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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能聽到嗎?”

正午時分,我的耳機里突然響起陳菲琳的聲音。

為了方便指揮,1班的班級通訊頻道被陳菲琳設定為指揮頻道,只開放了她一個人的全局通話權限,其他人無法通過班級頻道發言。如果陳菲琳不開放共享權限,同學們並不能在班級頻道互相交流。

但就在剛才,共享權限被開啟了。

“白組,可以聽到。”

蘇綺礫馬上做出回應,緊接着,頻道中響起其他各組此起彼伏的回應聲。

“各組,按順序彙報所在方位,我需要馬上進行人員調配。”

陳菲琳的聲音很急,看來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態。但奇怪的是,蘇綺礫派出的兩支保護陳菲琳的前哨組並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大家紛紛彙報自己的位置,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在河邊’或者‘在巨石旁邊’這種……根本稱不上位置信息的回答。沒辦法,像蘇綺礫這種會提前做出萬全準備的同學確實是鳳毛麟角。

……真是辛苦兩位班長了。

“原來如此,我已經了解大家的位置了,看來情況還不算很壞。請聽我說,2班向我們的方向派出了奇襲小隊,我剛剛勉強逃脫,幸好各位還沒離開太遠——我希望你們能扼住幾處關鍵的必經之路,對2班進行伏擊。接下來我會通過私聊把具體位置告訴各位。”

陳菲琳的話並不多,簡單來說,只是把激進的進攻型戰術轉為偏保守的防守戰術。我看向蘇綺礫,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她和陳菲琳從來不是一心,這或許會成為1班目前最大的問題,但我並不准備着手解決這個問題。她有她的考慮,我也有我自己的計劃,只要雙方的目的沒有衝突,各退一步並非無法接受。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2班真的會有這種能繞過所有前哨的精英小組嗎?

距考試開始還只過了不到5小時,各班應該都還處於摸索階段才對,就算2班一開始就知道陳菲琳的位置,筆直前往陳菲琳的所在地,我也不認為會出現如她所說的局面。

更別說,在這種樹林里根本別想筆直前進,能掌握正確的方向就能算得上是叢林生存的大師了。

因此,我對陳菲琳所說的情況持懷疑態度。

“我們現在怎麼做?”

不知道是否遵從命令的我決定詢問蘇綺礫的意見。

“聽陳菲琳的,雖然我不認為能蹲到2班的人……但她是班級的最高領導者,我們聽話就是了。”

看來,蘇綺礫在某些層面上和我看法一致,但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聽從命令。我對此並沒有異議,倒不如說……這樣就可以明目張胆地休息了。

“就這裡怎麼樣?至少是個還算乾淨的地段,和雜草叢生的密林相比,2班的人如果想從附近經過,選擇這裡的概率應該不低。”

其實我只是想偷懶,這種遍地隆起樹根、隨時可能被絆倒的路,在事先知情的前提下,我一定會選擇繞開的。

幸運的是,蘇綺礫沒有反對我,自己找了一條粗壯的樹根坐下休息。

“對了,關於隱藏規則,你有什麼線索嗎?”

我一邊整理稍微有些散亂的背包,確認它不會再次散開,一邊和蘇綺礫搭話。

“有是有,但每一項都要冒着違反已有規則的危險,這種事……還是讓其他班級先嘗試比較好。”

和陳菲琳不同,看來蘇綺礫是完全的穩健派呢。

時間來到中午1時許。

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后,我和蘇綺礫經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的跋涉,終於來到了河邊。被汗水浸濕的我們當場找了個樹蔭稍作休息,隨便吃了點壓縮餅乾來填飽肚子。

為了節省飲用水,我們甚至選擇了就近飲用河水。看着這樣的慘狀,有誰能想到我們上周還在遙遠的北方大陸過冬呢?

就在我們休息完畢、即將動身的時候,陳菲琳發來了新的指示。

“穆子虛、蘇綺礫,能聽到嗎?”

我和蘇綺礫對視一眼,很明顯,她也接到了消息,這是通過私人線路發來的通訊。

“很清楚,有什麼事?”

“你們離北偏東40度方向上的那條最大的河流近不近?”

陳菲琳並沒有詢問我們手中有沒有地圖,而是直接展開了詢問,看來相當相信我們的能力,認定我們一定已經事先記下了地圖。

只是不知道她相信的究竟是我,還是蘇綺礫。

不過,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個無奈之舉,她只能選擇相信我們。因為如果我們沒能記下地圖,她也沒辦法僅僅通過語音的方式把地圖描述出來,這也是兩位班長沒把地圖公開的原因吧。

“說來很巧,我們就在這條河的旁邊。”

“很好,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你們沿着河流向上遊走,會遇到一個接近180度的轉彎處,我對那裡有點在意——普通的地形是不會造成那種河流走向的。我懷疑那是一處小型的山峽,如果可以合理利用,或許能夠成為白組進行伏擊的好場所。”

這就更巧了,事實上,剛剛進入叢林時的我也正有此意,因此一直都在盡量向那個方向靠攏。

但在仔細思考之後,我認為伏擊任務其實並不適合交由白組來做。雖然白組擁有行動不受限制的優勢,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並佔據有利地形,但一旦開始埋伏,就相當於浪費了白組優越的機動性,反而變成了一個不能動的木樁。

這與為期四天的長線作戰思路和白色銘牌的“殺手鐧”式定位並不契合。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蘇綺礫輕輕扯了下我的袖口,受到她動作的吸引,我看向她的方向,看到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平靜面容。

然後她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讓我不要多想的意思嗎?

沒能完全讀懂蘇綺礫眼神和動作的含義,但那也無所謂,反正做出決定的一直是她,我只需要等着執行命令就好了。

緊接着,蘇綺礫對陳菲琳的指示做出回答:

“知道了,我們這就出發。”

“那好,我會派幾支藍組支援你們,讓他們充當誘敵的棋子,希望那裡會成為我們收穫積分的場所——祝你們好運。”

陳菲琳超強的祝福再次出現,但我覺得它這次可能沒那麼靈了。就算這個戰術能夠成功,其他班級可不是不會思考的NPC,只要被伏擊過一兩次,對方就會提高警惕。

如果對方足夠果斷,我們反而還可能會被對方舉全班之力包圍。

事實上,這片叢林雖然不小,但要說大的話……也絕對算不上很大,如果筆直前進,四到五個小時應該就可以橫穿整片叢林。然而,參加考試的畢竟只有4個班級,總計64個小組分散在叢林里,如果有心隱藏,是很難被輕易發現的。

所以這場考試從來就不是什麼叢林逃脫,考場環境、行動限制、積分規則,所有的情報都顯示出校方的真實目的——

他們想看的是班級之間的團體較量。

雖然陳菲琳的指示突然變得出爾反爾,半天之內已經連續三次更改了策略,但我和蘇綺礫依然決定服從。接受了最新的指示后,我們再次出發,由我背着兩個背包,沿着河流向叢林中央前進。

由於這次是沿河行動,並不需要在林中開闢道路,所以速度上快了不少。不過由於是上坡路,腳下還是堅硬的石塊,體力的消耗依然十分巨大,走了20分鐘左右,我本來就沒有干透的運動衫已經被汗水浸得更濕了。

“哎?”

蘇綺礫突然一頭撞在我的背包上,發出帶有疑惑意味的哼聲。這並不能怪她,因為是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看前面,不覺得有點異常嗎?”

“這是……怎麼回事?”

在前方的河道轉彎處,靠近河流內側的一邊,大量的樹木被砍倒,地面上只留下一個個的樹樁。因為是在轉角處,視野被大片的樹林遮擋,直到走近之後我們才發現這裡的異常。

“這可不像是未經開發的樣子。”

我皺了皺眉。

“但更不可能是其他班級做的。”

說的沒錯,從上午7時考試開始到現在,僅僅經過了6小時有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可能有哪支小隊做到進入叢林砍伐樹木后再把樹木弄走,還把現場清理得如此乾淨,一點多餘的枯枝落葉都沒有留下。

所以說,這隻能是校方所為。

“總之,先過去看看吧。”

我和蘇綺礫繼續沿河前進,沒多久就到達目的地。

“簡直就像是……準備好的營地一樣。”

我忍不住發出感嘆。

因為要在林中度過總計4天3夜,校方給每支小組都發放了兩個便攜式的單人帳篷,但在任何一條規則中都從未提到過有專門的營地。

我想每個人都會對此感到可疑吧。

不過這倒真是個好地方。營地的另一側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崖,擋住了河流原本的行進方向,河道因此拐了個角度極大的彎。與之相反,河道的這一側卻幾乎都是平地,在砍倒樹木之後形成了一塊絕佳的宿營地,陽光剛好被山崖擋住,外加臨河的地理優勢,完全感覺不到之前那種令人煩躁的濕熱。

“總之還是先向陳菲琳彙報一下吧。”

我向蘇綺礫徵詢意見,她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於是我打開了陳菲琳的私人通訊頻道。

“我是陳菲琳,有什麼事?”

“這邊是穆子虛和蘇綺礫——是這樣的,我們已經來到了你說的位置,但這裡居然有一處疑似人為砍伐樹木后形成的營地……等等,蘇綺礫好像有什麼新發現。”

蘇綺礫在營地邊緣靠近樹林的一側向我招手,於是我馬上小跑過去。

“這是……什麼?”

“發生了什麼,穆子虛?”

“這個,怎麼說呢……是一個功能不明的電子設備,安裝在一個樹樁背面,上面有一個空白的顯示屏。”

“呼唔,我大概知道那是什麼。你看一下,設備側面是不是有一個剛好和銘牌一樣大小的插槽?”

我似乎聽到陳菲琳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然後才是緊隨其後的詢問。聽了她的話之後,我湊過去觀察了一下,果然如她所說,有一個插槽在側面。

“所以說,這是用來插入銘牌的?不過你怎麼會知道,規則里並沒有提及這一項吧。”

“你說的沒錯,但我的起始位置剛好也有一個完全相同的設備。發現之後,我立刻和校方進行了通話,但是被告知這個設備對我們並沒有任何影響。”

“確定嗎?我不認為校方會在考場內人為安裝和考試無關的道具。總之先刷一下銘牌試試看?”

我示意蘇綺礫在設備上刷一下銘牌,她照做之後,設備的顯示屏上立刻出現了四個意義非凡的數字——

1901。

“看來能夠識別持有銘牌的班級,那就能不可能和考試無關了。陳菲琳同學,校方當時的原話是什麼?”

看到實驗結果后,我對陳菲琳的說法懷疑更深了。

“‘請不用在意,那個設備對你們並沒有任何影響’……就是這句。”

陳菲琳毫不遲疑地複述出來。

“原來如此……雖然無法確定準確性,但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校方可能是在和我們玩文字遊戲?比如說……這裡的‘你們’指的不是全體考生,而是僅僅指代我們1901班?”

通話的另一邊突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