緻地開口:“哦?為什麼?是不想再受我約束了嗎。”

“這是壞心眼啊,主人,明明不是這種情況,被您說出想要約束我,是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啊。”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坦白如何?”

“坦白什麼的,主人也早就知道了吧。”

玉嘆了口氣,走向格列奧烏斯。

如果是平常,她應該是慢悠悠飄過去的。

但現在的她沒有那個餘裕,而不去窺探瑟琳娜內心也是因為如此,不是因為她跟瑟琳娜建立起友誼這種不可能的事情,而是正如字面意義所言,她辦不到。

因為沒有任何魔力。

玉緊緊地抱住格列奧烏斯的腰,彷彿在確認他的存在一般。

“什麼時候的事情?”格列奧烏斯沒有推開她的意思,就這樣任憑她抱着。

“......在進了這個海域差不多一天時間的時候。”

“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怕自己會被丟下。”

面對意料外的回答,格列奧烏斯不禁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什麼?”

“如果我幫不上主人的忙的話,就只是個累贅罷了,如果要這樣我還不如留在岸上,不給主人拖後腿,但是我又不願意離開主人,一想到萬一主人不再需要我了,我就......”

玉的話沒有說到最後。

因為格列奧烏斯輕輕推開了她,然後兩隻手捏住了玉柔軟的臉頰。

這是迄今為止,從北大陸開始到現在,格列奧烏斯不曾對任何人做過的親昵舉動。

“主......主銀?”

因為被拉扯臉頰,玉有些口齒不清,但毫無疑問她現在正十分動搖。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是這樣的啊。”格列奧烏斯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后這麼說道。

“誒?咦?不......不是的......”

“你跟着我也很久了吧,不如說,比起安潔莉婭她們,你是與我相伴最久的了,我可曾有任何一次做出拋棄你的舉動?”

連思索都不用,玉可以斷言說沒有。

倒不如說,在久前陷入危機時,格列奧烏斯拯救她的那一幕仍歷歷在目。

哪怕是分隔兩地,格列奧烏斯也能通過近乎亂來的方式找到她。

“所以啊。”格列奧烏斯輕輕摸了摸玉柔順的髮絲,“不要去思考我會拋棄你這種無聊的事情,沒有意義,因為那不會發生。”

感受着那令人想蜷縮在他懷中的舒適感,玉有些不滿地說:“可是......安潔莉婭就不說了,聖殿那邊還有麗潔和薇薇安,現在還有個蔻兒,說不定還有其他人,她們並不弱小,都能幫上主人的忙,如果是有魔力的我就算了,但現在的我......”

“即使如此,你也是不可或缺的啊。”格列奧烏斯消去頭盔,真摯地看着玉,“沒有你,我不可能走到今天,我不會說一些會討女性歡心的話,但我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讓你又感到不安了......”

“主人......不......對不起......是我......”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格列奧烏斯彎下身子,解除了身上的鎧甲。

下一瞬。

溫柔的擁抱。

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玉的內心確確實實閃過這樣的念想。

片刻之後,格列奧烏斯鬆開雙手,玉還很可惜似的“啊”了一聲。

鎧甲重新回到格列奧烏斯的身上,那雙真摯的眼睛也再次被頭盔遮住,但沒關係,玉早已經把自己最愛的主人印刻在靈魂中。

“那麼,玉。”

“是!主人!”

“看來恢復精神了啊,”格列奧烏斯少見地苦笑了一下,但隔着頭盔沒人能發現,“就算沒有魔法,你的劍術應該也不差。”

玉挺起單薄的胸膛:“那是自然,所有的武器我都能運用自如。”

“那就沒問題......”

“不過......”

“不過?”

“如果主人能說‘我需要玉的力量,我不跟玉在一起就沒辦法’這句話的話,我肯定能發揮出更強的力量。”

“......看來精神過頭了。”

格列奧烏斯不發一語地準備離開房間。

“誒,別走嘛,主人,就一次,就說一次聽聽嘛。”

“話說回來,”格列奧烏斯停下腳步,“不能用魔法是怎麼一回事。”

玉停止嬉鬧,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將手伸向格列奧烏斯,然後試圖在掌心升起火焰。

之所以說是試圖,是因為在玉的掌心,只能看見彙集起來的魔力互相擾亂,然後消散,別說火焰的了,就連些微的熱和光都沒出現。

“就是這樣。”

“這麼說來——”格列奧烏斯也像玉一樣呼喚火焰,儘管有出現,但是十分弱小,而且沒多久就熄滅了,“看來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了,將這點告知其他人會比較好吧,但為什麼就玉受到這麼大的影響?”

玉微微側了側頭:“可能是因為種族的關係吧,魂靈可是大部分由魔力構成的種族。”

“這樣不會對你的身體有什麼負面影響嗎?”

“至少在現在看來,除了煩躁和不能用魔法以外,還沒什麼大問題的樣子。”

“......總而言之,如果有什麼不舒服要說出來,別再隱瞞了。”

玉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主人......是在關心我?”

“照這樣看來沒有擔心你的必要呢。”

“別嘛主人,我也是很嬌弱的——”

就像是穿過了什麼薄膜般,船輕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猛地向前衝去,這股力道讓玉和格列奧烏斯差點沒站穩,緊接着就是整個船體的劇烈震動,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平穩了下來。

“怎麼回事?被攻擊了嗎?”格列奧烏斯將手搭載劍柄之上,準備衝上甲板確認安潔莉婭她們的安全,但似乎沒聽見砍殺聲。

“等下,主人,你看這個。”

伴隨着玉的話語,格列奧烏斯轉過頭,看向檯子上的玻璃瓶。

雖然那橄欖狀物沒有變化,但不知何時,玻璃瓶中的水變成了淺灰色。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告示’啊。”

格列奧烏斯打開房間的門,步入甲板,玉緊隨其後。

然後兩人所看見的,就是一片漆黑。

在兩人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一處有多餘的色彩,如果不是甲板上的提亞拉士兵們開始進入戒備狀態,這種情況可能會讓人以為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什麼。

“格列奧。”

蔻兒帶着大劍跑到格列奧烏斯的身邊,似乎是黑暗讓她感到了不安。

“發生了什麼?”

“我建議您自己看比較快。”對於格列奧烏斯的提問,瑟琳娜臉色有點難看地回應。

聞言,格列奧烏斯便走向船頭,安潔莉婭和玲瓏正在那裡等他。

“格列奧烏斯大人......有點不妙。”察覺到對方從身後接近,安潔莉婭出聲提醒。

他順着安潔莉婭的目光往前看去,終於明白了她口中所說的是什麼。

眼前並不只是一片漆黑這麼簡單,如果是一片漆黑的話,還能以闖入什麼空間或結界中解釋。

但這次不一樣。

因為面前還是大海和天空,換句話說,他們並沒有誤入異空間。

不過這並不是值得慶幸的事,因為不論是大海還是天空,都是一片沉寂的黑色,如果不仔細看會讓人覺得它們相互連接在一起。不論怎麼想這都與常識相悖。

“什麼時候發生的?”格列奧烏斯決定向可能目睹了全程的安潔莉婭詢問。

“一瞬間。”

答案卻令人疑惑。

“我一直在甲板上望着前方,直到剛剛為止都是正常的海洋和天空,說得上變化的,只有海水稍微變得渾濁而已,但在航行到某處的時候,我想您也感受到那個震動了,就在同一時間,海洋和天空就發生了變化。”

“難道這就是‘深淵’?”一旁的玲瓏雖然驚魂未定,但還是說出自己的看法。

“先不要妄下定論,慎重前進——”

格列奧烏斯話語未落。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貫穿每個人的靈魂。

船上的每個人,包括在船艙里的矮人們紛紛看向同一個方向,哪怕那裡什麼都沒有也一樣。

那就是後方。

正確地說,是船的後方。

那裡什麼都沒有。

本應是這樣的。

但緊接着,不論是誰都能清楚地看到,船後方的那片黑暗。

直接作用在內心與靈魂上的恐懼讓他們無暇顧及自己為什麼能穿透船體看到后側的異狀,現在的他們不一不被恐懼籠罩。

那不是死亡的恐懼,那太過溫柔。

那是連存在都會被抹消,歸於虛無的恐懼。

哪怕是格列奧烏斯都感覺到了緊張。

“觸碰禁忌的規則嗎......”

彷彿要給所有人追加恐懼般,那片黑暗似乎還在給人一種逐漸靠近的感覺。

“繼續前進......不要停下。”

格列奧烏斯告知瑟琳娜。

“可是......格列奧烏斯大人......”

哪怕是提亞拉中的佼佼者,面對這異狀也是臉色蒼白,全身都在顫抖着發出悲鳴。

“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退路了,好消息是這幾乎可以確定我們進入了‘深淵’,不想被那不明正體的東西排除的話,最好繼續前進。”

被捲入絕望境地的提亞拉和矮人們面露絕望、憤怒以及不信任的表情,瑟琳娜似乎也頗有微詞。

但僅僅猶豫了一下,瑟琳娜就應允了格列奧烏斯的要求,其他人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崗位。

因為憑藉經驗,他們知道在這種情況反而要壓下內心的不信任感和恐懼。

不然必定沒人能存活。

安潔莉婭緊張地看着氛圍變得不安與焦躁的甲板,同時思索着能脫離這種處境的方式。

如果繼續前進,確實可以暫時不懼身後那片像是黑色牆壁的不明正體,但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着他們的情況下,也有可能一去不回。

但停留在原地和返航更是不可能,沒人願意去嘗試被那不明正體接觸到會發生什麼。

咔。

就在安潔莉婭整理思緒時,身後,也就是船頭下方傳來了什麼聲音。

就像是什麼堅硬的東西撞上了堅硬的船身般。

咔。

第二聲。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令人心裡發毛的聲音不斷傳來。

緊接着是另一種聲音。

聽起來像是某種叫聲,不是悲鳴,不是怒吼,也不是咆哮,是更小的,像是鳴叫一樣的聲音。

但毫無疑問是生物發出的。

安潔莉婭不動聲色地拉着玲瓏輕輕地往甲板中央後退,其他提亞拉戰士們也效仿她們。

船隻一時之間變得十分安靜,那兩種聲音也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則是在整艘船的周圍都響起了第三種聲音。

嘶鳴。

格列奧烏斯拔出長劍。

“準備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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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着天空的敦爾姆抖了抖身子,然後低頭伸出雙手,輕輕往上哈氣。

“入冬了嗎......”

一旁的人喃喃自語。

“你不覺得這次的冬天特別冷嗎?”

敦爾姆尋求意見般地向對方問道。

“比起前兩年確實有點。”

聽見對方的回應,敦爾姆不禁露出笑容。

“怎麼?”

旁側的人感到疑惑。

“沒啦,以前的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跟一個人族討論西大陸的氣候。”

敦爾姆聳了聳肩。

“我也不會想到我能回答得上矮人家常似的話題。”

“來口火酒?”

“幫大忙了。”

敦爾姆將酒壺遞給旁側的人。

對方放下盾牌,拿起酒壺仰頭灌下。

“哦哦,我都不知道聖殿裡面有這號酒豪。”

“實際上,我的同僚也不知道。”聖殿騎士將酒壺還給敦爾姆,“我不怎麼在同僚面前喝酒,而且聖殿提供的酒不像這裡這麼烈。”

“原來如此。”敦爾姆點了點頭,他很能理解對方的想法,就算是敦爾姆,也不怎麼在家人的面前喝酒。

對方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苦笑,代表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時機正好,又有一名聖殿騎士來到兩人身邊。

“最後一批人員也準備好了。”

因為戴着頭盔所以不太明顯,但還是可惜了她的容貌。

男性聖殿騎士這麼想着,輕輕點頭回應對方。

“噢噢,那就太好了,就麻煩你了。”敦爾姆感到很高興似的將最後的火酒飲盡,然後活動了一下身子,為了這一刻而特地重新維修擦拭的武器和防具在初冬的陽光下閃着光輝。

聞着在此刻不知為何不再嗆鼻的烈酒氣味,女性聖殿騎士最後一次出聲確認:“這樣真的好嗎?”

“那些小夥子們都累了吧,萬一路上被襲擊怎麼辦?我好歹算是堅磐城塞的指揮官,自然要擔起責任。”

既然對方已經這麼說了,女性聖殿騎士也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然後將視線轉向另一人:“你呢?如果需要換班的話——”

“不用。”

“可是......”

“走吧。”

“即使是現在你還是一樣寡言。”

“因為實際也沒什麼好說的。”

對於對方的回應,女性聖殿騎士露出苦笑,然後轉身離去。

確認女性聖殿騎士已經走遠后,敦爾姆出聲確認:“真的要這麼做?九死一生哦。”

聖殿騎士聳了聳肩:“必死無疑也無所謂,我跟她不一樣,既沒有要等的人,也已經沒有要等我的人了。”

從最初的家人到聖殿的家人全都離自己而去的那一刻起,這個男人從纖細變為千瘡百孔的內心已經碎裂了。

“我的同伴,我的家人,這些債我還沒討。”

聖殿騎士靜靜地將長劍出鞘。

“看來你並不像你同伴說的那樣寡言啊。”

敦爾姆將逐漸變大的響聲視若無睹,壞笑道。

“可能是酒的緣故吧。”聖殿騎士苦笑着架起盾牌面對前方。

“我還是第一次跟人族這麼聊得來。”敦爾姆邊說邊確認自己腰間的投擲用短手斧的數量。

“我也是第一次跟別人說這麼多話。”聖殿騎士邊說邊往自己身上施加各式各樣的魔法。

敦爾姆將視線投向旁側裝滿火藥的箱子,確認它的位置的同時出聲詢問:“對了,你的名字是什麼。”

久久未聽見回復的敦爾姆看向對方,正好看見他“事到如今還提這個?”的表情。

“阿斯特拉。”

“哦,我記下了,我第一個人類朋友的名字。”

敦爾姆露出豪邁的笑容。

然後抽出腰間第一把短手斧,丟向前方。

短手斧不偏不倚地飛向它的目標,命中第一體衝破城門的墮魂腦門。

伴隨着城門被突破,無數的墮魂前赴後繼,準備湧向面前兩個不知死活的敵人,但很快,它們就發現,前方的道路比自己想象的小。

那是必然的,因為堅磐城塞裡面的一切,除了城牆全部都被拆毀,魔導大炮也被拆下來運走,剩下的廢墟全部被堆在兩側,只留下中間的道路。

對於即將廢棄的要塞,沒有心疼的理由。

“來了。”

阿斯特拉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後壓低重心站穩腳步。

片刻之後,衝擊從聖殿制式的盾牌上傳來。

雖然是聖殿統一配發的制式盾牌,但它經過阿斯特拉的精細保養,還賦予了多種魔法,關鍵時刻它絕不會背叛主人的期待。

阿斯特拉立刻用盾牌推開面前的墮魂,敦爾姆立刻從旁側砍向那體墮魂的側腹,阿斯特拉也緊接着往對方喉部補上一劍。

“沒問題嗎?”阿斯特拉對旁側的敦爾姆問道。

“你以為你在跟誰講話?”敦爾姆投擲出第二把短手斧了結一體墮魂。

高昂的戰意以及友人的回應讓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然後一劍砍下面前墮魂的頭顱。

但數量的暴力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壓下的,後方的墮魂一刻不停地往前壓,前方的墮魂即使正在被阿斯塔拉他們阻撓也不得不被後方的同族推着前進,許多墮魂都是因為推搡而導致踉蹌被斬殺,但即使如此,局勢也談不上樂觀,幾乎前一體墮魂還沒倒下,第二體墮魂就推開同族的屍體往前侵攻。

敦爾姆和阿斯特拉一直都在被動地後退。

數量的暴力逐漸化作恐怖的洪流將兩人分散,包圍。

“喂!你還活着吧!”

即使被墮魂包圍,敦爾姆還有餘力詢問阿斯特拉現在的狀態。

“只能說不樂觀。”

不遠處傳來了阿斯特拉特有的回應語調,這讓敦爾姆感到有些傻眼地自言自語:“都這麼緊要的關頭了,這個男人的語調還是這麼冷靜嗎......”

事實上,阿斯特拉確實被逼到了道路邊緣,他索性將盾牌背在背上,用來防備從背後來的來不及防禦的攻擊,道路邊緣的路障也能當做一部分屏障,基本可以算是聖殿騎士團的精銳的阿斯特拉要應付兩面的敵人並不難。

但也不輕鬆,人類的體力總是有極限的,精神也會有所損耗,他已經儘力一擊斬殺一體墮魂了,但面前還是接連不斷地湧出墮魂。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因為他正在計算。

計算什麼?

“第二十體,好,皮耶爾和西塞的份夠了,接下來的十體是羅傑的。”

他念出的,是在來到西大陸的中途陣亡的同伴們的名字。

他雙手持劍,宛如單調作業般清除周圍墮魂,一時間,竟沒有任何墮魂能接近一步。

但這種情況不可能持續太久。

就在他砍下面前墮魂的頭時,身旁有一記攻擊逼近。

阿斯特拉下意識地想橫放長劍抵擋,但直覺卻讓他選擇了躲避。

幾乎是同一時間,伴隨着破空聲來到的斬擊,因為摩擦而變熱些許的空氣甚至讓他的耳朵感到了一點溫度。

但總歸來講,他還是勉強躲過了攻擊,對方奮力一擊卻只讓面前的路障產生了巨大裂痕,但它還沒來得及感到驚訝,它的雙手就被人類斬下,緊接着來到的就是貫穿胸口的利刃。

阿斯特拉立刻將目標轉向其它墮魂,在他視野邊緣慢慢倒下的屠殺種似乎宣告了他不再能這麼輕鬆。

理由之一就是比普通種高出一個頭的屠殺種的數量正以肉眼可見的增長速度出現在他面前不遠處,只要持續削減自己面前的普通種,屠殺種遲早會過來的吧。

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能撐到噬魂出現嗎?

阿斯特拉邊想着這些讓人笑不出來的事情邊繼續攻擊。

另一邊的敦爾姆情況也不容樂觀,光是普通種就比矮人高出一個頭,更別說有屠殺種參戰了,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雜草被無數的灌木和大樹包圍一般弱小無助。

但也只是看起來這樣。

儘管身着鎧甲,但他卻還是能發揮矮人少有的靈活在包圍圈中鑽來鑽去,不時往某體倒霉墮魂的腿砍上一斧,趁着對方倒下的同時將其他墮魂引誘過來,藉以引發混亂。

“哈哈哈哈,你們這些混賬傢伙是在跳什麼蹩腳的舞嗎?可真是難看啊!”

不知墮魂是否聽懂了敦爾姆話語中的嘲諷,攻擊得更加賣力,卻反而被抓住破綻各個擊破。

不得不說,矮人在戰爭中的大心臟真是令人敬佩。

就在兩人奮戰時,不時還是有墮化蝕靈飛越要塞,黑色的影子掠過地面成片的墮魂群,但不論是墮魂還是阿斯特拉和敦爾姆都無暇顧及它們,說到底,它們被賦予的使命就是越過難攻不落的堅磐城塞直接騷擾聖山。

雖然矮人們這麼簡單就放棄了堅磐城塞有點令人訝異,但對墮魂方來說無疑是好消息。

敦爾姆且戰且退,終於來到了自己所期望的地方,他一邊繼續抵禦墮魂邊出聲呼喊:“阿斯特拉!你還活着吧!”

片刻之後。

“姑且。”

傳來有些無力的回答。

看來阿斯特拉的體力快到極限了。

“聽到爆炸聲就往後跑!”

不等阿斯特拉回應,敦爾姆迅速拉開面前墮魂的距離,伸手從旁側的箱子中拿出多個柱狀物。

“給我飛上天吧。”

敦爾姆面露猙獰的笑容,將手中的柱狀物互相敲擊。

很快,那些物體就發出了滋滋聲並開始冒煙。

“接好咯!”

他將手中的柱狀物向面前丟去。

其中一體動態視力稍比其他墮魂強一點的墮魂立刻揮出斧頭打算斬開飛來的不明物體。

但它的斧刃還沒接觸到目標前,它就被強光和劇烈的疼痛籠罩全身,連回過神的空間都沒有,就這樣被炸得粉身碎骨。

它身後的墮也被爆炸的餘波炸得七零八落。

拜這騷動所賜,阿斯特拉抓住機會,砍到自己前進路上的墮魂,徑直往敦爾姆的方向跑去,途中有不少墮魂想碰碰運氣攻擊阿斯特拉的背後,卻全被他背在背後的盾牌攔下,從身後盾牌上傳來的衝擊的響聲讓人心驚膽戰,但阿斯特拉還是一心一意地向前行進。

看見阿斯特拉突破墮魂的包圍后,敦爾姆立刻從箱子里又摸出多個柱狀物,互相敲擊后丟了出去。

阿斯特拉立刻停下腳步調轉朝向,同時將盾牌拿到面前架起。

伴隨着爆裂聲,衝擊同時傳遞到阿斯特拉的盾牌上。

但被爆炸直擊的墮魂就沒這麼好運了,輕者肢體缺損,重者連原來的模樣都看不出來了,就連被捲入爆炸中的屠殺種都變得全身焦黑腳步踉蹌。

“驚人的火力......”

阿斯特拉邊持盾後退至敦爾姆的位置邊出聲道。

“老實說我也感到很驚訝,可能是那些混蛋把剩下的火藥全部壓縮進來了吧。”

“還能做到這種事嗎?”

“精靈用風妖精吧?我看到過。”

敦爾姆丟出炸藥的同時,阿斯特拉保護他不受攻擊,同時兩人還藉著閑聊恢復點體力。

現在能休息就要多休息,等到炸藥用光以後可能又是無盡的廝殺。

敦爾姆正打算摸出下一把炸藥時,突然碰到了一個奇怪的瓶子。

他將視線移過去,露出了意外卻又欣喜的笑容。

“混賬傢伙,放這麼近,巴不得我死啊?”

敦爾姆不知在罵誰,但臉上掛着笑容,然後他將被炸藥掩埋的瓶子拿到手上,拔開瓶栓聞了聞。

老實說,如果現在不是戰時的話,他都想把這滿溢着香氣的液體灌進嘴裡,但可惜不是時候。

就在敦爾姆陶醉地聞着香氣時,阿斯特拉往旁側移了一步,用盾牌把朝着敦爾姆飛來的飛斧格擋開。

“炸藥不夠了?”

阿斯特拉出聲詢問。

“啊啊,抱歉,只剩一點了,但是我有別的辦法。”

“哦?那最好快點,出現了棘手的傢伙。”

聽見阿斯特拉的話,敦爾姆往前看去,正巧看見屠殺種和普通種正微妙地為它讓開道路。

“噬魂嗎,真是少見。”

彷彿呼應敦爾姆的話語一般,更多的噬魂出現在視野中,它們不像普通種一樣不假思索就往前沖,而是冷靜且穩重地逼近兩人。

即使是騎士團中的精銳,憑藉阿斯特拉現在的狀態,能一個人拖住三體噬魂已經是極限了,

更何況對方大軍壓境,自然不可能只有數十體噬魂這麼親切的布置。

但敦爾姆不慌不忙,將瓶栓重新按回瓶口后,將瓶子朝着噬魂丟去。

最前方的噬魂立刻採取規避的方式,同時讓普通種擋在自己的面前。

緊接着,瓶子命中那體普通種,然後碎裂開來。

沒有預想中的爆炸和聲響,這讓那噬魂不解地看向前方,然而,等到它看見不遠處那矮人陰險的笑容和聞到劇烈的香味時,已經來不及了。

“看煙花嘍。”

伴隨着敦爾姆沒什麼緊張感的聲音,最後的炸藥被他丟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炸藥忠實地炸裂開來,成功將前面幾體墮魂直接炸碎,緊接着,點點火星落到地面。

而那體噬魂最後看到的景象,則是衝天的火光。

看到在面前突然升起的火焰牆壁,即使是阿斯特拉也不免感到驚訝,這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火焰魔法的強度了。

彷彿是在回應阿斯特拉吃驚的表情般,敦爾姆自豪地笑了起來:“這算小場面啦,你以為矮人的酒為什麼會叫火酒啊?”

對此,阿斯特拉只能聳肩回應。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居然給我們留了火酒,但姑且這樣算救了我們一命,趁着現在那些混蛋還過不來,先撤退吧,沒必要交待在這裡。”

敦爾姆提議。

事實上,留下火酒只是敦爾姆的士兵們出於矮人風俗想祝他旗開得勝而做出的選擇,但不論是他們還是敦爾姆都不曾想到這樣反而救了他。

“我很贊同你的想法,但我們現在的狀態,很難說能跑得掉。”

阿斯特拉將自己正在顫抖的雙腿和雙臂展示給敦爾姆看,那不是因為恐懼的顫抖,只是因為超負荷運作帶來的無法避免的癥狀。

“別說你了,你覺得矮人跑得快嗎?”

像是自嘲般,敦爾姆拍了拍自己的兩條腿。

“那該怎麼撤退,我沒有多餘的魔力提供輔助魔法,也不會加速的輔助魔法。”

“哼哼哼,關於這點,我早有先見之明。”敦爾姆露出自信的笑容,轉身無視身後被火牆困住的墮魂們,往某處廢墟前進。

見狀,阿斯塔拉也跟着他。

“倉庫?不,應該是地窖吧?”看着敦爾姆打開地面上的門走到地下,阿斯特拉喃喃自語。

不一會,敦爾姆立刻慌慌張張地跑了上來。

阿斯特拉還沒來得及詢問發生了什麼,眼前的地窖就因為爆炸而發生了塌陷,但出乎意料地,塌陷的只有某處特定的地方,然後那個位置正好形成了進入地窖的斜坡。

看見那道斜坡,一個想法在阿斯特拉的腦海中成型。

“哦,看來你也想到了啊,不愧是吾友。”

敦爾姆邊說邊重新走到地窖中,阿斯特拉回頭望了一眼正突破火牆的墮魂群,也跟着走了進去。

好不容易突破火焰牆的墮魂瘋了似的沖向地窖之中,試圖把羞辱它們的人類大卸八塊。

但還沒有到達地窖門前,它們就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那是自然,身為墮魂的它們不會理解那個聲音代表着風之妖精的魔法以及啟動了。

緊接着,它們的視線中,就看到有一個物體借斜坡從地窖中飛出。

這樣看來,那個斜坡與其說是進入地窖,不如說是離開地窖更恰當。

也正如字面意義所言,有一個物體飛了出去,不過在那之上乘坐的是阿斯特拉和敦爾姆。

“噢噢噢噢噢噢噢,這個速度!暢快!”

“......矮人工學和精靈魔法嗎......太可怕了。”

有着四個輪子和一個簡易平台的奇怪物體就接着斜坡慣性飛行一段時間后安穩——也不能算安穩,總之就是成功落地,揚長而去。

墮魂們只能聽着那物體上的人類和矮人說著怪異的發言作着沒有意義的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