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樹,一樣的景色,一樣從半空中洋洋洒洒地飄蕩下來的花瓣。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景色,這裡沒有任何聲音,回蕩着一片怎樣都化解不開的死寂。若不是手上和胸前那股劇烈的刺痛一陣又一陣的傳來,讓方白能清晰地觸碰到清竹的存在,他幾乎就要放棄了。

   只是現在,他仍舊找不到一丁點的希望。

   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後,那天空中飄落下來的花瓣彷彿在突然之間被賦予了粘性一般,之前只是輕輕地擦過他們兩個的身體,帶來些許疼痛之後便落到地面上。而現在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竟然黏在了他們兩個人的身上,頭頂,後背,脖子,胸前。

   在地上奔跑時因為震動而飄蕩起來的花瓣則粘在了方白的小腿,腳掌還有清竹的後背上。不知為何,方白和清竹兩個人被那花瓣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就像是某些行為藝術家一樣。雖然那些花瓣像抹了502一般黏在了他們兩個人的皮膚上,那隱隱約約的刺痛更是讓方白險些精神崩潰。

   方白從來沒玩過行為藝術,也不像去觸碰那些東西。他現在滿腦子只有那種令他感覺到快要崩潰了的疼痛,還想着有什麼方法能帶着清竹兩個人一起出去,從這裡逃出去。可是他跑啊跑啊卻始終逃脫不了這座廣闊無邊的森林。它有着世界上最絢麗無比的色彩,卻亦能給予身處其中的人無與倫比的空寂。

   據說西方古代有一種很可怕的刑具叫做“鐵處女”,那些接受懲罰的人們在受刑時會同時感受到多重夾雜在一起的痛苦。肉體上真真切切的疼痛感,屏蔽視覺,聽覺的孤獨感,它同時還會蔽絕你心中時間的概念,讓你與無法接觸到外界任何的信息。將你禁錮在那片黑暗之中。

   方白突然覺得他現在所面對的情況與那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一樣的痛苦,寂靜,外界任何的信息最後都會化作疼痛傳輸至大腦之中。而剛剛,那突然起來便加重了地窒息感,更是給方白和清竹這兩個人的後背上壓上了一塊磚。

   清竹的身體比起方白更加虛弱一些,她現在渾身上下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躺在方白的懷抱之中,任由這個男孩帶她走向任意一個方向。她偶爾也會動一動手指,撥開臉上那些阻擋了視線的花瓣,除此之外,她便什麼也做不了了。

   那種窒息感比她原先後背上的那棵大樹來講有着更強大的壓力,幾乎,不,是已經抽干清竹渾身上下每一絲力氣。

   她安靜地躺在那個男孩的懷抱之中,下意思地進行着沒有絲毫作用的呼吸。微微仰起頭,看着身旁那個少年露出來的側臉,看着他臉上的擔憂,痛苦以及無法被任何危難所磨滅掉的堅毅。那雙黑色的某種,好似散發著令人沉迷的星光一般,璀璨奪目,卻讓人無法忽視。

   媽媽!

   我也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呢.........

   周圍的花瓣像無窮無盡的雨滴一般,紛紛揚揚熙熙攘攘地從半空中幽幽地飄了下來,將着片森林變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花海,這個世界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儘管萬分痛苦,可它的確只是為了這兩人而存在。就像一位極其不靠譜的月老一般,以花為繩,將他們兩個穿在那紅線之上。

   真美麗啊,清竹輕輕地轉過頭去,看着前方紛紛而下的花瓣。雖然這裡給予了他們那種幾乎無法承受的痛苦,可若將那些東西統統都拋開的話。這裡的確是一個像世外桃源一樣美麗的地方,若是能和心愛的人在這裡度過一生,的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就算上天註定無法讓他們兩個一輩子平平安安地生活在這裡,哪怕只是臨死前的一個過程,也不枉此生了,不是嗎?至少對於清竹來說,她被那棵巨大無比的樹壓了十幾年,她從未能躺在別人的懷中,也未曾看到過比這更加美好的景色。

   只是臨死前她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在這裡,他們聞不到那半空中熙熙攘攘的花香,也說不出來任何話,聽不到任何聲音。在這片令人迷醉的“極樂凈土”之中,一切的感知都被無限的縮小,直至消失不見,只有那令人難以承受的痛苦被無限地放大。

   方白仍是那副焦急如焚的模樣,抱着她去尋找着那條看不見的生路。清竹安靜地躺在那個男孩的懷中,眼神隨着大腦一同迷離在這片並不美好的美麗之中。無處不在的疼痛和窒息感讓她愈發的虛弱,方白,那個男孩每一次顫抖都會引起陣陣疼痛的擁抱成為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還活着,雖然痛苦萬分卻真實地活在這個世上,這片無窮無盡彷彿永遠也望不到盡頭的花海之中。躺在心愛的男孩的懷中,與他共享這幅幾乎沒有人能見到,感受到的奇景。

   要是能把那句“我喜歡你!”說給他聽就好了,不知道會不會很突兀的樣子。不過清竹自覺現在這應該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對一個男生說出這句話的機會了。

  讓天應該會原諒她這個小小的任性吧?只不過就目前看來,它比想象中地更加殘忍一些,就連這個機會也不打算給予這個瀕臨崩潰的小女孩。

  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讓身邊這個男孩子聽見了,清竹看着眼前不斷重複着的景色,將整個人都託付給那個名叫方白的少年。

  她望着那張近愈咫尺的側臉,突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朝着方白的臉龐輕輕地探了過去,就好像要摸一摸他的臉頰一般。

  這裡真的很美好啊!

  就如同是在夢中一樣.......

  要能在這裡向他說出那句話就好了.......

  一次,哪怕一次就好!那個男孩能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呼吸越發地急促起來。只是這次清竹已經身處於那夢境之中,怎麼可能再昏迷一次,她伸出右手,如願以償地觸碰到了方白的臉頰,一陣已經能夠被忍受的刺痛過後,方白如清竹所願地注意到了這個她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