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你沒事吧？】
我坐在陽台的靠椅之上，感受着夏日清晨帶有些許涼意的微風。
帶着她們來到了附近的住宅區，暫時安頓下來了之後，才發現我的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才充了一點，我就把手機開了起來，不過馬上就接到了瀧打來的電話。
或者說上面有着一大排未接來電，都是她的號碼。
“我能有什麼事啊，突然打這麼多過來…我只是沒注意到手機沒電了。”
【你真的沒什麼事嗎？】
她的聲音有點急躁。
或者說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
“瀧，是發生了什麼嗎？”
她沒有回答我，手機的屏幕上出現了請求視頻的字幕。
我差點就沒能握住手機，一時間只能看着那幾個字，連話都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我能清楚的感覺出來，自己現在緊張的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她，就連這副身體都不應該是屬於我的。
我卻把它弄成了這樣。
要是被她看到……
【打開攝像頭，讓我看看你。】
她的聲音非常的冰冷。
但我能聽的出來，裡面還有急切與不安。
該怎麼辦？
“瀧…我現在不太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你身上有什麼地方我沒看過？快點。】
不容置疑。
我的頭髮現在還是銀白色的，剛才對着鏡子看了下，一片黑暗的左眼，瞳孔也變成了銀色。
頭髮過段時間就會恢復原樣，但是左眼好像不行了。
而且還因禍得福的，被告知了左眼已經徹底進化成了暗物質中轉媒介。
就是說我這個左眼以後還是能用的，特別是在戰鬥方面。
用途很大。
“我們的關係…應該沒到那種程度吧？”
她知道我的記憶不全，所以很少會說我不知道的事情。
但我能感覺出來了，她在說謊。
因為我不覺得，我跟她的關係已經到了那一步。
【…是的，不過你現在打開，我可以讓你看，哪裡都可以。】
她在引誘我。
她知道，我的心裡是有她的。
或者說，她一直都明白。
我對她一直都是，抱有着思慕之情的。
但是我明白。
這些都是以前的我留下來的東西，並不是屬於我的。
所以，我不會被它控制。
“我不看，沒什麼事的話今天就這樣吧。”
我沒法按下掛斷通信的紅色按鍵。
明明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我的手指卻沒辦法按下去。
【阿黑…阿黑，讓我看看……】
她的聲音在顫抖着。
根本就沒有在意，我刻意裝出來的冰冷語氣。
她只是在一味的，請求着。
想要看我一眼。
我放棄了。
“好…瀧你衣服要好好穿着。”
隔着手機的屏幕，能看到她那張融匯了東西方美感，對比起灰和葵，顯得要成熟不少的美麗面容。
她還是有好好的穿着衣服的，背景應該是組織給我分配的那個小別墅房。
也就是我的卧室。
她基本上算是跟我一起住的。
【……！】
可以看到，她原本那緊張不安的模樣，在看到了我之後，表情都凝固了。
然後那睜大的雙眼裡，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她沒有說話。
就是在這樣安靜的看着我，表情都沒有變化。
只是臉上滴落的淚水，不停的在流淌着。
“別哭啊…聽我解釋，頭髮過幾天就會變回去的……”
【多少天…生命力用掉多少了？】
看來她是知道的。
我扶着自己的頭，無力的嘆了口氣。
“兩個月吧……”
她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然後用那極度冰冷的眼神看了過來，即使是隔着屏幕，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意。
她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你不是說會照顧好自己的嗎？】
她的聲音就像是低吼着的野獸一樣，充滿了危險性。
“這種世界能保住命就已經很好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那你希望，我也變得沒有辦法嗎？】
她在威脅我。
我妥協了。
“對不起…我錯了。”
我低下了頭。
我是明白的，她是那種說到做到的類型。
如果強行跟她鬧脾氣，也許真的會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情。
無論如何，那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想聽的不是這句。】
“瀧，你今天好漂亮。”
【不應該是每天都漂亮嗎？】
她的心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是將視線集中到了，我那看不見的左眼之上。
她應該是發現了，我的左眼始終沒能跟她對上的問題。
【…你眼睛能恢復嗎。】
該怎麼辦。
我應該說謊還是……
“我的左眼可以永久性的作為暗物質中轉媒介了，就是說戰鬥上以後我……”
她沒有等我把話說完。
拿出了一把小刀，對在了自己左眼的位置。
【今後你什麼地方出問題了，我陪你。】
“等等、你別亂來！”
我慌了，但是隔着手機，我並不能衝過去阻止她。
只能緊張的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把我此時的慌亂傳遞過去。
【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猶豫的。】
“瀧…怎麼才能…原諒我？”
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我甚至感覺已經看到了，她把自己左眼挖出來的那個畫面。
【我不想原諒你，我想讓你體驗到這種感覺。】
她的右手始終緊緊的捂在自己的胸口上面，臉頰上的淚水也沒有中斷過。
“黑哥，這個女人是誰啊？”
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的，是剛洗完澡，身上還散發著淡淡香味的銀髮少女。
因為是屈着身體從我肩膀位置看了過來，所以我下意識的回了個頭，視線完全被雪白的兩團東西所遮蓋了。
“是…是我朋友。”
僅僅只有一瞬間，我甚至都沒讓葵感覺到，我的視線曾從她的身上滑過。
聽到了我的回答，葵的臉上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女朋友？黑哥的？”
她似乎有些無法接受，記得她曾經說過我這樣的人，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看上的才對。
【你就是那個叫葵的女人吧，我的名字是柏麗雅·瀧。他的專屬秘書，不是女朋友。然後提問，你平時都這樣穿的嗎？】
在看到葵的瞬間，瀧就已經把刀都收了起來，而且迅速的擦掉了臉上的淚痕，轉變成了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
雖然說的是事實，但從她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我好像是被甩了一樣。
“啊、等等那個我……”一臉緊張的葵整理了下自己凌亂的頭髮，還端正了自己的站姿，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木頭一樣僵硬。“我、我我…我叫克密爾·葵，這段時間多虧了黑哥的照顧，那個…初次見面…我剛才去洗澡了，還沒來得及穿衣服……”
她在解釋着自己只裹着浴巾出現的原因。
瀧剛才的那個語氣，雖然聽起來挺柔和的，但也明顯的包含了些許的不快在裡面。
【你身邊的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作為女性，應該要矜持一點。】
“啊、啊啊是的、對不起…我我、我是有點沒把黑哥當作男生來看了…所以才——”
【沒有當作男人是什麼意思？】
瀧的眼睛裡出現了危險的光芒。
葵好像還沒注意到自己踩到了雷區。
“啊、就是黑哥…總給人一種跟其他男人不同的感覺啊…所以我們都挺放心他的，所以……”
【聽說你是有男朋友的，你現在還是o女嗎？】
瀧突然就甩出了個勁爆的話題出來。
愣了一下的葵，變得更加慌亂了，還散發著熱氣的臉上出現了大量的紅暈。
“還、還是啦…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們是訂了婚的，所以也沒急……”
【恕我直言，三年前你應該已經可以做了。】
瀧根本不給她下台的機會。
“誒、那個…我們家鄉的情況特殊所以…我現在才十六歲喔…還沒過生日呢……”
葵悄悄的對我投來了求助的視線，不過我只能裝作沒發現。
這種情況還是，讓她們自己去處理比較好。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插嘴。
【花季少女啊…可惜我現在都二十一了，某人可能都覺得我老了吧。】
“沒有、你最可愛！”
我求生欲極強的迅速回道，甚至都沒能聽清楚，我自己說了什麼。
但我明白，我肯定沒有做錯回答。
她輕哼了一下，轉移了話題。【另一個人呢，怎麼沒看到？】說著還隔着屏幕把視線掃向了其他地方。
“呃、小灰的話，在睡覺…”
似乎有點跟不上節奏，葵急忙的附和了一句。
被無視了。
【黑，希望你記得我剛才說的那些。今天就到這裡了，你們調整一下也趕緊動身吧，組織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她將視線移到了我的身上，並輕輕的提起了自己的裙擺。
【儘快完成交接，然後想辦法回來…你不在我好寂寞呀。】
就像是真的一樣。
她擺出了一副羞澀的姿態，臉上還出現了些許紅暈。
被提了起來的裙擺里，出現的是白皙又富有彈性的大腿。
然後將那帶有些許曖昧和神秘的眼神，看了過來。
嘴角還揚起了些許弧度。
“…我明白。”
我只能安靜的點了下頭，隨後瀧在手機里還給我來了個羞澀的飛吻。
【明白就好，那我先掛了喔…】
通話結束。
我能感覺到自己鬆了口氣，還有慶幸葵的出現，阻止了瀧當時的行為。
在其他人面前，瀧總是會以我為主，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只要有其他人出現。
她都會很照顧我的面子問題。
“呃……”
葵一臉明悟的後退了幾步，跟我拉開了距離。
“成年人的世界啊……”
滿臉通紅的嘀咕着什麼，雖然聲音很小，但我並沒有聽漏。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我姑且還是解釋了一下，但她卻只是回了個尷尬的笑容。
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一副我明白的，不用解釋了的樣子。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她糾纏過多的必要，我搖了搖頭，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灰正在沉睡着。
跟平時不同，渾身都冒着冷汗，頭上還貼着毛巾。
總是平靜的冰冷臉頰上，也出現了兩團明顯的血色。
在我們安全的到達了這裡之後，她就倒下了。
渾身都在發熱，而且呼吸非常急促，還不停的冒着冷汗。
“黑哥…小灰應該沒事吧？”
拉了下我的衣角，來到我身邊的葵滿臉憂愁的問到。
“只是普通的發燒，休息兩天就好了。”
我平靜的說著，並沒有讓他覺察到，我內心中的焦急。
組織之前已經威脅過我了，這種情況我不知道自己打電話過去，能不能讓他們通融幾天。
但是我必須這麼做。
“黑哥…我總感覺好像馬上就要跟你們分別了，是不是到達了那裡…小灰就要走了？”
葵的感覺非常的敏銳，我和灰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這些事情。
但她還是隱約的覺察到了什麼。
“本質上來說，我們還都算是陌生人。”
所以，我沒有猶豫。
說出這樣的話，我明白肯定會讓她難受。
但這是事實。
她有想要回去的地方，我也有。
灰也是一樣，有着無法逃離的宿命。
我們只不過是剛好，湊到了一起而已。
“…是啊。”
她艱難的發出了，幾乎沒能讓我聽清的聲音。
臉上還儘可能的保持着笑容，但是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裡已經有淚光在打轉了。
“就沒有什麼…可以繼續在一起的可能性嗎？”
試探性的，她小聲的問到。
彷彿被拋棄的小動物一樣的可憐模樣，眼神中充滿了不舍與依賴。
“你還想回到男朋友身邊嗎。”
我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這裡是讓她明白現實的地方，我不會再去說些安慰她的話。
她低下了頭。
“…想，我還想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
是的，她也有屬於自己的，放不下的存在。
所以她不可能跟我走下去。
“那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我走到了窗檯的位置，從褲袋裡拿出了煙盒，點燃了一支香煙。
“灰也有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我也有。”
我沒有把灰的情況說出來。
也沒有把我想拯救她的念頭說出來。
因為我根本就無能為力。
頭部在陣陣刺痛着，也許是因為想到了太多的事情吧。
“不過在你們確定好可以離開之前，我都是會保護你們的，這點不用擔心。”
突然抬起了頭的葵，用着複雜的眼神看了過來。
“回到那種…讓黑哥變成現在這樣的地方嗎？”
她的雙眼非常的清澈，就像是在黑暗之中，曾經我渴望過的那種光芒。
那肯定是能讓人得到救贖，並且感受到溫暖的東西。
“是的，那是我唯一的歸宿。”
毫無意義的溫柔，是會讓人墮落的東西。
灰曾經對我表達過這個意思，我現在才能明白，她當時是怎麼樣的心情。
“…她…能拯救你嗎？”
“能與不能，都和你沒有關係。”
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拯救了。
即使我明白瀧對現在的這個我，沒有任何感情。
但我依然會選擇回到她的身邊。
即使黑暗之中沒有光芒,也沒有關係。
這種程度，我早就習慣了。
但是為什麼。
看着她哭泣的模樣，我的心裡還是會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煩躁。
好想跟她說，別哭了。
哭如果能改變什麼。
那我早就哭了。
我的世界裡，只有不存在光芒的無盡黑暗。
這樣就好了。
不存在救贖，只是像傀儡一樣的活下去。
也許是挺適合我的一種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