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不知從何而來,淡雅芬芳恍若僅存一瞬,亦若存在已久。

但無論如何,此時存在於空氣之中的,只剩下濃郁到彷彿每次呼吸,都在飲血入喉一般的血氣。

“我是誰?”

低沉沙啞,聽着讓人覺得難受的聲音,應該是我發出來的。

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問題?

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這麼想着的我,究竟是想證明什麼?

我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去思考,因為很麻煩。

有什麼東西正在鑽入我的皮膚,我也許有辦法抵抗。

但這同樣麻煩,我同樣輕易的放棄了。

遍佈於視野範圍內的,我知道那是名為屍體的存在。

無數張陌生的面孔怒目圓睜,似乎包含着無盡的怨恨,而他們都在看着我。

對,即使屍首分離,沒有了活着的氣息,也不會發出聲音,但那眼神卻定格在了他們的最後一瞬。

我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詞彙,這應該是叫做詛咒的東西。

腳步很沉重,我艱難的挪動了兩步就不想動了。

隨着天地震動,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透明圓形物體,我想這大概就是鏡子,存在於上面的身影,應該就是我了吧?

銀白色的髮絲之下,是一張沒有生氣,不比那些殘缺屍體好到哪裡去的面容,黯淡無光的雙眼,似乎要將我吸進去一般深邃黑暗。

我的身體顫抖了起來,急忙的避開了這個眼神,胸口的這股情緒應該就是名為恐懼的存在。

光滑的鏡面出現了無數細微的裂痕,但卻沒有崩碎,上面已經沒有了我的身影,而是出現了一道朦朧的畫面。

是跟我頭髮一樣純白色的世界,我看到了一個臉很圓潤,身材臃腫的存在。

他伸着手胡亂的揮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最後一臉喜悅的收回了雙手,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但他的懷裡,明明是空無一物。

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現了。

他似乎很慌亂,跪在了地上不斷乞求,但卻仍然被撕下了雙臂,這個時候我才看到,有一抹微弱的光芒從他的懷中飄了出來,慢悠悠的於空中飄蕩。

他像是瘋了一般拚命的挪動着身體,很快雙腿也被撕了下來,就是如此,他也沒有放棄希望。

於是黑影的手中出現了一個尖銳的物體,朝着他的身體刺了下去。

無數次的刺下都不能阻止他的渴望,於是黑影丟掉了尖銳的物體,把手掌插入了他的胸口。

一顆腥紅色,正在跳動着的東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千瘡百孔的他張開着嘴唇,但我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我的胸口似乎也感覺到了一陣刺痛,滾圓的身體匍匐在地上不住的顫抖着,但最後黑影還是捏碎了那個跳動着的存在。

這一瞬,我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臉上滑了下來。

彷彿失去了什麼的空虛感,讓我的呼吸都變得艱難了,身體有個地方很痛,痛到我想要喊出來,但我張開了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畫面在重複着,他的身體里似乎有無數顆跳動着的存在,每一次被捏碎,很快就會被黑影再次掏出來捏碎。

我不清楚持續了多久,宛如一個球體的他趴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黑影很高興,發出了興奮到骨頭都在顫抖的笑聲,不僅是畫面中的他,此時的我亦是如此。

我也感覺到了渾身都在顫抖,興奮到了極致,這是一種無上的快感,我差點就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了。

鏡面上的裂縫似乎變大了,但距離崩碎明顯還很遠,而且就算崩碎了。

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出現在了畫面之中。

腦海中突然就出現了大量的詞彙,讓我明白了那存在於頭頂上五光十色的存在是霓虹燈,喧囂繁華的街頭上,行走着的是臉上帶着笑容的人們。

只是我並不在其中,也不理解他們究竟是在笑什麼,他們的笑容,真的不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嗎?

位於陰暗潮濕的小巷之內,幾個跪倒在地的男人正在乞求着能夠獲得活下去的權力,他們的面前站着的是受了一身傷,但卻已掌握了他們身死的瘦弱少年。

他耐心的聽完了這些人的求饒的話語,也相信他們確實是因為家人被挾持才會作出了這樣一系列的行為,但他最後只是說了一句。

“我也一樣。”

於是他舉起了屠刀,無情的將那些乞求着活命的男人盡數斬殺。

畫面的速度開始變得迅速了起來。

不斷的有人死於他的屠刀之下,只要是求饒的他都會安靜的聽完,然後繼續揮下屠刀,每斬殺一人,便會有一具屍體永遠的倒在他的身後。

他的每一個腳步,都會留下紅色的印記,身後屍體無時無刻的都在發出最為凄厲的慘叫聲,他開始變得更加果斷了,再也不去理會求饒的存在。

渾身沾染鮮血的他,臉上逐漸出現了笑容,那是一張醜陋且沒有任何生氣的笑臉,看着這樣的他,我的嘴角似乎也不受控制的上揚了起來。

他那空洞的胸口裡,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閃爍。

是的,他的所有行為都是有理由的。

既然是為了那個金色的光芒,那就沒辦法了啊。

即使我根本不知道那代表了什麼,但卻無條件的認可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可避免的,沒有人可以指責他,也沒有人可以怪罪他。

因為他也是被逼無奈啊。

那些一直在往我體內鑽入的東西,似乎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我似乎想起來了我是誰。

也似乎仍然沒能想起來。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我正在燃燒着。

無論是血液還是骨頭,或者是肌肉,就連眼前的這面鏡子也燃燒了起來。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血紅色的火焰之中。

我似乎在笑。

不對,我確實是在笑。

沙啞難聽的笑聲,回蕩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啊……”

極度熾熱的感覺消失了。

身體無法動彈,胸口被開了一個大洞,心臟被貫穿了。

不僅如此,全身上下除了頭部之外,其餘的骨頭都被震碎,內臟也是處於崩潰的邊緣。

若不是暗物質在維繫,我早就死透了。

腦海中逐漸出現了復蘇的記憶。

我拒絕了小愛,決定先依靠超直感去探一下虛實,那隻異形從容的站在原地,說可以讓我先攻擊十秒。

我沒有猶豫的進行了破軍九式的疊加,結果連對方的影子都摸不到,看起來就像是在原地沒動,卻能避開我的所用攻擊。

最後想要閃身的我,看到了一記樸實無華的直拳。

用來格擋的長槍被震成了碎片,胸口也被直接貫穿了,神心破碎產生的衝擊讓我如炮彈一般飛了出去,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某種力量替我擋下了大部分衝擊,否則我應該已經被炸成了四分五裂,更別說什麼保留較為完整的身體。

特殊的精神世界裡,時間的流逝會被無限的放慢,此時的我跟被擊倒的我,也就只相隔了一瞬。

一半的身體陷入了泥土之中,余光中還可以看到她們正在朝着我這裡奔跑。

鑽入血管的銀色粒子,差不多也已經達到了所有角落,我深吸了一口氣。

“燃。”

血液燃燒起來了。

極度的熾熱,彷彿要讓人發狂一般的疼痛,無數的銀色粒子在我的血液之中燃燒爆碎,一股強盛澎湃的力量瞬間傳遞到了四肢百骸,身體因為獲得了力量而顫抖,大腦因為得到了力量而興奮。

右眼看到的一切,也彷彿燃燒了起來,變成了鮮艷的赤紅之色。

暴虐的殺意在侵蝕着我的理智,似乎想要讓我加快燃燒的速度,讓我變得更加熾熱。

【偽·第二神跡,確認全面增幅為…十五倍,極限持續時間大概是一分鐘…倒計時、五十八……】

腦海中的她對我說謊了。

我很清楚,真正的極限大概是三分鐘。

按照這種速度燃燒下去,我的血肉都會被燃燒成虛無。

只有這樣,我的身體才能夠承受的住這種程度的增幅,至於代價…只要現在不會死,那就沒問題。

我站了起來。

掃了一眼楞在原地的少女們,然後邁出步伐——

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腳步同樣如此。

極高的風壓在阻礙着我,只是還沒來得及仔細品味這種速度感,我就已經衝到了那隻仍然站在原地,身上燃燒着火焰的異形面前。

“這樣才有意思啊。”

它似乎在笑,語氣之中出現了一絲嚴謹。

但也就一絲,它仍然沒有把我當作威脅。

一道黑色的光芒閃過,目標是將我的腦袋切下來。

俯身避開的同時,我握緊右拳朝着它的腦袋砸了過去。

它伸出了手掌,彷彿完全看穿了我的動作。

砰——!

臉部扭曲變形的它彈飛了出去,擊碎了什麼的手感傳了過來,不過我的肚子似乎也被什麼東西貫穿了。

連疼痛都無法感覺到,被貫穿的地方就完成了修復。

我踩出了追擊的腳步,空氣中還殘存着拳頭打擊的震動感,我就已經來到了它的身前,踢出的右腳跟它的左手臂撞到了一起。

銀色粒子爆碎成熾熱的火花,它那粗壯的手臂凹陷了進去。

凝聚在腳底的暗物質不停的完成壓縮爆發,施展步法的我聽到了空氣被踩爆的聲音。

它的尾巴再次甩了出來,試圖阻擋我的追擊。

“什?!”

我抓住了它的尾巴,一個轉身直接將其砸在了地上,厚實的地面如同出現了無數如同蛛網一般延伸出去的裂紋。

一道火光從它的嘴裡噴了出來,我沒有閃躲而是用手頂住一路壓下去,手掌上纏繞着的暗物質不斷的爆散,但我終究還是按住了它的嘴巴。

連續揮舞的拳頭每一擊都將它的肉體砸至變形,揮出第四拳的時候,我被一股沉重的力量震退到了另一側。

“既然要肉搏,那我就不客氣了!”

它的身上出現了更多燃燒着的火焰,氣勢變得極度銳利,瞬間完成了起身並踩着我的腳步追了過來。

我們的拳頭同時砸在了對方的身上,依靠着凝聚在身上的暗物質我也就是感覺到了一絲疼痛,它看起來似乎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螻蟻螻蟻螻蟻螻蟻螻蟻螻蟻!!!”

它不停的揮舞着重拳,我也不甘示弱的進行回擊,無論是被擊碎的骨頭還是被扯下了血肉,我都能在瞬間完成修復。

而它雖然也有修復能力,但卻明顯要差了很多,無數的黑色鱗片漫天飛舞,伴隨着彼此的血肉,每一秒都要揮出十幾拳,僅僅過去了三秒它便主動拉開了距離。

同時,一道黑光擋在了我的身前,讓我沒能第一時間追擊。

抓住了它用來製造撤退空隙的斷尾,朝着後方跳躍的它還處於半空中,沒等我進行追擊就將雙手舉到了身前。

鮮紅的火焰從它身上的各處紋路中噴涌而出,迅速的匯聚到了雙手的掌心。

“螻蟻,這招你看如何!”

如同水滴落入湖面之上,它身前的空間出現了一層層的漣漪朝着四面擴散而去,與此同時,無數的火焰箭雨彷彿覆蓋了整片天空,朝着我傾泄而來。

【主人…還有四十秒…】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充滿了憂慮和哀愁,這個偽第二神跡,真的就是拿命在拼。

不過這種戰意沸騰,血液燃燒的感覺我並不討厭。

“凝。”

燃燒的血液並不是完全消失,還形成了一股淡紅色的氣霧在我的身上,我控制着它們和暗物質完成了融合,凝聚出了一柄通體呈現淡紅色的長槍。

基本是半透明的形態,且極其不穩定彷彿隨時都會破碎,但此時它就是我的最強兵刃。

凝聚於腳底的暗物質完成了壓縮,我朝着漫天箭雨沖了上去。

一抹電紋於從我的眼前閃過。

如同低雷一般的鼓動,再次傳入我的耳中。

這一次,它不再會被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