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宮殿內,裝飾得相當華麗的椅子顯示了設計它的人的趣味與財力,但是,椅子上的並不是它的主人,而是一個有着人型的生物,它安穩地呼吸着,健壯的胸膛上下起伏,在他面前的,是被血染紅的大殿和跪伏在其之上的它忠誠的部下們。它們一改平常的焦躁粗魯模樣,靜靜地低頭跪着,沒有任何動作,不敢有任何動作。

在它們兩邊的,是被屠盡的人類的遺骸,他們被它們堆放到兩側,儘可能不讓王座上的生物看見如此低俗的畫面,以免遭受滅頂之災。

一陣細微的風吹過大殿,越過跪地的墮魂們,在它們與那生物之間停下,然後化作粉塵,粉塵再逐漸堆積,漸漸形成具體的外形。

一個披着灰色破布的身影出現在它的面前,王座上的生物挑起一邊的眉毛,靜靜等待事態發展。

“斯堪維,沒有拿下,全部,被消滅。”那個披着破布的來客以獨特的腔調說出這些話。

“這樣啊,還真是挺大的損失呢,看來要修整一段時間才行了。”王座上的生物以意外清澈的聲音流暢地說出這句話,還面帶着些許的微笑,完全不像是蒙受了損失的樣子。

“也許,您,會對,造成這一切的,傢伙,感興趣。”他繼續向王座報告。

“我大致已經知道了,不成問題,還有,賽普洛,你那個說話的強調不能改一下嗎?從哪學來的?”

“哈,從一個人類那裡,在我將他變得有用前,我特意學習了一下,意外挺有意思的。”被喚作賽普洛的來客輕笑一聲后,恢復原本的說話方式如此回答道。

“你在他們那裡玩的挺開心嘛,好像還被榮幸賜予了名字?”

“啊啊,你說‘第三席’嗎?那只是個稱號而已,我的名字人類沒辦法正常發音。”

“真是可笑。”

“所以才要大清掃啊。”賽普洛漏出了輕輕的笑聲。

“暫且準備一下吧,比起給他們斷斷續續的希望,不如瞬間給予絕望才更加仁慈。”

“那我就去處理祭壇。”賽普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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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木樁立起來!,快點!”剛剛結束戰鬥的斯堪維沉寂在悲傷和寂靜中,就在這令人難過的壓抑氛圍下,斯維安作為一個軍團長必須催促自己的士兵們做出行動。

“兩人一組去都城中看看有沒有倖存的墮魂,如果有的話立刻回來報告,不要與之交戰。”

“把傷者照顧好,向其他國家傳達我們的消息,請求他們的支援。”

斯維安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手下尚有餘力的士兵,王被送回王城休息,而克羅格則是在原地開始休息,他的傷勢與疲憊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士兵都嚴重,但是他還保持着神志,甚至沒有倒下,僅僅是讓士兵做了一個簡易的帳篷后就在裡面休息,為了要隨時應對突髮狀況,有一位回復魔力的法師還在帳篷中為其治療。

軍團長看着面前的境況不自覺嘆了口氣,國力本就僅位於北大陸中等水平的斯堪維這回要復興不知得經過多少年月,也不知道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斯希格帝國會不會乘人之危,雖然聽說他們的皇帝相當窩囊,不過國力實是不容小覷。

往好的來說,姑且是在如此恐怖的攻勢下倖存了下來,而且雖然這麼想對那些亡魂不太禮貌,但比起依魯,可能斯堪維更加強大,這讓斯維安有那麼點小小的驕傲感。

“不過這一切都是那兩位的功勞就是了。”斯維安看着不遠處因為魔法造成的大坑苦笑了一下。

“說來,那位大人和他的從者們呢?”克羅格的聲音從斯維安身後響起,斯維安立刻上前扶住走路有些不穩的克羅格,看起來他的氣色好多了,那位負責治療的魔法師向二人點頭致意后加入了重建的工作。

“啊啊,他們在那邊的小酒館裡。”斯維安指了街角的一處已經被摧毀的建築,但現在已經重建到一半,斯維安將它暫時借給了黑騎士,因為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要處理的。

“這樣啊,不過說實在的,那位小姑娘,記得是叫玉吧,真是令人驚訝啊。”克羅格說。

“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魔法,太可怕了,說實話,她可比那位黑騎士大人強太多了。”

“可是她將黑騎士大人喚作‘主人’哦?”

“真是令人費解。”

“大魔導師大人呢?”

“似乎深受打擊,戰爭結束后,找王要了一間屋子,準備閉門不出研究魔法來着。”

聽見這句話,克羅格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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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小酒館已經被摧毀了牆壁和大門,地面上還有斑斑血跡,但是在重建工作下,它們重新被修復,血跡也被擦除,只是房頂和其他的東西還是相當凄慘,不過這樣並不影響在這裡商討的人。

希雅在一開始就加入了都城區域的重建工作,對於這個不像奴隸的奴隸,黑騎士有那麼點奇怪,但在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黑騎士坐在斯維安為他找來的相對乾淨的椅子上,越過還殘留一點血跡的桌子看向對面的人,可是不知為何,對面的人扭扭捏捏的樣子。

“哎呀,主人,再這樣盯着玉看,玉會害羞到發瘋的啦~”

玉承受着黑騎士的視線,有些坐立難安,只是那種態度是刻意的還是自然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我叫做玉,今年十六歲,只愛主人一個,如果婚禮的話,還是希望儘可能在海邊呢。”玉立刻回答這些明顯用來搗亂的話。

“你究竟是什麼,在弗拉德沒什麼時間問清楚,現在正好。”但是黑騎士絲毫沒受影響。

氣氛變得嚴肅,玉也突然變安分起來,臉上帶着笑容回望黑騎士頭盔下的那片陰影。

“我想您也知道答案吧。”玉雖然掛着笑容,但眼中沒有笑意。

“在最開始向我提出問題,將我復活的人,就是你吧。”

“可以說是我,也可以說不是,那只是種儀式罷了,我的聲音可沒有這麼難聽,雖說我知道問題的內容就是了,而且,”玉停頓了一下,雙手撐在桌子上,向黑騎士探出身,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接近,“您的話有那麼點不對哦,不是復活,是將時間回溯再停滯。”

“那我之所以想去往最北方,也是你做的——或者說是,暗示嗎。”

“當然,正確地說是前往北方——世界盡頭。”

“但是墮魂全在世界中央不是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呢,畢竟我腦海里最重要的記憶就是帶主人前往盡頭,如果您拒絕前往的話,我會很頭疼呢。”玉開了個玩笑。

黑騎士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玉雙手用力撐起身子,讓自己岔開腿屈膝坐在桌子上,貼近黑騎士的頭盔旁:“關於更根本的問題,您再問我也回答不了您哦,因為我也不知道唷,但是呢......”玉將一隻手抬起,通過頭盔下沿伸進陰影中,似乎是在撫摸黑騎士的臉,“我們的目的相同,您想向墮魂復仇,而我的任務就是清除這一物種,除此之外的東西,沒有任何了解的必要吧?”

黑騎士微微點頭。

“這就對了,主人,只要您不斷地將劍塗滿墮魂的血,就算是人類的血也無所謂,只要這樣,我就會有無盡的力量幫助您,到最後,您就能完全得到我的支配權呢,不管是我的魔法,還是我。”玉看着黑騎士舔舐了一下紅唇。

“等到了那時,您做什麼都無所謂哦,不管是以殺戮為樂,還是讓我取悅您,都沒有問題,哪怕是——”玉的另一隻手也行動起來,她用雙手捧起黑騎士的臉。

“要我為您而死,也沒有問題。”

黑騎士沉默了一會,似乎是感到有些困擾,這個反應令玉疑惑地歪了歪頭。

隨後便理解了似的:“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吧,還有幾個問題。”

“只要是我知道的,自然全部告訴您。”玉保持着剛剛的姿勢。

“你的魔法我也可以用嗎?”

“那是自然。”

“我可以理解成你的力量是通過那把黑劍吸取的吧。”

“是的,而您身上的鎧甲是通過我的力量自動進行修復的,雖然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人能與您一戰,但還是請您注意,鎧甲的再生速度可能會被巨大的傷害量或是繁雜的數量蓋過,到那時您就會受到傷害。”

玉撒了個小小的謊。

“這樣啊,那剛剛在你掌心聚集了一些淡灰色的物質是怎麼回事,我記得在弗拉德的時候也有相同的現象。”

玉停頓了一下。

她在心中暗暗想着主人平時會這麼多話嗎?態度似乎也變得相當奇怪。

而後為了不讓黑騎士等待太久,結束思考,挑選詞語說道:“引渡罷了。”

黑騎士將手盤在胸前,似乎是在思考什麼,最後像是放棄了一樣:“那最後一個問題。”

“是。”

“用那把黑劍斬殺對方后,我也能有所提升嗎?”

“是?”

“在最開始,感覺我這裡什麼都沒有,而最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往裡填,雖然微不足道就是了。”黑騎士邊說邊指着自己心臟的位置。

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黑騎士並沒發現。

怎麼回事?無用的情感應該全部被消除了才是,連導致那些無用情感的無用記憶也消除了才是,主人怎麼會有這種感覺?不行,這樣下去可不行,那些無用情感會阻礙主人做出正確的決定,再這樣放任不管的話,我的使命就無法完成了,再這樣的話,主人就會走到不同的道路上,再這樣的話,我不就又會......

想到這,玉感覺身體有些發冷,完全沒聽見黑騎士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明明沒有任何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才是,冷靜下來,好好想想發生了什麼計劃以外的事態。

她不斷強迫自己的大腦動起來。

直到——

酒館的大門被打開。

“黑騎士大人,斯維安大人讓我傳話,王想感謝......喂,玉!你在對黑騎士大人做什麼啊!”進入小酒館的希雅本來面帶笑容,但是看見玉正以相當誘惑的姿勢在黑騎士面前後,不由得高喊了一聲。

“重建結束了?”黑騎士問了一句。

“沒有,但是剩下的交給士兵們就行了......不是,別轉移話題啊黑騎士大人,快從那個討人厭的傢伙身邊離開啦,真是的,我一不在就這樣子......”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希雅的話已經被玉忽略了,她看着希雅,有着一切疑問都明朗了的感覺。

原來是你啊......都是因為你啊......這樣全部都說得通了......不行......主人是我的......你這個令人厭惡的人類......主人是我的啊......我再也不要那樣了......我再也不要......回到過去那種處境了......我再也不要......

對了......只要她消失了就好了吧......只要她消失了......主人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這樣啊。

玉看着希雅露出柔和笑容,希雅疑惑地歪了歪頭。

只要她消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