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谋略前,所谓的武力也不过是笑话」

在辉光小镇的最北边,那最顶处的山崖上有着一栋像是从童话故事书中跑出来的小屋。

小屋有着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夸张的坡屋顶,两边砌起的红砖快要成了平行,只余下一个不到三十度的小尖角,但却让整个小屋显得高大无比。葱绿色的藤蔓爬满了四边墙壁,爬上了屋脊,得意地霸占这里唯一的一个烟囱。

遍野的蒲公英绕满了这栋小屋,伴随着海风「呼」的轻轻一吹,这些白色的翎羽便乘风而起,如雪般铺满了顶上澄澈的碧天。慢慢地,当这些绒球们飘至屋顶上空时,在海上第一缕日光的照耀下,整片屋顶如处在赛普汀默海面上般,一片波光粼粼。

此刻在这栋小屋中,一道破晓的日光从窗户射入,光线在室内漂浮的尘埃下扩散开来,宛如降下一把通往天国的梯子。而正躺在「梯子」正下方的九宫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五分钟后——

「烦死了——!」

九宫掀开被子怒斥着这道把自己吵醒的阳光,却依旧没有起床的意思,而是一个转身把头死死埋进了枕头间,直到再也看不见片缕阳光后,才露出甜甜的酒窝,梦呓道:

「哪怕是太阳公公也不能阻止我和哥哥结婚……」

而这一声梦呓却令身体内的另一灵魂猛然惊醒,三才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一般,惊恐地从床上坐起紧张地张望了下四周,确认那只是梦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就说嘛自己怎么能跟妹妹结婚呢,幸好幸好……」

三才心虚地打着哈哈,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至脑后。接管过身体,揉了揉妹妹此时还在打架的眼皮。

「明明是处于全年全休的状态。」

三才习惯性地吐槽着。

十年前他们两兄妹还在娘胎里时,妹妹为了他而放弃了眼睛的发育,十年后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尽管妹妹自己看不见,但她的容颜已经像是印记般永远地烙印在了三才心中。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鸭子坐的长腿上,此刻因为身上还穿着哥哥那宽大的睡衣,导致衣服早已从肩膀处滑落,牛乳色的肌肤彻底地暴露在这冰爽的空气之中,倾国的容貌正不雅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不用看三才也知道,那镜子里映着的,必然是这般绝景——

「咳咳,大早上的可不能这么刺激……」

三才神色淡定地拭去缓缓流下的鼻血,每日的清晨对他而言都是艰难的考验,或许心里还行,可身体就不怎么吃得消了……

「唉。」

无奈地叹了声气,然后只见三才抬手打出了一道清脆的响指。

激荡起一阵大风,待风停后,再看镜中,已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不通自己与妹妹两人交换身体的原理,但这大概就是魔法的神奇之处吧,反正用起来一点也不麻烦便是了。

站在窗前三才仔细地打理着自己的领带,打开窗,冰爽的海风迎面扑来吹散了清晨的懒散,听说这风是从赛普汀默冰脉的最高处吹来的,相传是人界最寒冷的冬风,即便这里与那座冰脉相隔万里,但当低头望向海面时,依旧能看到每当海面上有浪花腾起时,经过这风的轻轻一吹便在空中凝结形成冰屑,最后重新落回海中。

现在仔细一想,与妹妹来到这座辉光小镇已经约莫有三年的时光了。因为十年前的那一场末日,尽管人类仅用了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将战争结束,但谁又曾想到属于普通人的灾难却远没有结束。少部分的恶魔从「世界之喉」中逃了出来,开始在人界肆意作恶。

爸爸妈妈更是在他与妹妹五岁的时候,为了保护他们死在了恶魔的利爪下,从那之后,自己便独自承担着带着妹妹活下去的重任。

那时的人界,便是一出血淋淋的惨剧。无数的良田被恶魔所破坏、污染,纯净的河流变得乌黑浑浊,普通人喝下去不出三天便会全身溃烂而死,另一方面人类在这场战争中的死伤惨重,劳动力的严重不足也导致了无数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故乡慢慢地毁灭却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这个充斥着痛苦的时代背景下,三才带着妹妹活了下来,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当然他从未告诉过妹妹的是,在那段日子里,为了能把好吃的都留给妹妹,除了人以外不管是能吃的还是不能吃的他统统都吃过,而为了活命他什么脏活累活也都干过。

就这么挣扎着,苟延残喘地在这乱世中勉强活了下来。         

或许真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吧,他们来到了这座受灾并不严重的辉光小镇。小镇的人们可怜三才给了他一份能与妹妹果腹的工作,在安排下凭借着自己那无所不知的天赋甚至还考取了「采药师」的执照。

在镇子里默默工作了三年后,现在他们的生活对比以前那些日子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且据他外出所看到的别的镇子的情况,哪怕经过快十年的恢复依旧不能与辉光小镇同日而语,这都归功于小镇那「神秘的资金」来源。

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洁白的侍从工作服,一边微笑着一边做出调整,务必做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除了礼貌与能说会道外,「微笑」也是酒馆侍从非常重要的一环,这是三才从这三年的工作中总结出的经验。尽管他很想写本书或找个人传承下去,但小镇里愿意当这家酒馆侍从的恐怕只他一人了。

穿过那条除非在特定时候才会开门的早市,跟几只在路上游荡的小猫打着招呼,不紧不慢地来到工作的地方,站在一处挂着「雪曼酒馆」这样招牌的店门前。

「铃铃铃……」

推开酒馆那扇不算厚实的腰门后便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此时的酒馆还空无一人(不允许醉宿是这家酒馆的规矩),日光从被推开的门后射进来,照亮了大厅里这些朴实的座椅,照在了醉宿的店老板身上。

是的,这里唯一能无视这里规矩的人就是这位店老板,一位名为哈维因·斯特的中年大叔。

三才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绕过吧台走到后厨拿出来了一勺一锅,举在哈维因耳边上然后便是一阵猛敲!

「Duang!Duang!Duang!Duang!」

「斯特大叔起床啦,我要开工了!」

「哇吵死了!嗯……什么啊是三才小弟啊。啊……头好痛,我又宿醉了么?」

躺在吧台上的哈维因尽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伸手揉着还在发涨的太阳穴如此问道。

「是的,正如您所想的这般。另外,若是您能回到床上睡,对我而言是莫大的帮助了。」

三才停下了击打声,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对于这位嗜酒如命的大叔来说,他已经懒得再去做什么说教了,对于他而言大叔最大的帮忙就是赶紧回去床上睡觉。

「啊,哈哈。抱歉抱歉。那我再去睡会儿就出来帮忙,今天早上的客人便麻烦你啦,三才小弟。」

哈维因摸了摸头打着哈哈。

「是是是,您赶紧的吧。」

三才敷衍地回应着,三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得知了一个真理那就是——老板的嘴骗人的鬼。哪怕店里只有自己一个打工的,哈维因也能每天心安理得地睡到自然醒。

哪天自己心情要是不好肯定会告这人剥削童工……

其实仅凭自己现在的那货真价实的采药师身份,其所能带来的收入,也完全足够与妹妹离开这里去远方生活。

那么自己依旧留在这儿工作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两年前。

快饿死的他倒在了这家店门口前,想象中即将迎来的臭骂与棍棒却变成了一碗盛好端在他眼前的热汤。

只记得那时这个男人对他说:

「想要活下就快喝了吧。」

男人低头对上三才抬起的眸子,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能看穿人心般男人又接了一句。

「放心没下毒。」

在吧台前,在一束摇曳不止的灯光下,这个男人对三才豪爽地如此说道,待到三才颤颤巍巍地端起肉汤时,男人才举起手中的酒杯隔空与三才碰了下杯。

正是因为报答这份恩情而留下工作到现在的吧,而小镇的大家们也都是为了在这乱世活下去才会做出那些迫不得已的事情的吧。

一直以来三才都是如此安慰着自己,后来他渐渐明白了这不过是用来欺骗自己、让自己安心的借口罢了,所以他决定了要带妹妹离开这里!

「是是是,明白了。您老赶紧回去补觉吧。」

总算是把哈维因打发走后,三才利落地挽起洁白色的衣袖,把地上在昨日夜里留下的玻璃碎渣一一捡起。这并不是第一次,几乎是他每日的第一件工作——收拾哈维因打碎的酒瓶子。

愤怒?悲伤?还是因为良心不安?

三才挑了下嘴角,无法理解,也没有兴趣过问。

但他知道,自己又何曾不想去喝得酩酊大醉来逃避这份来自内心的良心谴责。

当然这是不切实际的,三才叹了口气。他知道的,「良心」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不是他这个身份能拥有的。

用抹布把胡桃色的木桌擦得不染一丝尘埃,最后再把店里的地仔仔细细地拖一遍几乎是达到了能反光的程度,然而这样也只是完成一日任务中的百分之一罢了。

接下来便是伺候好哈维因口中的那些「早上的客人」,试问有谁会在天刚亮时来酒馆喝酒呢?

有的,那便是这个在人界被称之为猎魔人的英雄们,这座辉光小镇的「英雄」们。

以凡人之躯狩猎恶魔,以凡人之躯击杀种种庞大无比的魔兽,这些人便被称作「猎魔人」。而在辉光小镇范围活动的猎魔人,三才统计过的数量在13~16名之间浮动。

身为「猎魔人」的他们,生死便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日出夜死也是常态了。而为这些英雄们在出征前提供一顿丰盛的早餐再配上一杯附赠的小麦酒这便是酒馆的工作,也是他的工作。

「呲——呲——呲——呲——呲——」

几乎是同一时刻酒馆后厨内的所有炉灶燃起了由魔法道具点燃的淡蓝色火焰。三才迅捷地在每个炉灶上摆上平底锅,待到缕缕青烟从锅中冒出后再往里添加着各种食材。当走到第十五个锅前,三才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下,一个呼吸后才慢慢收回。低头望着手中垂下的空空如也的平底锅,三才突然自言自语道:

「昨晚来的人数少了一位……那今天只用做14份了。」

默默地关上刚燃起的火焰。突然间,站在炉灶前的三才猛然捏紧了拳头。

这种突然间需要少做一份的事情,已经是一件重复得令自己厌烦的事情了。

而这竟然让他有了一丝被救赎的可耻的妄想。

「我果然已经无药可救了啊。」

三才在苦笑中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今天的早餐上。

因为每人的饮食习惯都有所不同,故此每个平底锅上加入的食材也大有区别。鸡蛋分别是几分熟的,这个人早上习不习惯吃水果,香肠撒孜然还是原味,小麦酒的浓度是多少。

这些都是三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即使明面上客人们都没有要求这么细致,但实际却不是点菜上菜这么简单。猎魔人们早上的时间基本上都非常地匆忙,从点菜到吃完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20分钟。

这样的需求即便是小镇上一些人手较多的饭馆里都难以应付,更别提这个只有自己一位侍从的酒馆了。

在客人到来前,准备好他们的饭菜。这便是在这家酒馆最大难度的工作。

「吱呀——嘭!」

巨大的腰门与墙壁的撞击声响彻这间小酒馆,一时间从门口鱼贯而入十五位各持武器并且身材健硕彪悍、面露凶色的大叔们。

而在后厨的三才却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抽了抽嘴角,提着嗓子朝厨房外喊道:

「12多利的修理费。力特大叔等会儿算你饭钱里哦!」

这位最先走进早早就一屁股坐下的名为力特的大叔憨笑着并豪爽地回应道:

「哈哈,没问题。」

与此同时三才一手一个盘子,端着十四杯还冒着白泡的啤酒从后厨里走了出来。啪的一声把酒放到离他最近的力特桌前,抱怨道:

「真是的,下次请务必不要再踹门了。另外这是您的特制七度烟熏啤酒。」

「嘿呦,谢啦。」

力特迫不及待地接过这杯浓得似咖啡色的啤酒,仰头豪迈地饮下大半杯,最后再发出一声:

「哇——塞!」

这一声嚎叫把酒馆内的其他同伴羡慕得直敲桌子催促着三才快点上酒。只是三才此时却在他的客人中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力特大叔我问下,那位跟你们一道来的,是补充的猎魔人么?」

昨天刚死人,按照以前公会对人员的补充速度,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才会派新的人手过来,之后还得经过小镇里的内部「筛选」,昨天刚死人今天补充人员就到了的情况三才还是第一次遇到。

力特回头望了一眼三才口中描述的人,无比羡慕地回答道:

「你说沃里克老哥啊,人家可不是我们那种小公会能有的。老哥刚做完任务,来我们辉光小镇休息两天便要回『霜狼利』报道了。那可是『霜狼利』啊,要是哪天我也能进入就好了」

力特口中的「霜狼利」,是一所哪怕在新大陆中都赫赫有名的大公会。它位于赛潽定默示冰山脉脚下,也是在「冬夜帝国」中最大型的猎魔公会。是九大公会中排名第六的存在,由初代十首席之一的格兰图灵所创建。「霜狼利」的公会成员们也被世人称之为——「冰山脉上的群狼」

三才微笑着向沃里克点头示意,随后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客人们点的啤酒纷纷上齐,抬头望了一眼挂在大厅房梁上的时钟。

离早餐煮熟还有四分钟,抓紧的话应该来得及。拿起摆在吧台上的菜单快步来到沃里克身前,歉意地弯腰鞠了个躬。

「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请在上面选择您喜欢的菜式。」

三才说着一边递上了菜单,接过菜单的是一只布满疤痕的手,但不像是被恶魔或是魔兽所伤的手,从那些形状粗细各异的疤痕上来看,最起码是使用过四十种以上的武器所造成的。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上却没一道新的伤口,恐怕是已经不曾使用武器许久了,但……这人明明是才完成任务不久的猎魔人啊。

想到这儿,三才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客人来了兴趣。

「谢谢,我看看。嗯……就来两份三明治加一杯咖啡吧。」

沃里克接过菜单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对三才说道。

「额……咖啡是么?」

「嗯麻烦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三才诧异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人,毕竟在「冬夜帝国」早餐喝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反倒是喝咖啡那是只有贵族老爷们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更奇怪的是,三才望向他时察觉到的细节。明明是在常年大雪的地方这个人却只穿了两件衣服,披在身上的外套反而像是为了不起眼而无可奈何才穿上的。另外鹅毛做的袖口尽管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些许烧焦的毛。

皮肤的颜色也偏向白色,长着一头银发,左边的眼睛带着眼罩却也掩盖不住几乎横跨半张脸的伤疤。

异国人么?

「小哥,就这些了。」

沃里克见这位年轻的侍从走神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此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位猎魔人大笑着替还在神游的三才回答道:

「哈哈,三才小哥经常会这样的。凡是遇到感兴趣的人总是会观察到走神。不过你别看他这么小,煮菜的功夫可不比那酒鬼哈维因逊色。」

「咳咳,特林大叔说笑了。非常抱歉我这就开始为您准备早餐。」

三才瞪了一眼总热衷于揭他短的特林大叔,收回菜单歉意地说道。

「哦小哥,这里能抽烟么?」

「抽烟么?抱歉,店里用餐时间是不允许抽烟的,还请在屋外抽完。」

沃里克点了下头,起身向屋外走去,而三才则望着屋外升起袅袅烟雾最后与空中的雪花融合后,才从相反的方向走进了后厨。

约莫过了五分钟的时间,一盘盘丰盛的早餐被三才从后厨里一一端出,一时间大厅响起一片的欢呼声。

「力特大叔你的柠檬椒盐鸡排,还有附赠的两大杯冰水,对大叔昨天被火蚁咬到的伤口有奇效。」

「谢谢啦小哥,真不愧是小哥!这么浅的伤口都被你注意到了,哈哈。」

「特林大叔,你的三分熟牛排没加盐的,自己撒吧。」

「哦来了!欸?没放盐?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报复你帅气的特林大叔!」

三才转头对着特林耸了耸肩膀,眯着眼微笑着回应道:

「恭喜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不一会儿,十四份的早餐都摆在了客人们的桌子上,这些三才按照他们的习惯与身体的状况所精心准备的料理自然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就连还在外抽烟到一半的沃里克听见里头的声响都忍住熄灭烟头,快步走进了酒馆。

「这是您的三明治,由烟熏火腿、三层山羊芝士外加两片脱水过的生菜片制成。面包为黄油面包,整体口味偏咸,非常适合来自『烈焰之城』的您。」

三才故意提高了音调,听见「烈焰之城」两字时,酒馆里的其他人明显地停顿了下但马上又有说有笑地喝起酒来。

「哦?你怎么知道我来自『烈焰之城』?毕竟我的发色也不算罕见。」

沃里克饶有兴趣地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侍从问道。

「是的,正如您所说的人界中银发并不罕见,但早餐习惯喝咖啡又是白发的便只有这一处了。」

三才一边说着一边替沃里克摆盘,言语中并没有显露出得意,只是很平淡地把事情讲述了出来,毕竟对他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而在沃里克看来,三才所展现的洞察力已经不是他这个年龄段能拥有的智慧了。

「另外这是我们店特制的卡布奇诺,祝您用餐愉快。」

此时,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下,但只是一刹那便分开了。

望着离去的三才,沃里克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坐在一旁的同伴们拉入了酒局之中,无奈地把手中咖啡当成酒来与他们碰杯。

回到吧台的三才自然是目睹了这一惨剧,叹了口气,只能在心中祈祷着这位「屠魔师」大人不会太怪罪大叔们的热情。

三才一边用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下每位客人今日的餐费,一边思索着:

「真没想到这座普通的小镇竟会引得一位『屠魔师』光临……只可笑那群人还拉着这定时炸弹有说有笑。」

就在三才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这些大叔们也纷纷解决了身前的饭菜与啤酒,拍着已经满足了的肚子,同来时那般特林一脚把腰门踹开,一群人剔着牙有说有笑地从酒馆鱼贯而出。

正在出神的三才险些没被这动静惊得从椅子上摔下来。抽了抽嘴角阴沉着脸提起笔在特林的账单上乘了个大大的二字。

抬头望了眼楼上悬在房顶上的时钟,这才刚刚八点出头离他下一个工作虽说还有段时间但要再不叫醒阿九,这早饭可就吃不上了。

「吃饭了哦。」

「不嘛,这才几点……再让我……睡会儿……呼……呼……」

「……那行吧,这刚做好的舒芙蕾蛋糕只能便宜斯特大叔了。」

三才无比可惜地叹了口气,就要从内心世界离开时先前还死活不愿起来的妹妹灵巧地「咕噜、咕噜」地用了几个圈的工夫翻滚到了他的脚边,探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抓了哥哥的裤腿。

「让、让舒芙蕾……等我下……」

能赐予他这么一位可爱的妹妹,不管上帝存不存在,我三才都认你做兄弟,阿门。

强忍着心中雀跃的心情,三才缓缓盘腿坐下,让妹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撩起妹妹垂下的发丝,在那乳白色肌肤的额上轻轻一吻,莞尔道:

「慢慢起床就好,为妹妹做的早餐上帝来了都抢不走。」

上帝:????

「哥哥最棒了!」

此刻的九宫同只小猫一般,静静地躺在哥哥的膝枕上幸福地蹭着、闻着这令人安心的气息,转转悠悠……差点又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太饿的缘故,九宫今天格外有胃口,三下五除二地便把盘中那硕大的舒芙蕾蛋糕给吃进了肚里,然而唯独没动的是这杯哥哥每日都会替她准备的牛奶。

「不喝牛奶阿九可是会长不高的哦。」

「哥哥骗人,明明哥哥天天喝牛奶也没我高。」

被九宫这么一说,三才郁闷地捂着胸口跑到内心世界的角落里委屈地画起了圈圈。

确实,因为女生发育比较早的缘故外加自己从小便体弱多病,以至于明明都已经十岁了还矮了九宫半个脑袋……

每每被戳到痛处,三才便郁闷得想跳楼,身为哥哥的威严实在是荡然无存。

「不过要是哥哥希望的话,就算是这难喝的牛奶,身为妹妹的我也要拼尽全力达成哥哥的愿望!」

「愿望?」

并不能理解妹妹话语中的愿望为何物,是希望她好好长大么?这么说倒没错,只是提升到愿望的高度真没必要。

九宫两手抚了抚身前的飞机场……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是的。妹妹我要发育成哥哥喜欢的巨乳类型!」

「噗——!」

三才听到这话激动得将刚喝入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谁教你说哥哥喜欢巨乳的?」

「斯特叔叔教我的,他说像哥哥这样的男孩子都喜欢巨乳……哥哥不喜欢么?」

九宫有点委屈地嘟了嘟嘴。

听见斯特的名字,三才嘴角又不自觉抽动了两下。果然是那死萝莉控混蛋!成天教自己可爱的妹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可是我纯洁得跟白纸一样的妹妹啊!!!

「呼……哥哥啊,在哥哥的心中无论怎样的阿九都永远永远地排在第一位,这是从还未出生时就诞生的信念,所以阿九只要按你的想法来就好了,不需要听别人所说的。」

三才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通红着脸补充道:

「额……另外比起巨乳……哥哥更喜欢小山丘多一点……嗯小山丘。」

正当九宫还想更深入地探究哥哥的兴趣爱好时,「罪魁祸首」哈维因提着酒瓶,打着哈欠,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哦!这不是九宫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特林叔叔,早上……」

话还没说完,身体的控制权便被三才接管了过去。虽然没经过妹妹的同意,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在九宫眼中的世界,尽管自身无法看见但还是与普通的盲人有所区别,九宫她能看见灵魂的颜色。

凡是活着的东西那便有灵魂的颜色,善意的肉色、恶意的酒红、平淡的青灰。若是说三才的第六感是他独有的能力,那九宫的,则是能看清人的善与恶。

眼前的这散发着高大肉色光芒的灵魂之人,不用说肯定是哈维因·斯特。

不过,即便如此!向阿九灌输这些知识也已经是罪无可赦了!

轻喝一声——

二十步的距离,而九宫来到哈维因身前时,所用时间却仅仅只过了一个短暂的呼吸。

桌面上那杯刚放下的牛奶此刻才堪堪荡漾起第二圈的波浪。

三才驱使着九宫的身体猛地向前方打出一掌,这掌若放在别人眼中不过是绵绵无力的一击,然而当掌打到哈维因腹部的刹那,似水一样的波纹朝外荡漾开来,整件衣服甚至连同哈维因身后的墙壁都诡异地出现了水纹。

「寸劲。」

手掌缓缓抬起,威压却只增不减。

「开天——!」

在极短的距离下、在第一掌威力尚在的时候,九宫毫不留情地打出了第二掌「开天」,这并不是1+1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威力以几何倍在飙升!

只听「啪嚓」的玻璃爆裂的声音,桌上的牛奶、酒馆里几乎所有的用玻璃做出的物品顷刻间因为「开天」的余威通通在这一刻化作碎片散落一地。

只是……

「哎哟哟,小心小心。」

「呼……差点摔碎了。」

哈维因紧张兮兮地把手中那剧烈晃动的红酒瓶给稳了下来。是的,这时整个酒馆唯一没碎的玻璃估计只有哈维因手中的这瓶酒了。

自己的全力一击换来的也只是这人手中红酒瓶的摇晃,一时间顿感无趣,甩了甩那拍得通红的右手。在挫败感的驱使下,难得地说出了孩子才有的赖皮的话语:

「没意思没意思。跟个怪物似的,打了两年也不见你被伤着过。」

心满意足地看着一脸挫败的三才,哈维因丝毫没有大人范儿地得意地扬起自己的嘴角。毕竟要想在别的方面给予这个虽然才刚满十岁却聪明同妖孽般的三才打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起码两年的相处下来,他自己那身为大人的尊严是被挫败得体无完肤了……

不过得意完了,哈维因还是安慰道:

「好啦别灰心,若是这掌换作你妹妹本人来打,估计我这小酒馆都得给她轰趴了。我以师傅的身份觉得,令妹完全可以出师了。」

没错,让三才高兴的最有效的途径就是表扬他的妹妹,当然反过来也是如此。

「哼哼,那阿九再练两年肯定天下无敌。」

明明是表扬妹妹却开心得像是自己被表扬了一般,自豪得把尾巴翘上了天。

「真是好搞定。」

哈维因在心中如此想道。

目送着重新变回三才模样的三才从酒馆里离开的背影,哈维因不禁回想起了那时他发现这两兄妹「一体双魂」的秘密。

若是年轻时的自己恐怕早就把他们抓起来研究也好拍卖也罢,只是那时的他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鬼使神差之下便收留了这两兄妹,也算是偿还下这些年犯下的罪孽。

尽管无法理解「一体双魂」的原理,但这两兄妹的存在便已经带给了他许多震撼。妹妹虽然盲了眼,但却能看见灵魂的颜色,身体素质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体修」奇才。

仅用了两年的时间,便拥有了足以媲美C阶猎魔人的实力。即便刚刚因为不是本人打出而变得只有六成威力的一掌却也实实在在地打痛了他这位拥有A级勋章的猎魔人。

哈维因下意识地揉了揉腹部,眼神闪烁着欣慰的神采。

至于三才,自己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可以肯定……这货是个实打实的……「体修」废物。可这孩子带给他的震撼却远超于他的妹妹,试问谁见过一个八岁年纪的孩童便能把整家酒馆打理得井井有条?哈维因见过。

之后的三才更是相当从容地完成了小镇的数次「工作」并得到了小镇的认可。

当然要说自己会因为给予三才这份「工作」而良心不安么?答案是否定的——

在这个乱世能有一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工作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从酒馆里走出了大概十米远的三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酒馆,眸中带着不舍。以前没感觉,直到现在即将要永远地离开时,才感觉到非常地不舍。

三年前……当初就是饿倒在了这个地方。

在被哈维因收留后,没几天的工夫他与九宫一体双魂的秘密便被发现了。

这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虽然称之为「一体双魂」但实际上他与妹妹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体,衣服要穿两套,洗澡要洗两次,等等一些都是在那时候显得很麻烦的事情,所以不可避免地被哈维因察觉到了。

不过哈维因对此也只是愣了好一会儿后拍了拍身为兄长的他: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尽管安心地住下吧。」

九宫的「体修」也是哈维因亲自教的,至于三才……用哈维因的话来讲,「体修」这块还是少碰,别到时一拳打出去自己手先断了。

虽然心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也因这句三才这两年没少让妹妹把哈维因当做沙包来揍。

对于妹妹来讲哈维因是个好老师。而在三才心中,从那天哈维因交给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起,那他与他之间便只有利益关系。

自己恨哈维因么?

答案是否定的。能这乱世中找到一份能让他与妹妹活下来的工作,便是再肮脏,他也心甘情愿。

而今天,不管结局如何他都再也不可能回到这座小酒馆了。

「哥哥,商队出发的时间快到了。」

来自妹妹温柔的提醒把三才飞远了的思绪拉回,九宫自然知道哥哥所做的事,但只要是哥哥决定的她便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不管是以前,还是这次要彻底与这座小镇断绝关系,只要是哥哥决定的那便是正确的。

「也是,该走了。总不能迟到太久了。」

身为采药师的三才,主要工作自然是到辉光小镇外去采取各种药材后回到镇子里换钱。

虽然是一项简单的工作,但因为那场灾难后所形成的「夜幕时刻」,导致这几年里采药人们的工作越发艰难,因此选择一队商队跟随,一边当向导一边采集沿路的草药是正常且不会惹人怀疑的举动。

三才接下的这趟任务便是以采药师的身份充当一队商队的向导。

至于这只商队的规模,小镇里的人早早地便摸了个底透,执行护卫任务的是最近一个比较出风头的名叫「牙爪」的团队。阵容自然也不可小觑,领队的是两名B级的「猎魔人」,其余十六人的实力在C~D级不等。

单论实力与特林大叔他们那组的猎魔人实力相当。

而花了这么大价钱去雇佣「牙爪」来当护卫,这支商队,其运输的货物必然贵重非凡。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三才得知里边运输货物的情报后,也被震撼得驻足良久。

那一车车里全都是被关着的奴隶,当然要是普通人也就算了,但里面可竟然都是从天之城——安休特贝中偷掳来的「天族人」。

黑市中稀有度排名第十六的商品,仅仅一位「天族人」的价格便是这座小镇三个月的收入,而那……那支商队所运输的少说都有十五位的「天族人」。

当然令三才震惊的不是那惊为天人的价格,而是那十五位活生生的人……

至于那突然出现的沃里克……在三才看来,他来到这儿的目的不外乎两个,第一就是对于这支商队、对于这座小镇毫不知情,纯粹地来旅游。第二便是为了这支商队而来,根据「荣光法案」中第二部第五条:

「永远不放弃属于人类的尊严与骄傲!」

可以排除他是为了护送或是劫持这支商队的可能性,但不排除是想拯救这些被绑架的「天族人」的可能性。

当然无论是这两个其中的哪个目的,对三才最终目的的影响都不大就是了。

当三才来到商队集合的地点,也是那清晨经过的早市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正午的时间了。

多亏了商队的到来,也让这些怠惰的居民们总算起了床,该开张的开张,该上街买东西的能从这天还没亮一直逛到大中午,营造出了一种热闹非凡的景象。

而三才的出现更如同一根燃着的火柴般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引来更大的吆喝声,更响亮的讨价声。穿着一身侍从西装的三才逆着人流前行,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但或许只需要一个走神或眨眼的工夫,你便再也无法从人群中找到刚刚那个格格不入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破旧的登山服,背着大大的药篓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布满尘埃的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草药味的职业「采药师」。

整座小镇就如同一台精密的配合完美的机械,而启动这台机械的钥匙便是途径小镇的商队。

如果说在那末日般的年代,小镇的大伙们为了活下来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经过了几年的恢复人界早就已经重新焕发生机,然而辉光小镇的人们……

不努力,不上进,像有了毒瘾般疯狂地依赖着从来往的商旅中得来的不义之财,正是这样的小镇让三才彻彻底底地失望了,从而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咋现在才到整支商队就等你了!」

一位估计有两百斤分量的大胖子,在远远地看见三才后便滑稽地蹦起自己硕大的身躯挥舞着与身材不成比例的左手呼喊着三才。

他是这支商队老板,大家都称呼他为——法恩老板。

每次落地的震动就连隔着两百米开外的三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但若是仅因为他的身材便把他当做一个无能的肥猪,觉得可以随意蹂躏的话——抱着如此想法的人基本全栽倒在他手下了。

仅是C级却拥有着不逊于B级顶峰的防御力,号称「钢猪」的猎魔人便是眼前这个看似滑稽的人的真实面目。

三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加快了步伐,小跑来到钢猪身前。

必须得极力地抬头仰视才能对上法恩的视线:

「抱歉抱歉。」

「真是的,你这样可是得扣钱的啊。」

三才赶忙摇起手,语气中透露了心中慌张:

「别别别啊,大人您海量。小的这不是因为顾着给地图上标记号才忘了时间么,要不这样……」

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在法恩面前展开,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这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月才做好的,从辉光小镇到我们要去的『菲尔海默堡垒』一路上的信息都标记得非常详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三才顿了顿,朝法恩挑了挑眉继续道:

「作为迟到的赔礼,我给打个折,就收您1200多利……」

没等三才话说完,法恩便一把拿过那张地图丝毫不顾自己C阶猎魔人形象地趴在地上拿着放大镜瞧了一遍又一遍。

经商了十数年的他岂会不知道这张地图真正的价值。别看这上面仅标记了这一片间隔在辉光小镇与菲尔海默堡垒之间的森林,据不完全统计一年光是死在里面的便不下百号人了。

这是真真正正会吃人的森林。

至于这张地图,比市面上所贩卖的详细度高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哪怕用膝盖想若这是地图的原件价值最起码在1.2w多利以上,而且是有市无价。

又想到三才报出的那才十分之一的价格,法恩心中当即乐开了花,故作沉思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这跟市面上的也差不了多少,1000多利,再贵就算了。」

虽然吃准了法恩绝对知道这地图的价值,但还真没想这肥猪竟然无耻到继续压价到这地步……

「再加一百,不然我这生意是……」

结果还没等三才把话说完,法恩便把一大袋的装着满满多利币的钱袋丢给了他,里面竟然一分不少正好1100多利。别的不说,这精明样三才心中自认不如……

俯视着还趴在地上研究的法恩,三才心中突然想到几年前学到的一句俗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话用来形容不一会儿后的法恩,或许再适合不过了吧……

这时在地上观察了许久的法恩,突然蹦出了一句确确实实让三才震惊到了极点的话:

「那啥,所以……这地图咋看啊?」

「咳咳咳!」

三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懂就不懂嘛!还趴在地上装了半天文化人。

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毕竟这还是他的老板……他只得唤来负责驱车的「牙爪」的队员。

从外表上看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小哥,两把弯刀挂在腰间两侧,十足的战士气息。想来他这么年轻就成为了队伍里仅有的B阶猎魔人之一,那必然对自己的认知有着胸有成竹的迷之自信。

「嗯?为什么这里要拐到标记着『毒沼』的地方?」

小哥望着地图上三才所画出的路线,眉头微皱,这显然的不合理之处不禁让他对眼前这个小鬼是否还可以信任产生了怀疑。

「这个……」

三才慌张而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更使小哥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当即起身——

一阵寒风袭过,只听夹在风中的「唰」的拔刀声,小哥竟直接抽出了佩刀架在三才纤细的脖颈,瞳孔微缩寒气逼人。

一瞬之间,整个事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仿佛下一刻便要超出了三才的预想——

而这时,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也看到那因为脖颈上被架着刀吓得坐在地上颤抖的三才。

「牙爪」的队长走上前来询问道:

「阿光,怎么回事啊突然跟小孩子拔刀?」

「队长我怀疑这小鬼想把我们往阴沟里带,你看这图上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拐去有毒沼的地方。」

阿光给队长指着这一路上的路线,也确实同他所讲的那般这一切都显得三才别有用心,而此刻那法恩早就跑到一旁事不关己地吹着口哨。

「……孩子你最好跟我们解释清楚了,不然我们有权利将你杀死在这里,你最好想清楚!」

「我……我说!我说!」

三才颤颤巍巍地接过地图,瑟缩地与阿光的双眸对视了下结果被他一瞪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你别怕,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就不会为难你」

队长蹲下身安慰道。

「那、那我说了……呼……我并没有骗你们,之所以走这条路是因为相较其他路走这里安全系数最高,图上有明确标记危险的地方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像那些打着问号的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因为普通人进去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三才一口气说到这儿,然后顿了顿再次瑟缩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壮着胆子继续道:

   「因为这都是常识……我也没想到这位大人会不知道……所以才欲言又止……」

此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身为当事人的阿光更是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额……咳咳!原来是这样啊……阿光这种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你竟然都不懂,还差点误伤了这位小兄弟,你……你唉!少点儿自大,多向人家小孩子学习吧。」

一时间围着的同伴连同躲起来的法恩都不知从哪蹦出来点着头表示这确实是个常识。

「抱、抱歉啊小兄弟,你看我这神经大条的差点就误伤你了。」

阿光赶紧收回还架在三才脖颈上的弯刀亲自扶起坐在地上的三才诚恳地道歉。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莞尔一笑:

「大人们每日都在为守护我们的国家而努力,忽略了这点小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反倒是小的疏忽了,还望大人别见怪。」

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轻易地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众人见事情平息后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只有三才低着头,嘴角划过一丝阴险的弧度。

经过刚刚的事情阿光问起事情来也谦卑了很多,生怕再因为「常识」问题而闹出笑话。

「小哥你看从这一处走是不是会方便很多?」

看了眼阿光所指的地方,确实如他所言,若从这里出发能节约不少的时间,但三才仍是摇头道:

「大人有所不知,此处需穿越一处名为和风谷的地方,每当到了这个季节便会刮起大风,猎魔人尚难逆风而行,更不用说这些贵重的货物了。」

「这样啊……那就按小哥你原来安排的那样走吧,另外刚刚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

在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阿光再一次为刚刚的冲动道了歉。

这倒是出乎了三才意料,原以为这人只有恃才傲物的一面,现在看来刚刚的冲动只是因为身为猎魔人的警惕。

「嗯,没事的,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三才微笑着回答道。

交代好行程的一切注意事项后,三才便躺在一辆被马车拉着的稻谷堆上,叼着根稻草,迎着微风,悠闲地好似睡着了一般。而实际上,他在偷听底下「牙爪」的成员们的谈话。

都是些家长里短,言语中听不出一点的紧张。看来是还没发现挂在后面被一堆货物掩盖着的特殊「商品」的真相了。

果然同自己猜想的一般,这群最近因为出了名而膨胀的猎魔人大人们,在连自己护卫的为何物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便草率地接下任务。

殊不知自己的名声只是小镇里大肆吹捧营造出的假象,当然了连同向法恩推荐护卫队的杰作也是出自三才之手。

不过,这一点倒是给了三才一些灵感,所谓绝对执行的「荣光法则」也存在着一定的漏洞,惩罚所执行的标准应该也是以个人的意志为优先,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天之秤」并不会对其降下惩罚。

这时前方响起驱车小哥的呼喊声:

「前方就要进入毒沼,大家给马匹的口鼻蒙上布巾,我们徒步推车前进,尽快通过这里。」

话音传入耳中后三才也起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跟一个月前来勘察时的情况基本一致,其实这里虽然有着「毒沼」这个看似恐怖的名字,实际上不过是块最多只能漫过膝盖的沼泽,只因为汇聚在此处的毒气浓密,故才被称作「毒沼」。

三才服下自制的解药后,利索地翻身而下,借着寻找药材的借口实则是离开车队为辉光小镇的人做好沿路的标记。

因为实际上根本没人知道商队从哪条路出发,就连三才也是在出发前才第一次看到那张地图。

仿造了千百年前酿酒师为了防止底下的工人透露配方的方法。把配方碎片化分给不同的工人,尽管知道一部分却也无法还原所有的配方。

小镇上的工作也是如此,所有人各司其职,各不相干,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

此时的节气已是「春分」但冬夜帝国还是举国上下的「倒春寒」,清晨时分在叶尖处凝成的水滴被那人界最寒冷的冬风一拂便结了冰露坠落在泥土中,然后又慢慢化作了水。

对着这片天地轻轻吹起,便有肉眼可见的白雾被呼出。庆幸的是,春分的日光并未输给最冷的冬风,透过树叶间的林荫有些刺眼地照在三才脸上,搓搓手倒也没觉得多冷了。

踩着铺满大地的落叶,走到密林深处后,三才才从身后的药篓里取出一只工艺极为精细的机械鸟,听说它是来自离这儿非常遥远的机械之都——艾菲尼尔的作品。在一次工作结束后三才从特林那儿要来了这只已经缺胳膊少腿的机械鸟。

花了一阵功夫后才把它修好,并为其命名为——「L」,意为:自由。

为它旋上发条,双手轻轻托起,高举至头顶的蓝天。随着发条的转动,「L」竟真的似活了般开始慢慢地扑腾起自己的双翼。

「去吧L,替我把情报传达到特林的耳边。」

三才对着已经起航的L轻声说道,却没想L好似在回应他一样,在天空盘旋了数圈才离开。

「难道传闻是真的?艾菲尼尔的机械难道真的有心么?」

三才望着越飞越远,直到再也无法在这片蓝天上看见的L,心中不由如此想道。

兜了一圈绕过「毒沼」刚与商队汇合后便被满头大汗的驱车小哥马不停蹄地拉了过去。

「小哥,你赶紧过去看看。」

只见法恩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得上下翻滚,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的手犁出了两道沟壑。

「你是药剂师,赶紧给他看看是咋了,刚过了毒沼就成这德行,其他D级的猎魔人都没事。」

此时的法恩被「牙爪」的人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大家面容上都满是着急的神色,当然或许不是为了法恩,而是怕任务结束后法恩以此为借口克扣他们的任务金。

「额……你们这样法恩还没疼死就被先闷死了。」

「闪开闪开都,都各自回岗位上去。」

说话的是正是「牙爪」的队长。

大家见队长发话了,也不敢再围着,只得回到岗位上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任务金不会被法恩这头胖猪克扣。

三才蹲在法恩身前,用手摸了摸他那弹性十足的肚皮,搓了搓下巴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

「没事问题不大,估计是昨天跟特林他们喝酒喝过头,今天胃胀气了。我给他吃点药,然后……搬到我那辆车上让他好好休息吧。」

听三才这么说,那队长与驱车小哥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那……那就按您说的这么做吧。」

言语间这些猎魔人也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

在众人的帮助下法恩好不容易才服水吃下了药,之前痛到蜷缩的身子这才展开,又让几个人把法恩抬上粮草车后商队才重新出发。

望着被抬上车的法恩,三才驻足凝视了许久,毕竟给他带过不少次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合作的机会了心中总是有那么点不舍,只可惜自己并没有信仰,也无法为即将升天的老板祈祷什么。

「大人,您看这天气炎热不如我们在前面的湖泊处暂作调整,也让法恩大人休息下。您看如何?」

三才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只有他知道的有特殊标记的湖泊如此跟阿光建议道。

「哈哈,这你就不用替我们操心了,身为猎魔人体质的我们可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能理解的。至于法恩那头肥猪,躺着休息下就好了。」

他的回答这次倒是没按照三才心中的计划走……

「这样啊,小的也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诸位大人这样所向披靡的猛士。」

三才一脸崇拜地说道。

只是有勇无谋才被称为「猛士」啊。

其实这些人去不去湖泊那可由不得自己说的算,还记得早晨特林大叔那被火蚁咬到的伤口么?

所谓的「火蚁」其实是辉光小镇这周围经常出现的一种魔兽,体型、习惯与普通蚂蚁无异,但那尖锐的牙齿却能撕开B级猎魔人的防御,并注入毒液,虽无毒但却会让中毒者出现口渴的幻觉,只有喝下大量的冰水才能解毒。

而那片湖泊边缘……早就被他下足了迷药。

一小时后——

十四道黑影在木林间快速地穿梭着,这些人腰似车轴,气若车轮,换势间行云流水,迈步似猫儿见行筵,抽身换影,翩若惊鸿, 一看便是林间老手。

「大哥按计划就在前面不远了。」

「让弟兄们把眼睛都放亮点,确认了他们是真的体虚无力后才能动手。记得等会儿动手时先把三才那小子救出来。」

「放心吧,那小子精得很,跟我们关系又这么好,是吧弟兄们。」

「他没了,晚上咱们的庆功宴谁来煮啊,哈哈哈。」

只是……当特林他们抵达了湖泊时,这才吃惊地发现一整个商队连同护卫的「牙爪」全都瘫在了湖边,而那些货物更是被孤零零地放在了湖岸边。

「……啥情况?三才那小子麻药的技术长进了?」

「他人呢?咋没看到那小子……」

「老大现在咋办?」

特林沉默片刻还是想稳一点,先找到失踪的三才。

「先找到三才他人再说。」

「可……指不定那小子是去方便了啊,现在那些人都倒了再不下手要是醒了咋整?再说了三才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背叛我们?」

「动手吧老大!」

同伴们的话也在理,不能为了三才一个人而牺牲大家的利益,权衡之下特林向所有人下达了杀戮的指令。

「杀!一个不留!」

话音还未落地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朝着不同的目标杀去,刀刃直指心脏处务求一击毙命。

然而就当所有人还滞留在半空中的刹那,某位人炸了——

「轰——!」

随着震天般的爆炸声轰然炸响一道猩红的冲击波紧随其后,直接把半空中的特林一伙人瞬间轰飞,响起一片树枝折断之声。

「哗啦哗啦哗啦——」

碧蓝的晴空竟下起了猩红的血雨,特林扯下一块黏在头顶的东西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只血淋漓的断臂……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又响起了小弟惊恐的声音:

「大哥不、不好了!那些人醒了!」

顺着小弟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那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血雨,只见原本昏迷的护卫们此刻纷纷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唰——!」

一道银光斩开了间隔开双方的血雨,开山断水的刀刃无情地从眼前之人的腹部捅进,像是扎破了气球般在「啪」的一声后,带血长刀从那人的背部刺出,冰冷的鲜血溅了特林一脸——

甩开挂在剑上那已经半死不活的人,剑在右手手心通过惯性旋转一圈反手刺穿了那人的后脑。转身对手下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要等他们都站起来才干活么!」

此时的血雨早早便停下了,双方失去了搁在彼此之间面纱。

「敌袭!」

「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等待那厮杀声远得再也听不见时,湖泊岸边一丛杂草堆里才发出了窸窣声。三才从里头探出了半个脑袋,慎重地观望了下前方战场处的环境,被猩红的鲜血染过的地面此时也只剩下十多具尸体以及孤零零的一车货物。

「呼……还好按着剧本走。」

三才抚了抚胸口处差点快跳停的心脏,从未想过猎魔人战斗的情景会是这般模样,与书上那些怎么打都不会死人的情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刀过头落,一个不慎就是血溅五步,更不存在呐喊或怒吼声,有的只是冰冷冷的金属撞击声,与撕开肉体时的裂帛声。

「还以为那屠魔师会出现呢……原来真是来稍作休息的。」

本想着要是那屠魔师能出现,自己倒还省了许多麻烦。可惜,到头来还是得自己来处理了。

把手臂上泛起的鸡婆疙瘩搓掉,三才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其实要是那一车的货物真的只是货物,三才真的早就溜之大吉了,只可惜没有如果,一想到那一车的「天族人」未来的遭遇三才便浑身不自在。善良也好,伪善也罢,他只是想在离开这座小镇前,做一件对得起良心的事情。

为了引开所有的人,他做了两步准备。

首先,那些「牙爪」的成员的确饮了被下了麻药的湖水,只是药量却被三才偷偷地减少了一半,确保当法恩「爆炸」时,这些人会被冲击波震醒。

但即便如此,身上残留的那些麻药依旧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影响,外加失去了法恩这一重要战斗力以及「死战」的理由,再付出一定代价后势必会选择逃跑,而特林他们为了不让辉光小镇的真相暴露也定然会暂时性地放弃到手的货物去追杀「牙爪」的成员。这便是他的第二步。

如此自己就有了解救「天族人」的可乘之机了。

心中一边默念着「人皇保佑、人皇保佑」一边心惊胆战地跨过这一地的尸体来到了货物面前。一车车的货物被用厚实的黑布盖住,布的四周都被钉子锁死,废了三才好大的工夫才一一揭开。

果不其然,布下的每座铁笼都关押着一两名「天族人」,他们的四肢被漆黑的铁环锁死,四根铁链更是被用夸张的巨钉钉在了牢笼的底部,这是为了防止天生拥有飞行能力的他们逃脱。

此时的「天族人」也因为之前的爆炸而惊醒,只是依旧非常虚弱地躺在地上。

望着这些有着姣好的身躯与天使般的面孔的人,三才心中不由得感慨,在这乱世拥有这些却没有与之相应的能力去保护,无疑是件可悲的事情,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拯救这一次被抓住的「天族人」,而一年光明面上,又有多少「天族人」惨遭了毒手呢?

「呼……别、别过来……」

铁笼里头的一位「天族人」已经苏醒了,蜷缩在牢笼的角落,用着极为虚弱的语气声,像是在警告着三才。

看来是被当做坏人了啊……

三才耸了耸肩。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本来就是已经无可救药的坏人。他只负责打开这些牢笼和铁环,之后这些人的死活他才懒得管呢……

如此想的三才也不理会牢笼那越发激动的「天族人」,继续在铁笼的柱子上涂抹具有强力腐蚀性的药剂。

「快走……笼子……危险……」

「啊?你说这个笼子?放心吧这玩意一点危险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铁笼子。」

如果这人是在担心铁笼有什么机关的话,这大可以放心。早在触碰铁笼之前他就用与生俱来的天赋探知过了,无论物质的构成还是内部的结构,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铁笼。

「呲——」

药剂腐蚀铁柱的声音在这片清幽的深林中回响着,好似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展开。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永远地烙印在了三才的灵魂深处。

只见那醒来的「天族人」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凭空地朝三才撞来,锁住她手脚的铁环被挣得发出了巨大的「哐当——!」的响声。

紧接着……

「啊啊啊啊——!」

骨肉被生生撕裂开的比刚刚战场上还要痛苦百倍、干涉[4] 千倍的裂帛声回荡在这片深林上空。

森白色的四根断骨被硬生生地留在那铁环上,残破的身体「砰」的一下悲惨地撞在了牢笼之上。

「你、你你搞什么鬼啊!不要命啦!」

三才惊恐的视线对上了这位「天族人」刘海下的双眸,那不是求死的眼神,反而带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决绝!

少女没有回答,而是用那双断臂印在了三才的胸膛上,然后……狠狠推开!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火红色的魔法阵在那被药剂腐蚀大半的铁笼上凭空出现。

「四阶魔法——守护之炎。条件符合。展开!」

瘫坐在地上的三才痴愣愣地望着,双眸里印着的尽是那火红的魔法阵的颜色……

在那魔法阵出现的一瞬间三才便知道它为何物,又为何用。

「四阶魔法——守护之炎。当守护物品受到破坏时将击杀破坏者并……焚烧所有守护物品……」

「为什么会这样!骗人的吧!只是运输奴隶怎么可能会使用这么高级的魔法!开什么玩笑啊!」

魔法阵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三才的意料,哪怕是用来关押天族人的牢笼也绝对不可能使用到这玩意,因为即便只是这一个魔法阵的价值也远超这一车所有的货物!

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证明了自己有多大意。

就在三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想要去拯救什么的时候,一根迷针从「天族人」的口中射出。这原本是她为了自保的最后手段,但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天族人」瘫软在地上,半边的脸因为触碰到药剂而腐蚀得丑陋不堪,她极为虚弱地撑起身来,微笑着朝昏倒在地的三才说道:

「不用替我难过……能这么死去已经是幸福的了……」

「最后再帮姐姐一个忙……把这个送回『天之城』跟一个叫哈恩尔的哥哥说……勿念。」

在最后一刻她用嘴扯下了挂在脖颈上的项链,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之抛出。

嘛……这样的死法或许是最好的死法……永别了,老公。

随着这声带着解脱与不舍的长叹声,那名天族人连同这囚禁了她数月的牢笼一起,消失在了赤色的龙卷风中。

此时已经昏迷的三才只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没有光的深潭,他想挣扎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最后放弃了,任由着引力把他捕获。

不断地沉啊,沉啊。

在这里他引以为豪的智慧也好,天生的能力也罢,都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就好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天族人」死去一般。

「无力。」

「弱小。」

「自大。」

「无知。」

原以为能把那些猎魔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自己,去拯救那些「天族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原以为那些所谓的「体修」、「魔法」、「范能力」统统不如「谋略」来得重要。

原以为只要自己够聪明就足够了。

但是……这世上也有很多光凭聪明无法解决的事情。

「这种无力感,真的好痛苦啊——」

三才苦笑了一声。

「那个无知、弱小、自大、无力的人,原来一直是他自己。」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死寂,除了瘆人的风声以外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此刻绝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带着几声动物死前的呜咽声,整片大地在月色下布满了张牙舞爪的漆黑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般在扭动着,慢慢地,慢慢地,向躺在地上的三才侵袭而来。

就要成功之时,在三才身旁那已经全部被烧成焦炭的牢笼却散发出最后一点灰烬把黑影统统驱散,保护着依旧陷入昏迷的三才。

突然三才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皱着眉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嗯……呼……不要、不要!」

三才猛地惊醒,从地上坐了起来,慌张地喘着粗气,他刚刚竟然梦到了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害死阿九的画面,因为太过真实直接让昏迷中的他惊吓而醒。

喘息了数次后,三才才意识到刚刚不过是梦罢了,只是……摆在眼前的是更真实的残酷。

烧得只剩灰烬的马车,熔化的铁水,以及一具具漆黑的烤焦了的尸体……

「可恶啊!!!」

三才愤怒地捶着地面,然而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起林间任何一只飞鸟,这让三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深夜的野外,生还率为零的——「暮夜时刻」!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明明早点走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么?!那些天族人不会死,自己与妹妹更不会陷入这该死的『暮夜时刻』!该死的自己怎么会这么蠢!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啊,等到那些灰烬熄灭就是他与妹妹的死期了!」

此时的温度哪怕已经零下十度左右,但三才的身体却止不住地燥热,烦躁地抓着头发,疯狂地自责着。

突然这时,妹妹的声音响起。

「哥哥——」

如银铃般的声音,带着魔力般瞬间驱散了三才心中的燥热,只感觉一种用冰水浇头而下般的清爽直袭心头,之前还烦躁无比的三才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那位天族小姐姐虽然去世了,但她把自己的信念留下来了哦,就在哥哥的口袋里。」

按照阿九所说的,三才果真在口袋里翻出一条精美的项链。

「虽然哥哥昏倒了,可阿九有听到哦,小姐姐一点没有怪罪哥哥的意思,反而把自己最珍贵的项链送给了哥哥,要哥哥你好好地活下去。」

对于三才而言,他绝不会怀疑妹妹的任何一句话,当他握着手中的项链时只感觉到了救赎。

而对于九宫来说,哪怕那女人已经化作了灰也不能从她那儿夺走哥哥的哪怕一分的注意力,若不是不想哥哥继续自责下去,她连这条项链都不会与哥哥提及。

「可……现在我们已经逃不出去了,在暮夜时刻下智慧是没有半点作用的啊……」

烦躁过后哥哥的心灵是有多脆弱,九宫是知道的,所以——

「没事的哦。哥哥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哥哥的智慧再加上我的体修,一定能跑出这座森林的。我相信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