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狄波特瑞的劍刺穿西斯提亞的喉嚨前,一個毫無緊張感的聲音響起。

“誒......挺熱鬧的嘛。”

清甜的嗓音表明了說話之人是一個女孩,而聽過卻不算熟悉的音色讓他在心中即刻勾勒出了對方的相貌。

雖有傾城之色卻最具威脅的女人。

而她出現在這裡的話,就代表着另一個麻煩也抵達了這裡。

事已至此,也無法分心了,比起他們,現在自己遭受的魔法更應受到重視。

狄波特瑞的內心迅速閃過這些念頭,迅速逼近頭髮漸漸變成銀白色卻還在詠唱魔法的西斯提亞。

似乎她沒聽見那句話,仍在專心於魔法的詠唱。

雖然他不知道那個魔法的術式是怎麼樣的,而且就算知道,以他的魔力量也無法發動,但他知道那個魔法的駭人之處。

那個魔法不知該歸類為攻擊型還是弱化型魔法了。

要簡單說明效果的話,那就是——

施術者和被施術者的靈魂化作虛無。

或者換個說法,西斯提亞和狄波特瑞同歸於盡。

狄波特瑞無視出現在自己腦海中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和黑色甲胄的男人,將手中的細劍向後拉,但那不是為了砍斷連接自己和西斯提亞的鎖鏈,而是要貫穿她的喉嚨,先讓她沒辦法發聲,然後再慢慢折磨死她。

事實上,西斯提亞也沒料到對方逼近得如此之快,術式才詠唱不到一半的時候,狄波特瑞就已經到達了他的細劍最佳的攻擊距離。

縱使生前的回憶已經如走馬燈一樣在面前閃過,但她還是繼續詠唱着術式,不知是因為絕望而自暴自棄,還是因為抱有希望而堅持。

不管怎麼樣,術式都無法詠唱成功了。

狄波特瑞也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除非奇迹出現或是出現意外,不然西斯提亞必死無疑,然後就是洛蘭、羅還有希雅會任人宰割。

如果有神的話——

請救救我們。

也是這內心的祈禱使她分了神,詠唱出的術式破滅,鎖鏈化作粒子消散,她頭髮的白化也停了下來。

一切前功盡棄。

狄波特瑞的細劍已經接近到西斯提亞能看清劍鄂上的花紋。

西斯提亞眼前的時間流動突然變慢起來,這不是任何一種魔法,這只是人在臨死前的正常反應罷了。

細劍劍鄂上的薔薇花紋,狄波特瑞的笑容,他身後奄奄一息的羅的眼神,還有——

一面深紅色的披風。

下一秒,響起的是重物擊中肉體的聲音。

然後狄波特瑞和他的細劍在外力的作用下,瞬間遠離了西斯提亞。

狄波特瑞扭曲的臉龐上的紅印,昭示着那個聲音是如何發出的。

那面深紅披風的主人站定在西斯提亞的面前,宛如一面巨大的城牆,讓她緊繃的弦一下斷裂開來。

“真的是......神明嗎......”

西斯提亞悵然若失地喃喃道出。

“神明?別把那些虛無的東西跟我的主人比較哦,人類小姑娘。”

玉在西斯提亞的一旁說道。

西斯提亞吃驚地看向玉,又將視線移回到紅色披風的主人身上。

“......你不會現在才發現我們到了吧?”玉傻眼地問。

“哎?不......”

西斯提亞無言以對,就在這時,黑騎士微微回過頭,讓西斯提亞的心小小地顫了一下,懼怕?恐懼?不解?亦或是其他的。

她透過黑騎士頭盔里的黑暗望見了黑騎士的眼神。

那眼神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後,又移到她身後的某處。

明白了黑騎士意有所指,西斯提亞慌忙答道:“啊......希雅小姐沒什麼大事......”

似乎是正確回答了黑騎士的問題,他以小到難以發現的幅度點了一下頭,然後便再次面對前方。

“剩下的交給主人就行了。”玉在一旁像是對西斯提亞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真是來了不得了的客人了呢。”扎爾克插了一嘴。

黑騎士的視線也順勢移向扎爾克。

“吶,就叫你黑騎士可以嗎?我有個提議,我們就此收手,然後你帶上你的人走,這些冒險者你們就不用管了,畢竟這是我們自己的恩怨嘛。”

扎爾克露出和藹的笑容,但他眼中的光芒卻沒有絲毫溫柔。

黑騎士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在等着扎爾克繼續開口。

而扎爾克也確實沒有說完。

“你看,這些冒險者不是也攻擊過你們嗎?而我可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敵對態度哦,而且把你的夥伴抓來並做了不好的事的傢伙我也已經處理掉了。”扎爾克邊說邊指向身旁的那副骨骸,“所以我們就當互相沒看見,怎麼樣?”

扎爾克的話讓西斯提亞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說來,扎爾克確實沒有直接參与過敵對黑騎士的行動,全部都是那個矮胖男人自作主張策劃的,而黑騎士,雖然這麼想很失禮,不過西斯提亞覺得他並不是抱持着正義感的人。

反而給人一種理性到可怕的感覺。

“不錯的提議呢,主人。”玉在一旁補充的話語更讓西斯提亞不知所措。

如果黑騎士真的就這樣離開的話,那冒險者們的下場可想而知,但若要留下黑騎士並請求他幫助自己,又難如登天,正如扎爾克說的,這邊曾經也與黑騎士對立過,還引發了大規模的戰鬥,戰鬥時自己這邊毫無情面,黑騎士也不手下留情,光從這點看來,黑騎士離開的可能性陡然增大。

那該怎麼留下他呢?苦苦哀求黑騎士?亦或是借自己保護了他的夥伴而要求回報?還是借正義之名請他討伐邪惡?又或者,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讓對方動惻隱之心?

事實上,她現在的樣子就足夠令人憐憫,而且不僅是她,所有冒險者們都一樣。

但不論是哪一個方案,她都看不到成功的可能,不僅無恥,而且毫無根據可言。

不然,從另一方下手?

西斯提亞將視線微微移向玉。

玉一臉無所謂地看着黑騎士,似乎打算遵從他的意思。

那就回到原點了。

“嗯......”黑騎士沉吟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西斯提亞的心理作用,她覺得他偏向於接受對方的提議。

正是因為西斯提亞在胡思亂想,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來自身後的異變。

她身後的土地一瞬間隆起並被突破,出現了一根擁有長矛一樣的尖銳頭部的藤蔓,它沒有絲毫猶豫地將目標直指倒地昏迷的希雅和西斯提亞,似乎打算一口氣直接貫穿兩人。

終於察覺到身後巨大動靜的西斯提亞轉過身,卻完全來不及詠唱防禦魔法。

然而是她太早下定論了,根本不需要她詠唱防禦魔法,因為黑騎士早已率先一步,到達希雅和西斯提亞的前方,輕鬆將藤蔓攔下並硬生生用兩手撕裂了它。

藤蔓如此脆弱,看來這招是用來進行試探性攻擊的,想也知道是誰的招式。

而且,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黑騎士應該是用了“瞬步”

“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讓你們走呢。”令人厭惡的聲音再次響起,西斯提亞看向狄波特瑞被擊飛的方向,發現他正因為憤怒而面容扭曲地站在那裡,眼中迸發出癲狂的神色,“三番兩次壞我好事,你覺得你能留下全屍嗎?”

扎爾克不由得以手扶頭,自言自語道:“只能把他當棄子了,真是個蠢貨。”

一旁的第四席聽到,不由得發出了疑問的聲音,但扎爾克並沒有理會她,而是暗自思考着逃離這裡的方式。

至於黑騎士。

他看着狄波特瑞,抽出了身後的黑色大劍指向他。

宣戰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西斯提亞還在考慮應該怎麼達成的目的就這麼以另一種緣由實現了。

看來力量和智慧不一定成正比呢。西斯提亞開始有餘裕這麼想。

“哈!狂妄自大的傢伙,你還真以為有了那個女人幫助你你就天下無敵了嗎?別忘了我也有那種力量,而且現在,我還擁有了另外三個精靈和眾多金級冒險者的力量,你還覺得自己打得贏我嗎?”狄波特瑞唾沫橫飛,眼睛瞪大到懷疑他的眼珠會不會就這樣滾出來。

對於他的挑釁,黑騎士只是聳了聳肩。

“話一如既往地多。”

黑騎士沒把自己當成一回事的態度徹底激怒了狄波特瑞,他扭曲的臉反而平靜下來,發出陣陣冷笑:“也是呢......死到臨頭嘴硬一些可以讓那些女人們安心一點,我理解你......因為你是要跟如此強大的我交戰。”

玉只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狄波特瑞。

西斯提亞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黑騎士,這個動作反而讓玉的注意力回到這邊來。

“怎麼,你擔心主人打不贏那個東西?”

玉抱起雙手問道,只是即使抱起雙手也沒有可以擠壓的東西。

西斯提亞揮開這個有些脫線的想法,篩選着語言回答道:“不......不是的......只是......”

玉無奈地打斷她的話:“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即使那個東西擁有這麼多不明所以的力量的幫助,也不代表他會贏過主人哦。”

“喂,臭女人,這樣子叫老子?你是想被折磨成什麼樣啊?”狄波特瑞邊說邊想象着如何虐待玉這等尤物的景象,恢復了平時的本性,露出猥褻的笑容。

“閉嘴,渣滓。”玉不屑一顧。

“多說無益!來見識見識本大爺的......”

早在狄波特瑞自誇完前,他的話語就被打斷。

“我也這麼想。”

黑騎士不知何時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將手中的黑劍上挑。

狄波特瑞強化后的能力和反應讓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向一旁跳躍而避免了被從下往上一分為二的慘狀,取而代之的是,左手的肘部以下與本體分離開來。

沒有錯!就是洛蘭常用的“瞬步”

西斯提亞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竟敢......你竟敢......”狄波特瑞看着自己流出不知該稱為血液還是汁液的液體的斷臂,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猛然高喊一聲,斷臂淌出的液體瞬間停息,從傷處再次長出一條墨綠色的新手臂。

“我一定要殺掉你!你這個該死的混蛋,臭蟲!”狄波特瑞用新長出的手臂手掌向上抬起,黑騎士腳下的地面也在同一時間隆起,在隆起的部分出現了很多尖銳且帶有倒刺的藤蔓,似乎是對付羅的時候用上的辦法,不過這次,力量得到強化的狄波特瑞召喚出的這些藤蔓變得更加粗壯和靈活,範圍更加廣闊,倒刺也更加堅硬。

然而就算是這樣,還是無法穿透黑騎士的鎧甲。

黑騎士靈活地向上一躍,遠離這些低矮的藤蔓,並在此期間尋找着落點。

狄波特瑞冷笑一下,隨即將抬起的手掌握成拳狀,本應矮小的藤蔓瞬間變得高大,襲向黑騎士。

黑騎士並不慌張,冷靜沉着地分析出每條藤蔓襲來的順序,然後一一斬斷。

卻在此時,狄波特瑞得意洋洋的聲音傳入黑騎士耳中。

“中計了吧!蠢貨!”

話音剛落,黑騎士就被不知何時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狀似食人花的大型魔物一口吞下。

西斯提亞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發出悲鳴。

玉的表情倒是沒有任何變化,不,應該說帶着一點笑意。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狄波特瑞看着嘴巴微微顫動似乎在咀嚼的食人花大笑,“你就在這傢伙的嘴裡慢慢被絞碎融化吧,你該慶幸的是你的女人不會看見你的慘狀!”

“你說什麼?”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反應,“你剛剛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啊?”狄波特瑞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眼玉,“當然說的是你們啊,事到如今你不會想說你跟他沒關係吧?”

“這樣啊......我是主人的女人啊......”玉不知為何陶醉地眯起了眼睛扭捏起來,然後上下點了點頭,“為了讚揚你的眼光,要不要我請主人留你個全屍啊?”

“啊?你這個瘋女人在說些什麼......”狄波特瑞的話被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打斷,他迅速回過頭,正巧看見那食人花的縱向剖面,黑騎士從它的嘴中落到地面。

酸液在黑騎士的鎧甲上留下傷痕,卻又很快消失。

驚訝和不滿一起表現在狄波特瑞的臉上,他將細劍后拉,突進到剛剛降落到地面的黑騎士的身前,一記快到令人只能看見些許殘影的突刺直奔黑騎士毫無鎧甲防護的喉部。

黑騎士單手抬高大劍的同時,利用慣性將左手的護臂擋在前方,阻礙了狄波特瑞的突刺。

一記風聲在狄波特瑞的耳邊呼嘯而過,他手中的細劍被黑騎士穩穩接下,而左邊肩膀以下的部位全部不知所蹤。

黑騎士將細劍握緊,然後翻轉手腕,同時再次將大劍橫向舉起。

狄波特瑞必須在此刻做出選擇,是放棄細劍躲避攻擊,還是跟黑騎士角力,然後被即將襲來的大劍砍斷身體。

他在一瞬間就做出了選擇。

然後狄波特瑞從腰部被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