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掌握着主導權的蘇澄率先出聲,“先回【心界】見見老師吧。”

   葉清水把目光轉向在蘇澄身後那個手上掛着一條鎖鏈的方白,後者也並沒有任何抵觸,看來他們在【虛界】中已經對某些事情達成了共識。葉清水這才放下心來,轉過身子朝停在一邊的汽車走去。   

   葉清水一個人去了駕駛座,蘇澄好不容易才把她塞進後排,拿起車上放着的紙巾給她擦眼淚,這才輪到方白上車。

   幾人終於在位子上坐好,小小的車內回蕩着那位少女低聲的哭泣。蘇澄撕開一包紙巾給她擦臉,她突然向後躲了一下,後背撞到了車門,雙腳踩在座位上,整個人縮成一團。可她身後是堅硬的車門,躲無可躲,再也不能讓她退後分毫。

   即使她體內那股力量已經趨於平靜,可她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副正常的樣子。自從幾人見到她,她就只會做兩件事情,一是哭,第二個便是逃。第二件事情她現在做不了,所以就只能哭了。

   拚命地哭,在細碎的哭聲在幾人耳邊回蕩,蘇澄和方白撕開一包又一包紙巾仍是跟不上她流眼淚的速度。好像她除了可就真的不會做別的事情一樣,從頭到尾也沒聽她說過一句話。

   “你們就不好奇么?”正專心致志開車的葉清水突然開口,“我剛剛查了一下這個小女孩的資料,你們猜我知道了什麼?”

   “她真的是很奇怪呀。”蘇澄將手上皺成一團的衛生紙丟給方白,又從手上拿出新的紙巾繼續剛才的動作,“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哭。乖!別哭了好不好!”蘇澄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那位少女頓時哭地更厲害了。

   “不行!!完全沒辦法和她溝通。”蘇澄徹底絕望了,她將車上的所有紙巾都用來給這個小姑娘擦眼淚用了,可依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毫無作用,她連一點要停下的徵兆都沒有。“別哭了。好不好。等會給你吃好吃的!”

    看把這小姑娘傷心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幾個是人販子專門拐賣花季少女呢。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現在的確是在做這件事情。

   “她是在五年前被人在江里撿到的,不知道在水裡漂了多久最後才到了陸上。當時她正處於昏迷狀態,所以沒怎麼費勁。可等帶她回來她醒了之後才知道她居然會這麼麻煩。”

   “自從她醒了之後,見到誰都怕。不管是誰靠近她都會被她推開,也不會說話,所以沒辦法和她溝通。幸好【異生者】不需要食物,要不然這孩子就得被她自己餓死了。”

   “老師也去看過她幾次,不過他也沒有任何辦法。誰也沒辦法能讓一隻刺蝟上大學不是。把她直接扔出去又不太好,所以只能一直把她關在【虛界】裡面,直到今天。”

    “關於她一切的東西都沒法查到,名字,身份,甚至她是從哪裡漂洋過海過來的,都查不到。這就是她大致的信息。”

    葉清水在少女斷斷續續地哭聲中講完了她大致的身世,而後者的雙眼只顧着盯着蘇澄那隻給她整理頭髮的衣服的手,不斷地向後退着,看來若是蘇澄再對她動手動腳,她怕不是想把自己整個身子都鑽到座位底下才好。

   只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她失去了力量之後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攻擊性。只會哭,哭地昏天黑地,有什麼東西靠近就向後躲。看來她只保留了野獸“趨吉避凶”的天性和人類哭泣的本能。

   不管蘇澄多少次給她擦乾臉頰,幾秒鐘之後她臉上又會被淚水重新濡濕。蘇澄也只能默然以對,讓方白抓住她的手,費勁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餵了她一點車上葉清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買來卻忘記了喝的果汁,希望她能冷靜一點。

   誰知道她居然連那瓶果汁也怕,搖頭晃腦始終不願意讓它接近。方白和蘇澄二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讓她張開嘴,她一觸碰到那果汁,便渴極了一般,一口氣喝下了半瓶。

   然後縮在座位上繼續哭。

   “還喝嗎?”蘇澄晃着瓶子誘惑着她,就像引誘浮士德墮入深淵的魔鬼,“甜甜的果汁。”

   方白被她這副看上去像是正在拐賣兒童的樣子給逗笑了,在心裡憋了好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蘇澄很生氣,於是她回過身就伸手掐住了方白大腿上的一塊肉,“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沒....沒有!”方白手忙腳亂地求饒,卻無論怎麼努力也剋制不了心中的笑意。他的大腿動了動,便脫離了蘇澄那兩根手指的束縛。

   “你笑什麼!!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蘇澄伸出手,在方白身上胡亂拍打着,可惜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副打情罵俏的畫面,“不許笑!聽到沒!!!聽見沒!聽見沒!你還笑!!”

    “咳!咳!咳!咳咳!好!不笑了!我不笑了!”他突然咳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舉着右手的三根手指毫無可信度地向蘇澄保證着。

    蘇澄盯了他一會,卻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能撇撇嘴,用“呵!男人!”這種眼光看了他一下,然後重新把頭轉過去照顧身旁那個小女孩了。

    “還喝不喝果汁?”她重新舉起了一旁的瓶子,那個小女孩還是恐懼地轉過頭去,還是哭,哭個不停。蘇澄頓時覺得剛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她現在和原來沒有任何區別,哭地稀里嘩啦,對自己還是害怕。

     看來自己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溫柔,那就怪不得自己了!蘇澄擰開那瓶原本是為那個小女孩準備的果汁,咕嘟咕嘟地自己灌了下去,入喉滿是那果汁酸澀的味道,異常難喝。

    蘇澄又後悔了,她現在嘴裡都是那種酸酸的味道,異常難受,早知道就不喝這東西了!

    她突然也沒有什麼好做的事情了,再次伸出不乾不淨的袖子擦了擦女孩滿臉的淚水,然後安靜地躺在座位上,任由那低聲的哭泣在耳邊回蕩。

   不得不說上帝他老人家還真是厲害,讓人一生下來就帶着七情六慾地活着,這才造就了這人世間如此複雜多彩的美麗。

    可人們降臨到這個世上第一種情緒並不是歡笑,而是哭泣。這也許是人與動物最大的不同,先知道憂傷,而後才知曉快樂和幸福。

   此刻坐在蘇澄身邊的少女知道哭泣,所以她是人類,儘管這樣的邏輯並不正確,不過也並非完全的錯誤。她的哭聲就像孩子那般純粹,不是因為親人的離去,也不是因為失去了生命中的摯愛,而是單純地因為感知到了恐懼。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能突破她身邊那層厚重的外殼來到她的身邊,然後將她擁入懷中。

   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她感到害怕,有人靠近她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也會感到恐懼。從小便顛沛流離的生活不僅沒有讓她變成一個心智健全的年輕人,反而讓她感到了無與倫比的不安全感,讓她不管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感到恐懼,面對任何人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救一個人的命並不難,難的是讓他的內心脫離困苦。雖然,她渾身上下的力量被方白牢牢地壓制住,可方白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情就這樣完結。讓那個女孩重獲新生,變成一個正常人,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何時能讓她停止哭泣?

  這個問題沒人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