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契約神。」

簡短的一句話,卻帶來驚人的後果。

米格自詡反應能力比其他人都還要來得強,但還是被不明的力量甩去周圍的污穢牆上,皮膚頓時感受到彷佛被炙燒的疼痛,而自己身上的魔力也被這些污穢一點一滴吸收殆盡。

他就這麼被釘在牆上動彈不得,一旦釋放出魔力又會被這些污穢吸走,所以即使他很想要往趴在地上的迪諾臉上揮拳,也因為力量被吸走再加上一直被釘在牆上,完全無濟於事。

米格試圖動了動自己的手,發覺自己的手心上已經浸出大量冷汗,也不知是否一直被吸收力量的關係……不僅如此,他的手臂也在被污穢灼燒的情況下開始流血。然而,他的內心仍然非常平靜,畢竟他這輩子也對付過不少A級以上的魔獸,只是剛好在這天不幸碰上特S等級的喪神而已。

米格雖然只流有一半的精靈血液,但是碰上「惡」屬性的污穢,且污穢的能量遠大於精靈血液本身時,屬「善」的精靈血液就被狠狠侵蝕了。

但也多虧如此,他有了對付喪神的方法。

如果迪諾還不打算振作起來,面對自己製造出的問題的話,那麼就只能由他教教作為受庇佑者應該怎麼面對現在的事了!

米格的藍眼睛猛地炸出赤紅色的光輝,在污穢能量因為他有所行動而迅速壓縮、聚集起來時,右手優雅往四周一揮,竟在這瞬間展開一道道鮮紅色的魔法陣,數量龐大幾乎都快要將濃郁的污穢壓下去了。空氣中也於此時流竄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卻是通通來自米格皮開肉綻的手臂與背脊,這些大量的魔法陣也是藉由米格的鮮血誕生。雖然他的傷勢看起來怵目驚心,不過現在的確也只有另一個形式的他,能夠順利將喪神的一半壓下!

餘下的,只能靠迪諾自己將泰姆從痛苦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血之祭,第二式・花蝕!」

米格沒有使出全力大吼,但他的聲音仍是強硬地穿透四周「沙沙沙」的聲浪,有效地驅使大量魔法陣同時炸出刺眼的紅光,紅光之後噴出像是虛擬投影的彼岸花,彼岸花的數量甚至還是魔法陣的兩倍。

彼岸花纖細的花瓣猛地膨脹,竟在下一秒爆破開來,大量撒出的光粉卻像是帶有強烈的毒素,一點一滴消蝕著包復米格的所有污穢,讓原本看起來已經快失去的空間,又逐漸開闊起來。

米格很清楚,這樣的魔法陣數量仍不足以將污穢消滅。

所以他打算等這些彼岸花挖出能夠出去的洞口時,再趁機跑出去,然後全權交給迪諾負責,希望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已經從崩潰的深淵中,回歸現實世界。

就在這個時候,一台零件都裸露在外的破爛時鐘,飄到了他的面前。

在外人看,這樣的畫面其實沒有什麼,可如果把視角換成米格本人時,卻讓他感覺到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恐懼。

這台破時鐘表面是透明的,因此映照出了以下的畫面:

一名婦女深夜的時候獨自待在自己的旅館裡,此時不知名的巨大黑影趁著女子轉身的時候,表面浮出一張長滿銳利尖齒的嘴巴,直接對著她的腦袋啃食下去!

「瑪蒙――」

潛意識雖然有某道聲音告訴他,時鐘映出的景象是假的,畢竟現在的時間之神極其不穩定,那麼肯定也會預言出根本不會發生的未來。

但是米格仍然不受控制地喊出來了,這完全不像他。從米格直接踏入污穢區塊內開始,他就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有什麼道不出名字的謎樣能量在影響他,試圖讓他感到焦慮、煩躁、甚至是恐懼,好讓他停止施展一切魔法,好讓他乖乖被想要茁壯力量的污穢吞噬……

一切發展的極其順利,對於污穢而言。

米格喊出聲音的當下,大量污穢就灌入他的嘴巴。三秒鐘過去,一大口鮮血就從半精靈嘴巴吐了出來,雙腿一軟,整個人直接跌趴在地面上。

他居然……輸了……

雖然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但沒想到竟然趁了費尼的心意。

「呵……」米格笑了出來,失去意識前,將一道光打入污穢最深層,也就是迪諾把自己禁錮起來的位置。

該適可而止了啊。

吞噬米格所有力量的污穢,就成了伯特眼中他們看見的模樣。

儘管他們三個人都被這黏呼呼且墨黑濃稠的不明液體驚呆了,但他們也很快被重傷的米格拉回現實,因為他還是被無數只乾枯的手臂抓在手中。這些手臂完全沒有要放下他的打算,彷佛想就這麼帶著他親眼見證路過的所有一切,都慘遭它無情的破壞與吞噬。

狄亞斯是最先焦急起來的:「我們必須救米格!」剛說完,人就沖了出去,但很快又被伯特一把拉住了:

「你這傢伙難道都一直不會看氣氛嗎?」

「難道就要這樣對米格見死不救?」狄亞斯回頭瞪著伯特,湛藍的眼睛躍出憤怒的火光,一絲絲金色緩慢取代他眼裡的藍,看來天色又要暗下來了。「雖然在我的印象中米格非常強,可是他現在很明顯需要幫助,我不會丟下有難的人不管!」

「結果,你也成為受難者。」伯特冷靜異常的說,剛剛打架產生的愉悅感也於此時通通散盡,取而代之的是危險度急遽上升的冰冷氣息:「給我好好看清楚眼前的液體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你就不會這麼急著去送死了。」

「可是……!」

「米格都戰敗了,你還有勝算嗎?」

伯特加重了嚴厲的語調,單純的疑問句彷佛化作鐵鎚狠狠打向狄亞斯的胸口,促使他踉蹌後退幾步,牙一咬,將拳頭收緊:

「我不知道眼前的液體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它很危險;同樣地,在他們手中的米格也很危險。難道就要因為面對的是『危險』,就要放棄可以救下夥伴的機會,臨陣脫逃嗎?我們可以不用消滅液體,但是米格必須救!」

伯特的沉默讓歐菲莉亞也開始緊張起來。身為七英雄之一的他,這個時候不是馬上跑去將米格從那一坨烏漆墨黑的粘液中救出來,而是努力在阻止狄亞斯接近不明液體,甚至不惜對他釋出應有的殺意,就為了避免狄亞斯成為污穢手下不知第幾名的受害者。

不安的感覺在歐菲莉亞心底翻滾,忍不住捏緊放在腰側的兩隻手。

難道眼前的黏液怪,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了?

「你聽過『喪神』嗎?」

伯特突然丟出一個陌生的名詞,讓狄亞斯原本憤怒的情緒轉為呆愣。

「喪神?」歐菲莉亞表現出來的就不是呆愣,而是驚恐了:「你是說,現在在吃房子的黏液怪,是喪神?」

「嗯,雖然不是非常確定是哪一位神祗遭喪神侵蝕而成,不過現在的確只有受庇佑者可以阻止他了……」伯特說,眼裡閃爍著壓抑的光,額頭也淌下汗珠,似乎正在違背良心說著話:「我相信,那位受庇佑者一定沒問題的……如果他擁有能力的話。」

敏銳的狄亞斯馬上察覺到伯特話中有話,有些不安地望向一口吞下最後一棟建築物的黏液。吞下建築物的黏液突起了一部分,彷佛像是人般直立起來;不斷滾涌而出的黑霧,順著直立的黏液朝著地面滑落下來,像是給黏液套上了一件有波浪樣式的連身長袍。除此之外,拉長的黏液將多餘的手收了回去,只剩下捧著昏迷米格的兩隻手。它的周圍飄出許多時鐘,每個時鐘皆破爛不堪與冒出紫黑色的閃電,發出滋滋滋的聲響。黏液接著出現了眼睛,是金色的,上頭的時針和分針紊亂地轉動,一下逆時一下順時,感覺周圍的氣場也隨著時針分針不規則的方向發生微妙變化。

黏液此形態一出,在它周圍的所有人,也就是伯特、狄亞斯以及歐菲莉亞,通通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直瞪著面前的巨大怪物,心中警鈴瘋狂敲響。

「這就是……喪神。」伯特狠狠咬住牙,面對神級怪物他完全無能為力。「它的最終型態……」

就在他們都因為喪神那令人恐懼的身姿退卻時,狄亞斯卻在喪神半透明的身軀中,發現了漂浮著的熟悉身影。

「迪諾!」

狄亞斯這一喊,使得其他兩位夥伴的心臟差點就停了。

不僅如此,金髮男孩還朝著喪神的方向直衝過去,並像與友人打招呼那樣大力揮了揮手!

歐菲莉亞簡直不敢相信身邊的男人都是這副突然發瘋的模式!

「狄亞斯,你別……!」

一切還是晚了。

雖然在喪神眼中,狄亞斯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隨便一拍就能讓他化為塵土,甚至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只要他沒有試圖闖入它的視野中的話。

然而,狄亞斯大力揮手的舉動順利讓喪神的視線捕捉到他,時鐘般的金色瞳眸深深望進狄亞斯的眼裡。

然後――

狄亞斯消失了。

迪諾完全不曉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整個過程迷迷糊糊,彷佛有人在他的腦內抹了一層霧,顯現出來的景象都像是翻攪在一起的水彩畫,讓他想看也看不清楚;聲音也是,他感覺自己沉寂在水中,偶爾會有聲音傳過來,可是他聽不清是什麼樣子的內容,彷佛只是背景的樂音而已。

更糟的是,他連動一根手指頭都顯得相當困難,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拘束在一塊,除非有人藉由外力將這股力量破壞殆盡,那麼他或許都會一直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后,迪諾的內心其實已經平靜不少,甚至開始在思考應該要怎麼掙脫這無形的束縛。

他無法開口說話,更別說朝著外面大喊希望有人來救他,只能看著周圍彷佛在翻湧的黑暗,一點一滴靠近他、試探他,甚至伸出了枯瘦感癟的手,想要碰觸他,但是都因禁錮他的不明氣場退卻。此時迪諾才明白,禁錮他的氣場或許是想要避免黑暗接近他,畢竟一介普通人碰到這麼陰暗的東西,會成為什麼樣子實在是連想都不用想。

有一瞬間,迪諾差點因為這股安全感妥協了,直到某個人的喊聲穿過「沙沙沙」的黑暗,像一道光打入他的腦海之中!

『迪諾!』

他的名字,簡短的兩個字,卻鏗鏘有力。

視野一瞬間清晰了起來,他發現原來那些翻湧的黑暗,其實是一個個幾乎黏在一起的大量時鐘。上頭的時針、分針、秒針,通通沒有在動,彷佛在宣告這裡的世界是靜止的。同理,剛剛呼喊他名字的那道嗓音,也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再也沒有出現第二次。

因為視野清晰了起來,除了讓迪諾看到破爛的時鐘們以外,還有在他的正下方,一名被大量荊棘捆綁住的高大身影。他留著一頭波浪狀的淺藍色髮絲,發上流竄著微弱的綠色光芒。看得仔細些,會發現這些綠光上頭有8、6、7等等的隨機數字浮出,也不知擁有什麼樣子的含意。發下則是一身破爛的長袍和傷痕纍纍的身軀,周圍飄著的時鐘就沒有迪諾身旁的多了。荊棘們讓他呈現「大」字型懸吊在半空中,他則是垂著頭,貌似失去了意識,不過嘴裡喃喃念叨著什麼:

「終止契約……不能……守序……不能……守護……」

「迪……」

「諾……」

聽到這裡的迪諾倒抽一口涼氣!

這個人是誰?他、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排山倒海的疑惑往迪諾一股勁兒地壓了上來,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屬於有疑惑就會忍不住探究的人,所以一個沒忍住就開口說道了:

「你是誰?你還好嗎?」

對方頓了一下,似乎聽見他的聲音了。

他緩緩抬起頭來,結果這個動作,竟讓原本還靜止不動的黑暗,通通往他身體灌了進去!

「吼啊啊啊啊啊!」

藍發男子發出痛苦的咆嘯聲,強烈的能量順著他的吼聲往四面八方炸了開來,像是銳利的刀刃試圖斬破周圍的黑暗,但也只是將一部份的時鐘切成一半而已。然而,每當有一時鐘被斬半,黑暗的濃稠度就更上一層樓,可以說這個舉動只是讓男子本身更痛苦而已!

「住手啊!」儘管迪諾有氣場保護著,暫時不會被男子釋放出的強烈能量傷著,但是看著男子這麼痛苦,也讓迪諾首次感受到椎心刺骨的疼痛,這個疼痛甚至遠遠不及親眼看見狄亞斯受傷!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讓他在意成這樣?

「拜託快住手,你們會殺了他的!」

迪諾不知對誰喊著,也不知這樣喊有沒有效果,但他還是喊出來了,甚至伴隨著大量的淚水。

夠了,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傷了!

『想要拯救嗎?』

又一道聲音出現在他腦海里,只是這次不是一開始帶著些許熟悉的喊聲,而是全然的陌生。

『我可以幫你實現這個願望,只是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怎樣都好,我只希望他不要再那麼痛苦了!」

迪諾一個焦急就喊出來了,結果這一喊,腦袋裡被他打斷的聲音也去得無影無蹤。

他以為這聲音再也不會出現了,心裡一慌,就趕緊看向下方的淡藍發男子,發現他已經停止掙扎,可是身上的傷勢已經比先前還要嚴重了。男子不動,一旁的黑暗也就不動,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誰先動,誰就輸了。

男子再一次昏了過去,迪諾只好再試著於腦內呼喚剛剛那道聲音:

「拜託你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夠救他!」

『……』

「你還在嗎?」

『……服了你,我一直以為人類聽到要代價的第一反應,都是先問代價是什麼,結果你徹底把我思緒打亂了。』

「現在沒空管那個吧!」

『好吧,你不想聽,但我還是想說。』腦袋裡的聲音意外倔強,甚至還帶著孩子氣,竟讓迪諾在緊張的環境下感到特別無言。『我的規則很簡單,幫你實現願望,而你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如果我幫你救下被荊棘五花大綁的那個男人,災禍的降臨,將會提前,只是我並不曉得提前到什麼程度。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倚靠我的力量嗎?』

「災禍?什麼樣子的……」

『不、知、道!』男子愉悅地說著,或許他就是故意說出來讓迪諾緊張的,好讓迪諾對於拯救陌生男人一事感到動搖,畢竟救他的代價可是讓災禍的到來提前啊,如此一來,迪諾不就成了讓世界面臨重大危機的罪魁禍首?『我只知道,你的選擇,會給這世界帶來非常巨大的變化。」

男子非常清楚迪諾的為人,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私慾給這世界帶來創傷,所以才會拿「災禍可能提前降臨」要脅迪諾,而他或許就會因為這個點放棄倚靠他,拯救男子的工作變成由迪諾自己來完成,這樣才是男子真正想要的「結果」。

畢竟男子從他身上感應到了聖能量,雖然非常微弱,或許只有本身就不是人類的他可以感應到迪諾身上的微光,不過這道光已經足以驅散周圍的黑暗,只要再加上那名被五花大綁的男人的力量的話。

「好,我願意!」

『唉?不是吧?你真的要……』男子頓住話語,他可以感覺到從迪諾腦海中傳來的堅定能量,於是在沒有人知道的世界裡,輕輕揚起一抹迷人卻又危險的笑容:『明白了,「願望之神」將實現你所有願望!』

儘管男子知道迪諾身上有微弱的聖能量,但是迪諾自己本身並不知道這回事。經過一番心靈交戰後,他決定將拯救男子的希望全放在陌生嗓音上,由他去對付凡人根本接觸不成的黑暗。

這個選擇會讓世界的災禍提前,迪諾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做這樣的選擇事後會被人怎麼唾棄。不過他心裡同樣也清楚,不救被荊棘捆綁住的男人,後果會比災禍提前還要更加嚴重!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覺得,會這樣覺得的是他的第六感,再加上又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決定直接跟著第六感走了。

希望他真的是從糟糕的兩種環境中,選擇了最好的出來。

那個男人自稱是願望之神,或許真的……

等等?

願望之神?

那不是……!

十秒過後,迪諾徹底後悔了,他現在慌亂得像是在水中被海草纏住了腳。

如果這名男人可以在他說出選擇前就報上名號的話,或許迪諾就不會選擇由他來救了。

因為七神中的願望之神,根本就不會幫人實現願啊!

迪諾彷佛聽到暗處有人發出一聲嗤笑,下一秒,以迪諾為中心,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是炸彈一樣猛烈轟了出去,瞬間就將包復他們倆的黑暗凈化得乾乾淨淨;不僅如此,轟到地面的光波也掀起了驚人的塵土,把原本漂浮著的鬧鐘「刷刷刷」得切個粉碎,炸出大量耀眼的光粉。

強硬的凈化氣勢差點波及到了距離最近的狄亞斯,不知何時醒過來的米格在他面前緊急展開銀色的護盾。還以為會承受劇烈的衝擊,但只是幾粒光粉撒在護盾身上,並在瞬間治癒了米格身上的傷勢。

米格鮮少有情緒的綠眸,這次露出了驚訝。

他第一次知道時間之力也可以治療人的傷勢。

除了米格身上的傷,被污穢吞噬的伍尼特小鎮,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牽引操控著,一磚一瓦堆疊成建築物,慢慢回復成原先的光景。同樣被吞進去的伍尼特居民,也於此時出現在了街道上,毫髮無傷,臉上全是茫然與不解。

倒數第二波的受害者祭司團,魔力則是通通回歸到他們身上,使他們蒼白無血色的臉孔恢復成紅潤。他們同時大吸一口氣,再用力吐出,臉上也是一致的震驚與不可自信。

倒數第一波的受害者,就是伍尼特公會了,被損壞的建築物也在短時間內恢復原樣。兩個人影慌亂地從裡面逃了出來,還差點絆到彼此,不過即使他們倆沒有跌成狗吃屎,還是被速度快的米格擋了下來,眼神轟出彷佛能致人於死地的極寒視線。

「跟我回去。」

沒有任何語氣起伏,就只是低沉了點,但仍是順利讓兩名男子雙腿一軟,乖乖被米格用細狀的藤蔓捆綁在一起。

在用瞬間移動離開以前,米格望向了仍然獃滯的伯特三人――更正,獃滯的人只有歐菲莉亞和狄亞斯,伯特則是在他意料中的平靜,甚至看著空中未散的白光時,藍眼睛裡還有幾分敬畏。

伯特很早就知道迪諾的契約神是誰了,只是還無法確定而已,這也是為什麼伯特主動找上了迪諾。

看來這起喪神事件過後,那名自以為是凡人的男人,生活要變得更加刺激了。

迪諾在哭。

他其實並不想哭,可眼淚仍是一點一滴流了下來。

以為是生理機能失調,可是當一隻溫暖的手碰上他的臉頰時,此份輕柔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在哭。為了自責、為了悔恨、為了無法給予人幫助的自己,而哭。

他完全停不下來。

『已經……沒事。』被一道光包復的男子輕柔說道,身上還有傷,但已經沒有像剛剛那麼嚴重了,可仍是讓迪諾心痛得無法自己。『迪諾……』

『是、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吧?』迪諾哭到差點說不出話來了,整個話語彷佛都被唾液黏在一起,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內容。『如果……我再堅強一點……我就可以……可以……』

『迪諾……』男子想要上前,想要抱住他,但是,男子跨出第一步的當下,整個人就突然消失了。

迪諾也像是瞬間被抽光力氣般,兩眼無神,倒卧在地,周圍的光芒才在這個時候完全消失。

空氣中,陷入驚人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昏迷過去的迪諾身上。

一名,在短時間內讓周圍一切恢復原狀的,平凡男人。

有光的存在,就有黑暗的對立。

這世界上也分成兩種人。一種是寧願跟隨光的人,另一種是只願待在暗處沉淪的人。

當光的力量大了,黑暗就會被徹底壓下去;當光的力量弱了,黑暗就會伺機吞噬而上。

那麼,如果是活在黑暗中的光之人呢?

答案是:相輔相成。

她們作為「中立」的存在,深受外界的變化而影響。倘若外界希望她們往黑,他們就會被暗吞噬;倘若外界希望她們向光,他們就會獲得祝福的洗禮。

她們成為怎樣的人,這個世界也會隨著她們而變化。

她們是神也非神,只不過是從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接續開始的能量中,迸出的「靈體」。此靈體原本有十個,但是只要這世界有一區開始腐壞,其中一位靈體就會予以毀滅。毀滅之後,靈體也會消失,「災難降臨」的說法也逐漸在人之間傳了開來。

傳說的書籍中,人們將她們稱為「災禍的神女」,亦即從眾神能量誕生中的小神,掌管著某一區盛衰的命運。由於每一位靈體都是以「女孩子」的形象而出,所以人們統稱為「神女」。

如今,神女的數量,只剩下一位。

「怎麼會這樣……」

拉米契兩眼充斥著恐懼,難以置信地看著紫紅色的大型法陣上,如今已沒有了那名白髮女孩的蹤跡。

這裡是廢棄的夏安德聖堂。十年前,佩蘭德王城爆發了宮廷事件。周邊國家雖然很快派出兵力支援,但是通通在看到特S,也就是災禍等級的魔獸后,卻步了。要不是當年有路過的冒險團勇敢地站出來,併合力將魔獸打入夏安德聖堂底下封印起來,恐怕東之大陸的所有國家都會隨著佩蘭德王城毀滅。儘管這樣的代價是讓擁有歷史軌跡的聖堂消失,不過也以此換回了無數條人命,也算值得了。

然而,現在有三個人趁著夜晚闖入廢棄的聖堂,並做著見不得人的黑暗勾當。

只是,結果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難、難道是我們用錯咒語,導致神女直接消失了嗎?」

身旁的同夥還算是冷靜,直接提出問題可能的原因。第三名同夥則是馬上跳出來說道:

「不然我去聖堂底下看看,搞不好魔獸已經醒了!」

說完,他的腳底下張開了法陣,整個人迅速消失。

剩下兩名魔法師,緊張、焦慮且不知如何是好地等待著。

如果神女的消失,意味著是魔獸吸取了她的力量,那麼計畫還算是順利進行著……雖然「魔獸的種子」如今下落不明,魔獸的蘇醒也無法藉由「種子」操控它,但至少聖堂地底下的出口被當年英雄團封印得緊實,即使魔獸蘇醒進行發泄式的破壞,也無法出地底下半步。

所以,他們可以等到抓到魔獸種子的那一天,再……

「拉米契大人……」

憑空出現的魔法陣還沒有出現前去打探的魔法師,屬於他的失落語調就先傳了過來:

「魔獸……沒有蘇醒。」

「怎麼可能?」拉米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些失態,不過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魔獸沒有蘇醒的話,那神女會去哪……咦?等等?神女是誰?」

第二位魔法師一聽,神情也露出驚訝:「拉米契大人您在說什麼?神女不就是……對耶,神女是誰啊?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們也不記得了嗎?」第三位魔法師說:「天啊,蘇雅老師的教學課該不會已經開始了吧?而我們居然在這裡,對著莫名其妙的法陣發獃?」

「太詭異了,我覺得全身都在發寒……」

「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我覺得再待下去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嗯!」

三人達成了協議,迅速溜出夏安德聖堂。

月光在他們離開后,灑在了仍留在原地的紫紅色法陣上。法陣上原本排列整齊的精靈文字,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

「嗯……」

少女揉著雙眼,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紅色的,眼裡純凈而光明,沒有半點雜質。

就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從地上緩緩爬起身的女孩,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

其中一位女孩跟自己一樣,有著紅色眼睛,可裡頭已經充斥著太多不信任與憂慮了。

男孩則是警戒地望著自己,放在腰側的手緊握成拳。少女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而站在兩名年幼孩童中間的男子,則是一臉驚訝,嘴巴張得大大,半天發不出聲音。

面對不知是否歡迎自己的三個人,擁有一頭純白長發且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絲質長裙的少女,露出純真甜美的笑容:

「你們好!」

她是,如初生嬰兒般,不曉得世間混濁黑暗的,最為光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