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傍晚的時間,克里斯才帶着莉米亞回來了。

只是莉米亞回來的時候,狄亞斯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原先是白髮的她,如今成了隨處可見的墨色長發,只在發尾的地方還殘留些許白色,但是至少比較不像白髮的時候這麼引人矚目。

這讓狄亞斯意識到,或許莉米亞不是第一次出城裡去了,所以學會偽裝自己是木精靈的身份,就連精靈的尖耳朵也變得跟一般人類無異了。

難道精靈耳朵其實是可以伸縮自如的嗎?

「只是很單純的障眼法。」莉米亞似乎看出了狄亞斯的心思,語氣溫和地解釋着:「除非是像您說的七英雄的人吧?不然魔力低下的人都無法看清楚我原本容貌的。我去的城市叫做恩格奎斯城,那裡的居民多半都是未與神契約的,因為負責保護他們的人就是來自亞爾薩威特的精靈們,只是這些精靈不會常駐在那城,所以我今天去算是挺安全的。」

「原來如此。」狄亞斯領悟地點了點頭,並看着莉米亞慢慢變回了木精靈的白髮藍眸形態。「我聽說,亞爾薩威特的精靈們似乎比傳說故事描述得還要暴躁?那恩格奎斯城的人都沒有什麼魔力,不是會被他們控制得死死嗎?他們甘願被精靈們掌管?」

「狄亞斯哥哥有見過亞爾薩威特的精靈嗎?」一名小木精靈跑了過來,拉了拉狄亞斯的衣袖。

「呃……我不曉得算不算有見過耶?」狄亞斯腦袋浮現出某位臭臉的半精靈,額頭落下了一滴汗:「不過脾氣暴躁倒是真的,所以我才擔心恩格奎斯城的人……」

「亞爾薩威特的精靈們很漂亮。」小木精靈說,仰起的小臉蛋都在閃閃發光。「如果我是恩格奎斯城的人,我願意跟隨他們哦!」

「他們不會喜歡我們木精靈的。」莉米亞說,蹲下來摸了摸小木精靈的頭髮。「現在因為穿衣服的關係,所以狄亞斯你們看不到我們身上其實有年輪。就跟一般的樹木一樣,每隔一年就會有年輪從我們腳下開始浮現,直至頭頂;到了頭頂以後,年輪不再出現,就是我們自然死亡的時候了。亞爾薩威特的精靈們不會有什麼年輪,所以他們把我們視為異類,將木精靈們通通趕出西部大陸。我們內部就是因着這件事開始產生分裂,結果沒想到第一個迫害我們的人就是木精靈……」

同類相殺……嗎?

狄亞斯沒有說出這個結論,他擔心又在莉米亞的傷口上撒鹽了。

「為什麼米契哥哥會這麼做呀?」小木精靈又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以前對我很好耶,總是把果子讓給我吃,自己都吃枯枝落葉或是剩下的果肉,結果沒想到米契哥哥會帶人傷害我們……」

「一切都是血神克魯西亞的錯。」莉米亞說,神情沉痛:「如果能夠把血神打敗,那些被墮落的暗木精靈或許就會清醒過來了。」

「幾人?」克里斯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問句,害得狄亞斯與莉米亞的思路徹底被打亂了。

看到兩個人都愣愣地盯着自己,克里斯又思考一下,勉強補充:「部下。」

莉米亞瞬間通了:「是、是指克魯西亞的部下嗎?如果扣除掉那些墮落的木精靈們,應該還有五人左右吧?」

「五人……」狄亞斯忽然覺得頭疼。他有預感拉耶跟羅弗可能只是小兒科,剩餘的五名部下或許就沒有像他們那麼好對付了,他跟克里斯二人真能好好保護這些傷患嗎?還是說向米格那裡發起支援啊?萬一米契那邊的人今晚就來了呢?「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莉米亞沮喪的說:「只知道他們同樣很壞很壞,如果能力許可,我一定要將他們打敗。」

「克里斯,調查這五人的事情,你辦得到嗎?」狄亞斯又不假思索地問出來了,然後就後悔了,因為他忘記克里斯不太喜歡被他命令。克里斯畢竟是伯特的搭檔,他應該比較習慣由伯特告訴他做這做那。這次罕見地離開伯特,在狄亞斯遇上危險的時候帥氣救援,應該也是伯特要求他這麼做吧?現在仔細想想,克里斯還不見得會聽米格的呢……「啊,那個,如果你不想要也沒關係的,我只是問問……」

「待着。」克里斯丟下這兩個字后,就以高速移動的方式離開了現場。

感覺狄亞斯已經快要習慣克里斯這種行為模式大跳躍的人了。

「那、那麼,我們現在先來為傷患敷上一些草藥吧。」

擔心氣氛會持續尷尬下去,莉米亞主動拉着狄亞斯來到一群傷患之間,並將肩上的包袱取下,從中取出剛買來的新鮮草藥,派發給還能動的木精靈們,由他們去照顧重傷的族人。

傷患們受傷的部位幾乎大同小異。

大部份放血的方式都是直接割喉了,但是血神拉耶與羅弗對待木精靈們的方式,是直接用揍的方式讓他們吐出血來;如果他們掙扎的話,就可能會去打臉、腰部或是其他部位使他們乖乖就範,所以幾乎嚴重的傷勢都集中在腹部,手段簡直比直接割喉放血還殘忍。

更讓狄亞斯憤怒的地方是,這些傷患當中,還有年幼的孩子。

孩子們是最脆弱的,但是血神的部下根本不管,照樣用這殘忍的方式放他們的血,所以去世的多半都是孩子們,大人們則還是在與死神拔河。

狄亞斯默默起誓,絕對要和克里斯痛揍血神一頓!

「其實,我有時候都在想,」莉米亞的聲音從一旁響了起來,狄亞斯迅速把湧上來的怒火收了回去,望向她,發現她的神情有些遙遠,彷彿在跟站在遠處的一個人說話。「如果我主動獻身,要求米契他們不要再傷害我的族人,他們會不會就此停止迫害了?仔細想來,我們會面臨到這些,都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如果我能主動投降歸順在他們麾下,或許就可以讓一切都恢復成原來那樣了,至少我可以用這個理由讓他們不再……」

「絕對不行!」狄亞斯充滿氣勢的語調震了莉米亞一下,手上的草藥落下幾片。「妳投到他們麾下,真的一切就能恢復原樣嗎?如果他們威脅妳傷害自己族人呢?」

莉米亞陷入了沉默,順道把落在草皮上的草藥撿了起來。狄亞斯繼續說道:「不要忘記米契他們原本也是跟你們一樣的木精靈,但是他們遭到血神的控制墮落了不是嗎?米契是祭司,他不也成了暗木精靈的一員嗎?妳歸順他們,妳也會變這樣的。看看周遭吧,難道妳想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莉米亞將草藥撕成了數片,這才開口說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很擔心……」

「不用擔心!」狄亞斯蹲了下來,將手一掌拍在了莉米亞的肩頭上:「我們一定會打倒血神以及他的部下。無論他們今晚過來,還是明晚,絕對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狄亞斯拍在莉米亞肩頭上的力道有些重了,但是她沒有喊疼,而是仔細感受從狄亞斯的手心裡傳遞而出的能量。

早上的時候,這份能量還不怎麼濃郁,感覺只是稀薄的空氣圍繞在狄亞斯身旁,所以莉米亞就沒有特別在意。

但是現在,這份能量愈來愈濃厚、愈來愈清晰,甚至能從中感受到熟悉的、屬於木精靈的植物系魔力,這讓莉米亞感覺特別稀奇,也有着莫名的親切感,彷彿有那麼一個他認識了很久很久的人,就這麼站在她的眼前,說著話。

『莉米亞,我們一定要攜手帶着族人過上幸福的日子!』

這句話,也在莉米亞的腦海里清晰地迴響起來了,她的淚水也因此被牽引了出來。

因為狄亞斯中的是暗木精靈的詛咒,所以讓她不知不覺想起了米契嗎?

那段日子……還能再回來嗎?

「莉米亞……?」狄亞斯未料到白髮木精靈就這麼流下眼淚,但是後者在情緒崩潰前就把眼淚抹去了,吸一吸鼻子,給了狄亞斯一份堅強的笑:

「抱歉,剛剛一瞬間消極了……我會帶領族人一起面對的,絕不會器械投降,畢竟自己的族人還是得由自已喚醒才行吶。」

看到莉米亞投給自己的燦爛笑容,狄亞斯特別心疼,因為這抹笑容不是真誠的,而是為了不再讓自己、讓族人甚至讓他和克里斯擔心,才強制覆上面容的,但是她美麗乾淨的容顏將這份笑容隱含的虛心,徹底埋藏起來了。

毋庸置疑的是,笑容鐵定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了,因為它可以驅散原先聚攏過來的黑暗,還給周遭一片澄澈的光明,讓人們明白即使被絕望抵住了咽喉,也能在希望持劍而來的時候化解所有危機。

這份笑容,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都在彼此心中種下一份勇氣了。

狄亞斯看着看着,也笑了起來:「沒錯,讓我們去把那些臭傢伙們喚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