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玉走後,門外很快就傳出來一些打鬥與呼喊的聲音,夾雜着嬰兒的哭聲。方白的心裡也是越來越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玉之前以那種命令叮囑他不要在這個時間出去,可這個時候方白怎麼可能會聽她的話。他們兩個已經是敵人了,無論是從何種名義之上。不過方白耐下焦躁不安的內心,在屋子裡又等了五六分鐘。

直到門外的聲音與紛爭越來越大,他終於也坐不住了,此刻也無法再顧忌那麼多的事情,想也不想地就抽出胸口處那把劍走了出去。

可沒等將那把劍全抽出來,渾身上下的力量與殘留下來的【業】再次沸騰了起來,疼痛再次從現在渾身上下每一處角落。方白不禁低吼一聲,這種疼痛怎麼都不可能被適應啊!

但他最後還是成功地將那把劍抽了出來,握在了手中。雖然他不會用劍,卻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那呼喊與哭聲來自於左側,只不過那裡此刻被一片濃霧所籠罩,黑色的煙氣遮天蔽日,再加上現在是黑夜,所以方白只能隱約看到那裡傳來的光亮。而視線朝着另一邊望去,方白便看見了那個無比吸人眼球,高大無比的參天巨樹。

這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是初遇清竹時她背後生長着的那棵大樹一般,只不過這兩者有些小小的差距。

這應該就是玉口中所說的那棵“雲樹”了吧?

真是令人像不注意都難,沒有任何猶豫,方白便朝着那棵樹的方向跑去,周圍孩童的哭聲若隱若現,不時還傳來些許兩聲打鬥的聲音,若換做以前他可能就會轉身去救那些與這件事情毫無關係的孩子,只是這個時候,他的心裡卻藏着怨恨。

畢竟他現在變成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都是拜這裡的人所賜,她們想得到那股力量,就不要怨恨這天災人禍。也許是太久沒有活動了的緣故,方白只感覺自己雙手與雙腳都有些不聽使喚,在跑動的時候還偶爾牽動到了身上的鱗片,又是一陣陣痛意傳來。

好在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只要能從這裡逃出去,之後的事情之後再做決定。雖然方白也知道,自己今天就算平安出去也無法再去面對蘇澄與將夢白,只不過他總歸能找到一個地方活下去,就像之前在那座【通魂塔】里一樣。方白的心中滿是希望,那棵樹上的葉子可以治好自己身上最後的【業】和傷口,讓自己變成一個【同生者】。

這無疑是這些天里除了他能活下去之外最好的消息,只是就在他朝着那棵樹滿懷希望地前進時,後腦勺卻突然感受到了一陣不和諧的風。

此刻也顧不得什麼,方白趕快低下頭,朝一旁躲去。趕快回過頭來,卻發現身後站着一個狼狽不堪的人,昏暗的光線再加上那視線之中微弱的紅色讓方白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可就在這時她卻突然開口朝着方白喊道。

“方白!!!是你毀了這裡!!我要殺了你啊!!!”

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像要將方白挫骨揚灰一般。只不過那聲音顯得疲憊不堪,有些虛弱。

這竟然會是琳的聲音,看來她剛才的確想要自己的命。琳這樣說著,同時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走了兩步之後就朝着方白跑了過來,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拳頭上也有青光閃耀,只不過那光芒黯淡至極,看來她在剛剛的戰鬥中的確受了不小的傷。看來她好像是把那些人當成自己的傑作了。

可方白的確與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不過他現在也懶得廢話,就在琳還未靠近他的身體前,兩道橙色的鎖鏈便從脊骨處鑽了出來,如兩條毒蛇一般朝着身前那個朝着她奔跑而來的女孩刺了過去。

橙色的鎖鏈很快就到達了琳的身邊,她左突右閃,可畢竟剛剛已經經歷過了一場戰鬥,氣血不足,還受了點傷。外加她本來就沒和別人打過架,戰鬥經驗不足,一個照面便躲閃不及被方白的鎖鏈纏住。

橙色的鎖鏈探入琳的身體之中,方白這才找到了那熟悉的感覺。一直以來,這群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妖精”的確是【靈】。想到這裡,方白也不再手下留情,力量如數灌注到那兩條鎖鏈之中,少女發出了一聲痛苦地嗚咽,痛得眼淚直流。

在那兩條鎖鏈的作用下,琳周圍頓時湧現出一陣白霧將她整個包裹於其中,而方白的鎖鏈卻從白霧中扯出來了一隻白色的小動物,不知道是狗狐狸還是狼,至少對於這些東西方白以前見得的確不過,也沒有太多的研究。

控制那鎖鏈將變成了一隻小動物的琳帶到了自己眼前,方白由確認了兩眼,她的原形好像真是一隻狼吧,怪不得那麼凶!

這滿足了方白最後的好奇心,確認完畢之後,方白就像把她放在這裡任由琳隨着這個村子自生自滅。只不過正當方白想鬆開鎖鏈的時候,琳竟然一口咬住了方白的手腕,尖銳的牙齒輕易地就刺入了皮膚之中,鮮血也順着手臂染紅了琳潔白無瑕的毛皮上。那力量雖然不大,不足以咬斷他的骨頭。

但琳就像是一塊牛皮糖一樣,死死地咬在他的手臂上,無論方白怎麼甩她都不肯鬆開牙齒。

難道還要自己把她放到水裡冷靜一會?

甩了幾下沒有成效之後方白不免有些氣急敗壞,伸出另一隻手就想給這隻狼一拳,把她打下來再說。

可最後方白卻還是忍住了,因為他一起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一切都是從遇見鍾靈瑄開始,他現在已經懸在了懸崖邊上,微微鬆開手就會掉入下方的無邊深淵裡在半空中活活餓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在徹底墜落懸崖前,方白終於還是忍住了。

“咬就咬吧!”反正現在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出去什麼都可以。

於是方白就只能用另一隻手的手背拖着它,接着朝遠處那棵神樹跑去。

一路上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跡,沿着草叢中那條唯一的小路前進,路上蹚過一條河,一無所知的方白絲毫不知道幾十天前他差一點就要被丟入那條河永眠了。一切的喧囂都被拋在腦後,身後的哭聲,隱約的光亮都在遠離着這個奔向自由的少年。

最後他還是如願來到了那棵大樹面前,樹上長滿了之前玉找他時手上捧着的那種葉子。

果然沒有令方白失望,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這裡,雖然一路上太平地有些令人懷疑。方白的想法也很簡單,他也不貪心,拿幾片葉子治好了身上的【業】還有讓自己變成【同生者】就足夠了,之後他就可以找個機會偷偷溜出去。

至於之後的事情,他現在自身難保,根本無法考慮那些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你甚至連保持善良都很難,更不用說再去做些別的事情,去拯救些別的人。

方白想清楚了,他不是個聖人,不再最後給玉補上兩腳已經是他最善良的表現了。更何況現在琳還咬着他的胳膊,自己還沒半路上把她丟掉。把她放在這裡吧,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方白也管不了了。

可正當方白想着自己該怎麼讓琳鬆鬆口的時候,她突然從那隻白狼的形態重新變成了一個女孩,然後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將方白直接撲到在了地面上。

明明自己的鎖鏈還連在她的身上?

可為什麼琳竟然能掙脫他的束縛?

方白想不通,也來不及想,因為那個女孩此刻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直接騎在方白的身上。只不過她的想法可能有些天真,因為【異能者】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氧氣,所以掐脖子這一招得等到五六分鐘之後可能才會有效,否則不會造成任何的傷害。

由於琳的動作太過於突然,方白完全沒有任何準備,雖然他第一時間就反握住了琳的雙手手腕,可一時之間仍難以掙脫,那女孩的力氣出奇地大,方白就只能胡亂地蹬着腿,迅速收緊了在琳體內的鎖鏈也沒有起到什麼特別明顯的效果。

“都怪你!!要不是你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她越說越激動,可手上的力氣卻越來越小,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竟然哭了起來。就坐在方白的身上,以這種奇怪的姿勢。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方白的臉上,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都怪你啊啊啊!!!”

一種女孩子特有的歇斯底里,由軟硬皆吃變成吃軟不吃硬的方白最後還是沒能扛得住琳這一招。

儘管經歷過了那麼多事情,他果然還是看不慣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說是花心也好,說是心軟也對。只不過剛才還滿腹鬱火的方白現在的確沒有任何脾氣再對騎在他身上的琳動手,雖然那個女孩此刻還掐着他的脖子。

他真是覺得自己很無辜而且鬱悶,明明是她們將自己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而且這裡會演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你冷靜一點,我也不知道這裡會變成這樣,可那群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方白只能用他最溫柔而且有耐心的語氣和琳解釋着,至於那個女孩現在理不理智,信不信他的話就不在方白的可控範圍內了,只不過至少對於方白來說,這件事情他能做的也只有那麼多。

這群【靈】的生死原本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要說又也是方白要去補上一刀的關係。在方白眼裡看來自己這麼袖手旁觀地走掉已經是一件很仁慈的事情了,以他現在的心態和身體又怎麼可能為這裡的【靈】去拚命呢?

“我說這麼多你也不一定信,只不過你再這麼糾纏下去那群人就要過來了。你在這裡纏着我沒有任何作用,要不然趁現在就逃掉,要不然現在轉過身去和他們決一死戰。至於我,是絕對不會去幫你的!”

只是方白不說這些話還好,沒想到琳聽到這些話之後卻是哭地更加嚴重了。

就像是受了委屈一樣的小女孩一樣,賴在方白身上怎麼也不肯下來,非要先哭完,等冷靜下來才有多餘的精力卻解決接下來的事情。可方白畢竟不能陪她這麼耗下去,因為他不想死,而且還有着一顆渴望着自由的心臟。

要是任由琳就這麼在他身上哭下去不知道要哭到天荒地老,又等了一會之後始終等不到雨停的蹤跡,方白也之後抱着琳從地面上起來。想把琳扶正站在地面上可女孩的身體就像是一團棉花,絲毫沒有任何的力量,沒辦法方白只好就這樣將她抱在懷裡,而琳就在他的懷裡哭啊哭。

搞得他就像是一個事了拂袖去,深藏功與名的渣男,雖然他心裡的確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可是對此刻趴在他懷裡用雙手環住他脖子的小女孩卻是沒有任何想法。

不是琳不符合他的胃口,而是方白知道他現在究竟有多醜,雖然自從他來到這裡之後方白還沒有照過鏡子。不過這下卻讓方白有些難辦了,他看着面前那棵樹有些躍躍欲動卻不好現在就下手。

因為琳此刻就在他的懷裡哭地天荒地老,耳邊的發梢紛亂,臉上沾染着灰塵與血跡,哭聲中帶着悲痛與迷茫。方白轉過頭,便看見後方那片任誰都無法阻止的混亂,血光與災難在這片黑暗中醞釀,直到天明,會在這裡留下一朵無論是誰都看不見的花朵以及它腳下的廢墟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