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不願意俯首於它的人也在此刻變成了那條龍的敵人，蘇澄自然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那條龍的敵人。她怎麼也不願意後退，因為她不想被一條龍掌握自己的命運。

張曉月並未在第一時間離開，當時的她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無論怎麼說，方白至少還是救了她一命。所以在人們開始動搖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選擇離開。

直到那條龍親自來到了【眾合會】，她面前的一切障礙都被摧枯拉朽般覆滅。

她身上好似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在逐漸消磨着你的意志，讓你不由自主地去順從她。

也許就是那一刻，一顆小小的種子已經被播種在了張曉月心中，才有了她今日的苦難。意志不堅定的人終會將自己的種種錯誤歸咎於外部的世界，因為沒法做到，所以才無法做到，而並非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所以張曉月選擇了背叛而葉清水沒有，令蘇澄都感到疑惑的是，除了葉清水沒走之外，符雲生竟然也留了下來。不知道這個膽小如鼠卻又嘮叨不休的小女孩為何這次卻沒有像以前那樣選擇，站在一個更大的保護傘之下。

蘇澄也並沒有攔着那些【異生者】們去自尋生路，如果那條籠罩真有能夠將【異生者】變成【同生者】的能力的話，她再攔着那些人可就是在作孽了。不過張曉月的運氣的確很不好，當年她被別人放出來當刀子使的時候，第一個失控的人就是她。

而如今，方白回來之後，卻也是時候地成為了方白刀之下第一塊好切的肥肉。

所謂天才，就是能在自己面對選擇的時候永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如果所擺在面前的那些選項中沒有絕對的正確，那就自己卻創造一個正確答案，改變環繞在自己周身的規則。

很顯然，張曉月並不是天才，她既沒有絕倫的智慧，也沒有能改變一切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做的，唯一能選擇的就只剩下了順從強者。

只是就連方白也沒想到過自己剛一回來就遇到了這種事情，他不是救世主，他是一個會生氣會難過的凡人，所以為了不讓自己更難過，他決定送張曉月離開。在那個時候，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但他還是那樣去做了。

會有人因他而死，但方白突然就不在乎了。

或者說，他也從未在乎過張曉月，在這次回來之前，方白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救她也僅僅只是當時事態緊急身體下意識的行動，他從未想過自己能給別人帶來什麼。不過能在不知不覺間拯救別人，對與方白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至少不會讓他顯得永遠都像是個廢物一樣，可別人若是不領情那就另說了。所謂救世主，所謂上帝不過如此。

力量具有它本身的相反性，若是一個人擁有着能夠拯救你的力量，他同樣也能在那一刻毀滅你。就像給你在作弊時盯着你看的考官，就像木桌對面和你做生意的老闆。如果你有什麼事情必須要別人為你完成，那麼依舊你身上及已經出現了漏洞。

就像現在在大街上瘋狂奔跑着的張曉月一樣，在擁擠的人群中狂奔，撞到了一個在街道上正常行走的路人，還狠狠地摔了一跤。可這些現在都沒有辦法去阻止她，因為此時此刻，死亡大於一切。

她需要用八九分鐘的時間在這偌大一座城市中找到那一個，也是唯一一位能夠拯救她的人。

幾百萬分之一，這無疑是另一種異常形象的大海撈針。只是張曉月也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她是一枚被夾在命運的洪流中不知所措的棄子。死亡果真能發揮一個人全部的潛能，張曉月在人來人往中瘋狂的奔跑着，撞倒擋在她面前的一切，就連蘇澄一時之間也難以追上。

她現在已經瘋了，而接下來所需要面對的就是死亡。除非方白能夠突然出現在這裡，將那條鎖鏈重新賞賜給她，亦或是直接將張曉月變成一個【同生者】。當然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方白絕不會這麼做，他也不會出現。因為他在很多很多人心裡，早已經死了。

只是在她臨死前，上天還是賦予了這個可憐人最後一個奇迹，讓她此刻最希望見到的人送她離開這個世界。那條龍，那個沒有名字的小女孩。就在張曉月宛如一個瘋子般在大街上拚命的奔跑着，怎麼都不肯停下來的時候，突然一抬頭，她一直期望着的人卻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一個路燈下面，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唯有她安靜地站在路燈前面，好似一位預知未來的使者，正等待着張曉月的來臨。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只不過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卻不是為了要送張曉月一條活路，而是要讓她死。至少現在，她還不能讓金陵徹底亂起來，那樣的話，有方白在場，她什麼也得不到。混亂就意味着戰爭，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沒有能力還不足以控制那些人永遠都相信她。

力量，她需要方白的力量，而方白現在卻變成了另一條龍。

曾經屠龍的勇士現在也化身為了巨龍，在她面前徘徊，他雖然失去了一切卻也得到了前所未有又的力量，此刻真正成為了她的勁敵。

更合適的說法是，她打不過方白，除非豁出去一切才能跟他拼得一個兩敗俱傷。這還是最好的結果，但並不是早已決定好的未來。無論怎麼樣，她面對的不僅僅只有方白，還有跟在他旁邊的蘇澄和將夢白。

說起來還真是可笑，現在的龍已經弱小到如此地步，就連人類也不得不忌憚三分。

這個世界的確變了，變得太快了。

放在幾百年前，又有誰會想到無所不能的神最後也會隕落，成為現在這幅苟延殘喘的模樣。

“救救我！求你了！”她的突然出現明顯給予了張曉月希望，此刻她身上的力量已經扭曲成波浪驚濤，不停地向外散發著龐大的力量。各種有力量構成的怪物環繞在張曉月的身旁，周圍的人們卻好似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般自顧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過着自己的生活。只有那個小女孩站在原地路燈下與張曉月對視着，一臉煩躁與無奈。

她期望的神並不是神，也並不會拯救她。

不過的確可以在張曉月臨死的時候推她一把，讓她少受點罪。神口中的解脫大多如此，世人那麼多他們渡不過來，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極樂凈土所以神才會被陷入苦難之中的人們給創造出來。

如果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很幸福的話，那要神還有什麼用？

人類從來都不會創造對自己沒有用處的東西，除了垃圾之外。

“好啊！跟我來吧！”

溫柔的話語像是一隻無形的小手牽引着張曉月前行，後者彷彿突然着了魔一樣，臉色突然緩和了下來，雙眼朦朧，身體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張，慢慢地朝着那個小女孩走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無論是誰都沒有發現這一切，好似張曉月從來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走到那個小女孩的身邊，身形也在漸漸地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所虛化，變得越來越透明，最後完全消失一點也不剩。渺小而平凡的人類無法窺探着神奇的力量，可蘇澄卻不屬於那些人其中之一。

明明並非節假日，但不知道今天街上的人為什麼如此之多，她在擁擠的人群里來來往往，卻始終趕不上趙曉月前行的速度。最後也沒了辦法，只好從所有人頭上“飛”了過去。

至於有多少人發現了她，現在這並不是蘇澄值得考慮的問題。當然，她還是覺得讓人們看到一個在半空中踏火而行的人比起看見一團火在天空上漂更加好一些。她就那樣像踩着風火輪的小哪吒一樣踩着火朝着張曉月追了上去，還好她的速度已經足夠快，可以讓那些人的眼睛反應不過來。

可儘管如此，她還是趕不上張曉月，她此刻除了活下去之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當蘇澄趕到時，她看到的只有那個小女孩一個冰冷的眼神，她們兩個人毫無意義地對視了一眼之後，那個小女孩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張曉月的一切力量與氣息全都消失在這裡，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由此看來，黑說的那句話的確是對的。蘇澄現在的確沒有那種力量也沒有義務再去為這座城市中的人去做些什麼事情，他們需要的她做不到，他們也不需要她能做到些什麼。

真是像吃了一顆蒼蠅屎一樣難受，蘇澄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卻發現她的好心並沒有影響到事情的結局。

至少從那最後一眼中，蘇澄的確可以看到，那個小女孩的眼裡，現在只剩下了那條名叫黑的龍。

蘇澄曾經或許是那個小女孩面前最強大的敵人，但現在卻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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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那場風波之後，【眾合會】裡面也沒剩下幾個人了。葉清水，符雲生以及無能為力的蘇澄與變成了【異生者】的將夢白。就連葉青衣也不得不帶着他們兩個人的父母逃了出去，沒想到葉清水卻主動留了下來。

這看似是一場絕境，因為他們的對手是一條神話中才會現身的巨龍。這種在古代神話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怪物只是聽上去就會讓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與敬畏，更何況它如此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你的身邊。

雖說他們都是一群生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異能者】，本身就身處於人們那所謂的迷信與玄幻之中。卻仍沒有幾個人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龍這種神話生物的存在，直到它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而與這樣一種生物為敵，更是一種無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很顯然，他們現在的確正在與那條龍為敵，與一位無所不能的神靈為敵。這看起來有些可笑，亦或是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成為那一位屠龍者，直到方白到來之前。

幾分鐘前，方白終於帶着跟個小跟屁蟲一般的琳回到了【眾合會】，再幾分鐘之後，符雲生就變成了他的小跟班。因為她很幸運，沒有像張曉月那樣倒在金礦前的最後一鏟子土前面。

無論是從以前的交情還是她現在的立場上面，方白都有理由讓她變成一個【同生者】。他現在已經擁有了那種能力，可以改變一切，而且方白現在也正需要去這麼做。

“來！吃水果！！！”

遠處的廚房傳來了得意忘形中夾雜着幾分抑制的笑聲，或者是說這兩個形容詞倒過來要更加合適些，緊隨而來的是符雲生端着盤着踏着小碎步跑來的身影。

大病初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快樂的事情，而【異生者】卻更像是一場會影響到所有人的詛咒。不過好在，現在在方白的幫助下，符雲生徹底擺脫了那些力量的束縛。

面對方白的恩情，符雲生無以為報，雖然仍沒有下定決心要以身相許，不過卻化身了方白的小舔狗。興沖沖地要為這位蘇澄新認識的朋友展示一下自己慘絕人寰的廚藝，不過不得不說的是，在做飯之前拉上葉清水的確是她最明智的一個決定，要不然他們幾個人的晚飯可就真要在一片愁雲慘淡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