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嘆息的聲音。
如同巨龍，又如螻蟻。
似微不可聞，又似如雷灌耳。
——你果然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
似曾相識，卻又無法想起究竟是在哪裡聽到過的聲音。
有着濃厚的失望，也有着淡淡的欣慰。
——我答應過她，在你吃下第二顆藥丸的時候，替你解開一點謎題。
所以，睜開雙眼，看看一個可憐的人兒，是如何向別人搖尾乞憐的。
然後，仔細想想。
你究竟配不配的上她。
黑暗的世界被滲透進了一抹光芒。
就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隨後逐漸擴散。
然後我看見了，擁有色彩的世界。
“你確定自己，可以支付這個代價？”
好像是我在說話。
不對，我沒辦法控制，也沒有想要說話，但聲音確實是從我的嘴裡發出來的，但是無所謂了。
因為我看見了金色的影子。
“外面雨這麼大，你一直磕頭，先別急着站起來，就坐在地上吧。”
眼神暗淡無光，彷徨無助她跪坐在地上，濕漉漉的淡紫色連衣裙破破爛爛，還有着類似於血跡的污漬。
憔悴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連耀眼的金髮，都像是被什麼燒焦了一樣，很多地方都卷了進來。
“我確定…更高的代價都無所謂…請…救救他……”
她懷裡抱着一個男人，木訥的雙目似乎在看着虛空。
沒有任何的生機，就像是個死人。
或者說，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的心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可能這並不是我的想法，但我認同這個答案。
那個男人，我曾經在鏡子里見過無數次。
“我也只能壓制十年…到時候會連同這次的代價一起拿走，為了這個男人付出一切，值得嗎？”
清冷之中帶着一抹心疼，我能感覺到聲音的主人並非完全冷血無情的存在。
但我卻無法通過聲音，分辨性別和年齡。
金髮少女用那滿是傷痕，混雜着血漬和泥濘的雙手，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男人。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滿足又幸福的笑容。
“他，就是我的全部。”
我似乎變得無法思考了。
好想伸出手。
好想把她那顫抖着的身體擁入懷中。
但是回應她的，只有那個男人毫無知覺的身體。
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再一次，聽到了嘆息的聲音。
“封印完成之後，我會給你三顆藥丸，畢竟他若是無法作為戰力，很快就會被組織排除，只吃一兩顆還是沒有問題的，最關鍵的地方…我留在第三片區域。”
聲音的主人就像是在暗示着什麼一樣。
也可以說是，在誘惑着我。
“那個葯…我不需要。”
金髮少女艱難的搖了搖頭，湛藍色的瞳孔之中充那看似堅定的意志，卻仍然還是有猶豫的光芒。
“你也明白，他成為廢人之後你們都沒有活路。你只要告訴他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再服用就行了，而且明確跟他說，三顆吃完就會死，這樣他應該也會謹慎小心，不然…你很有可能會迎來他冰冷的屍體。”
聲音的主人，說的話都有着一種莫名的意味。
不僅僅是跟瀧解釋，還有讓我也能明白。
就像是知道，會有另一個人。
“那…他要是恢復了記憶，我…該怎麼辦？”
瀧看起來非常的害怕，渾身都在顫抖着。
我想，那應該不是因為冷的原因。
“放心吧…如果他的心裡真的有你，那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謝謝，真的…謝謝您……！”
她那暗淡的眼神之中出現了光芒。
俯身似乎想要磕頭的動作，被一隻有着奇異色調的手臂攔住了。
“已經夠了，現在你先退開。”
她戀戀不捨的放下了男人的身體，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躲到了一邊。
毀滅——
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但卻不知道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然後我看到了那個男人，除了頭部之外，全身都發出了恐怖的碎裂聲。
我聽到了凄慘的叫聲。
她雙目通紅的看着那幾乎不成人形的男人，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眼神之中蘊含著一股深邃的黑暗。
那是憎恨的氣息。
“要恨就恨這個男人過於軟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忍不住……”
她慌張的擺了擺手，神色緊張的就要跪下去。
然而她的雙膝，似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托住了。
“你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個下午，再磕腦袋要受不了了，記住…這個男人要是負了你，要讓他體驗世界上最慘的死法。”
清冷的聲音之中，出現了一股淡然的殺意。
然而她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不…我會尊重他的選擇，雖然如果不是我，我會想死，可能會瘋…但是…我希望他能夠獲得幸福。”
“所以說…被感情蒙蔽的女人真的是太傻了。”
男人頭部以下的軀體，已經沒有人形了。
但他還是活着的，可以看到暴露在空氣之中的心臟正在跳動，爆碎的血肉和飛濺而出的骨屑，全部都在空中飄蕩，甚至連血液都沒有一滴落在地上。
“我破壞了他的根基，相當於毀掉了他的肉體，就算以後能夠恢復力量身體也承受不住，可惜了…原本他還有希望在三十歲之前，達到我這個高度。”
金髮少女搖了搖頭，恭謹的看了過來。
“他並沒有追求力量，只是…沒有力量就沒辦法保護我，所以…我會照顧他。”
“但你只有十年。”
冰冷的聲音，並沒有讓她那幸福的笑容出現變化。
“十年…足夠了。”
“打算生幾個？”
“不、還…還沒有那個打算…而且他可能會討厭我…畢竟……”
“討厭你就強上啊，下藥就好了，你的資本這麼好，他醒過來之後就跟白紙差不多，隨隨便便就會淪落。”
聲音的主人，語氣似乎有點惱怒。
“他的其他記憶，會全部變成類似於看電影那樣的東西，這個是永久性的，我沒辦法阻止。因為若不是這樣，他會自己找到打開大門的鑰匙，所以當他醒過來…你所深愛的那個男人，可以算是已經死了。”
她的臉上依然掛着美麗的笑容。
只是……
“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受打擊的…我只知道，不這樣他肯定會死，所以…您能幫我，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她的身體可以明顯看到在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嘴唇似乎都咬破了，手臂也被自己抓出了一道血痕。
“放聲哭出來比較好。”
她用力的搖了搖頭，用帶有血跡的手臂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沾染了鮮血的臉上，擁有着異常堅定的神色。
“等下我會留一段記錄留存在他的第二區域，當他吃下了第二顆藥丸就能看到，你可以準備一下。”
聲音的主人說謊了。
我看到了更多的畫面，但她卻以為只是現在才開始。
她慌張的轉過了身子，從挎包里拿出了毛巾，就連衣服都換了一套，布滿了血污的頭髮也恢復了亮麗的模樣，動作很快。
可以看到她好幾次差點站不穩的摔倒。
可以看到她連拿着毛巾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但她還是在拚命的努力着，想要給我展現最好的一面。
我不清楚她花了多久。
只是那個原本已經是一灘爛肉的男人，身體都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模樣，她才勉強完成了打扮。
我再一次，聽到了嘆息的聲音。
“你們的結局…我無法改變。”
“啊…您不用在意什麼，您貴為人類世界僅有的…，為我一人出手，只是那種程度代價已經非常低廉了，而且有十年的時間…我會把這十年當作一生來活的。”
僅有的什麼，在那一瞬間，我連她的口型都無法看到。
也許是被遮蓋了。
我不止一次的看過精心打扮的她，每一次都會讓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雖然現在這樣匆忙的打扮，為了掩飾額頭上的淤血，刻意塗厚了兩層粉，有着傷痕的雙手也藏到了身後。
但是她的美麗，仍然毋庸置疑。
“最麻煩的第三區域，你要做好準備，可能會有點痛…現在你可以開始留言了。”
“嗯嗯…阿黑，前輩是……喔！我會……還有…你這樣不聽話，我知道了肯定會修理你的！”
她對着我招了招手，俏皮的笑了笑。
確實是被刻意的掩蓋住了。
“不要透露太多東西，他其他的記憶都會變成沒有真實感的廢物，但這三片重要的區域，恢復的時候都是以最強烈的真實形式存在，會比以前還要痛苦。”
“我會努力，不讓他知道這一切的。”
“不…很多事情，你無法阻止…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何謂命運。”
聲音的主人似乎搖了搖頭，聲音變得越來越遠了。
金色的影子，也漸漸的化為了泡沫。
我再次回到了黑暗的世界。
——這就是你的選擇。
你是這個世界最不幸的人之一，但同時…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記住，不要讓命運掌控你的靈魂。
身為人類，身為男人…要用自己手去拼出一個未來！
極度嚴寒的氣息，將我的意識捲入了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就像是落入了黑洞一般。
但我，明明就沒見過黑洞。
——什麼都無法感覺到了。
好像做了個夢。
不對，我怎麼會睡着？明明…她約了我去約會，我應該剛出廁所，準備穿衣服然後……
躺在床上看了會兒複習資料，覺得眼睛有點酸就閉上了眼睛，嗯…這麼一想倒是通了。
頭有點痛，應該也是因為最近總是熬夜學習的原因吧。
從來不曾有過的動力，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敷衍了事，沒想到戀愛之後會有這樣源源不斷的動力。
感覺自己什麼都能做到，想要給她幸福的未來，我非常明白物質需求是必要的，所以能做的只有拚命的去學習。
但我又不想錯過每一刻能跟她在一起的機會，所以只能削減睡眠時間了。
我看了眼放在床邊的手機，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
“差不多該出去了。”
我捏了捏身上的贅肉，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看不到有什麼效果。
雖然她說沒問題，而且還說喜歡我這樣，但…我想配的上她。
一起走在外面，我能感覺到那種詭異的視線，就算她不在意，我也無法接受。
所以就算看不到效果也沒問題，吃的東西再減一點就好了，肯定會成功的。
這次約會，她好像有暗示我可以做點什麼，不過…應該是錯覺吧。
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曾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去對某個女生感興趣，但面對她那真摯的告白，我明白自己還是喜歡上她了。
所以我不會辜負她。
每天都能一起回家，偶爾還能接吻！還能牽手，還能擁抱！
我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要求？
這樣已經很好了，更深層的領域她說過要結婚之後才能接觸，所以…我也只能是想想。
我是絕對不會越界的。
“瀧…還是沒回短信。”
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她的眼神冰冷的像是能結冰一樣，而且這幾年看她也沒跟其他人關係好到哪裡去，問班級里的同學肯定都是回答不知道。
老師也只是說她請假了，連她的地址都不願意給我。
有點想要見她，但是…我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跟她可能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輕鬆的交談了吧。
“啊好險，差點就睡著了。”
我連忙爬了起來，穿上了擁擠的衣褲，對着鏡子看了看。
無論如何都覺得丑。
臉上都是橫肉，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要不是身高屬於中上，估計我就是個球了。
以前自己雖然不算帥氣，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引人矚目，走在哪裡都會受到各種各樣的目光。
“我出去了。”
路過大廳並不算大的客廳，能看到正在看報紙的男人和打掃衛生的女人，他們並沒有看我一眼，而是仍然在關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就算我夜不歸宿，他們也不會說什麼，記憶之中的他們始終是這個模樣。
想要快點長大，獨立之後和她組成家庭。
這樣一來，我肯定也能…感覺到家人的溫暖。
只是這樣想想，胸口就能湧起一股暖意，腦海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那一閃而過的金色身影，我仍然無法理解她究竟佔據了什麼位置。
但我覺得，那應該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喜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