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種火焰本應該都是屬於蘇澄的力量,可它們在此刻卻產生了一點小分歧。那金色的火焰拼了命地朝蘇澄的身體里鑽去,而那藍色的火焰卻是爭先恐後地逃離出蘇澄的身軀。

  它們此刻就像錢鍾書先生筆下的《圍城》一般,外面的火想進去,裡面的火想出來,都不滿意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

  蘇澄的身體卻自然地接納着這目前發生的一切,將那金芒吞進來,再將那藍焰吐出去,在這吞吐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韻律。那藍光無比熾熱,蘇澄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那金芒無比鋒利,卻無法割痛蘇澄的身體。這一切本就屬於她,這水中一切的火焰,本應該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無窮無盡地藍光從蘇澄的身體之中的每一個角落不停息地鑽了出來,可那金芒也在那湖水中熊熊燃燒着,它們不斷地鑽入蘇澄的身體,下一秒卻又更多的金色火焰在湖中憑空出現。那金色的火焰拚命地向下方蘇澄的身子游去,而那藍色的火焰卻要尋找它們的自由,它們咕嚕咕嚕地沸騰着,不斷地涌到水面上去。

  在不知不覺中,蘇澄體內那藍色與金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比往日更加強大並且能受她控制的力量。蘇澄也逐漸感覺到能一點點得控制自己的身體。身體逐漸恢復知覺,那周圍的一切也都漸漸被她所掌握。

  蘇澄睜開眼,面前儘是那璀璨的金光,它們在那水中安靜地燃燒着,將那整湖水都變成了純正的金色,只是一點點細微的藍色夾雜其中。而那藍色的火焰此刻全都漂浮在那湖面之上,燃在少年的身上,沸沸揚揚。

  那湖面此刻成了一條特殊的分界線,湖上是純正的淬藍,湖下是閃耀着的金光。那股巨大的力量在蘇澄體內匯聚,然後融合在一起,她又重新開始漸漸掌控自己這幅身軀的控制權,而且整合了那兩股力量,將它們合二為一。蘇澄轉過身靜靜地看了看身後那具在湖中沉睡了許久的屍骨,眼淚在低落下來的瞬間便被融那火中,看不出一丁點曾經出現過的跡象。

  蘇澄揮動四肢,那周圍的火焰也隨着她的動作而擺動着。她重新轉過身,有些艱難地揮動着四肢,向著岸上游去,想要重返那地面之上。可一轉眼突然注意到岸上那個正在哭泣着的少年,他此刻正對着身前的那片火海,靜靜地脫下了自己腳上的鞋子。

  不要啊!

  她張開嘴,嗓子卻突然像是啞了一般無法吐出任何聲音。蘇澄在那火中掙扎着,拼盡全力向著那岸上的少年游去,那火海也想通曉她的心意一般,瘋狂地涌動起來,撿起一簇簇藍色的火浪。可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沒有阻止方白接下來不要命的動作。

  方白像是一隻在懸崖邊上練習飛翔的雛鷹一般,閉着眼睛一頭扎進面前那刀山火海之中。

  沒有任何猶豫。

  她終究還是沒能趕在那一切發生之前抵達到方白的身邊。

  

   什麼叫做命運?

   那些規避不掉,改變不了的未來叫做命運。

   什麼叫做巧合?

   那些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奇迹般的發生,那些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在此刻被重演。

  一切都要從四年前那場災難開始說起。蘇澄的母親葬身於那熱湖中,湖邊是她此生最愛的丈夫。最後蘇澄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軀墜落到那湖面上,然後沉入湖底,屍體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不見。那天晚上,依舊是雙色的火焰燃在這熱湖左右。

  蘇澄拼了命地想從那火海之中帶回她母親的遺體,卻一無所獲,只帶回來了滿身的傷痕。

  至此,她再也無法向以前那樣擁有正常的味覺。

  而且在那天之後,她從未在來過這熱湖一次。

  自此之後,那熱湖中的屍體彷彿被那火焰燒得一乾二淨一般,再也沒有人能從這熱湖中找到她的身影。她的屍體在這熱湖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最終化作一片虛無徹底消失在這人世間。而在她的身軀徹底消失之前,她用自己最後的力量,給這湖水留下了她最後一縷善意。

  她的身軀化作無數縷金色的火焰,隱沒於那水中的每一個角落,將她心中僅存的善意與再也無法交給她女兒的溫柔,如數給了那片湖水。至此之後,無論春秋冬夏,它總是一副溫暖如春般的模樣。

  歲月變遷,這裡早已褪去了往日的荒涼和寂寞,河邊滿是綠油油的草地和各種植被,遊人如織,往來不絕。

  而在四年之後,仍舊是冬天,卻不是晚上。蘇澄帶着另一個人來到了這裡。蘇澄陷入了沉睡,然後掉入了那湖中,湖邊是她此生最喜歡的小男孩。最後他站在那火海前,面對的依舊是那兩種綻放着不同色彩的烈焰。

  在最後的最後,他做出了與蘇澄當年一樣的決定。

  不同的是,蘇澄當年只是想帶她母親的遺體回來。而方白卻是想從那烈焰中救出那個一直對他溫柔以待的女孩。

  此刻的方白,猶如當年的蘇澄一般。

  若是沒有李三獨的幫助,他看似也會死在那無窮無盡的火焰之中。可李三獨卻不想讓他們活着回去。

  可某些事情也在悄然無聲中改變,今天不是四年之前,那湖中的母親變成了女兒,那當年的女兒變成了另一個小男孩。

  方白就站在那火海面前,面對的是與四年之前相同的事情。

  只不過此時的蘇澄與當年她母親有所不同,她仍有那微不足道的一線生機。母親用生命為她在這殺機滿溢的湖中留下了一湖生機。

  而方白卻做出了與四年前蘇澄在這裡所做出的,一模一樣的決定。可此刻那湖水與四年前的卻完全不同,四年前那湖中是冰冷刺骨的水,而四年後那湖中卻燃着無窮無盡金色的火焰,那藍光只是它熾熱的外表。那金色是它的內心,如刀鋒一般鋒利無比,如純金一般沉重。

  方白閉上眼,一言不發地跳入那火海之中,熾熱的火焰便將他整個人都吞沒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