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唔嘸嘸……”

以力量為名之物,盡數有着相悖之雙刃——一側為光,一側為暗。

而此刻,在這至今也還在不斷擴張、不停吞噬的光牆之內,最古的魔女輕聲發笑——那一瞬,在她對面化身為暗之天使的冥泥魔女,則是眯起了雙眼。

“搞什麼……這是?”

不等茵黛抬起自己的手,便有迎面打來的耀光洶湧而至——那一瞬,魔女殘軀懷中的幼小本體也只得將手中的劍收回到了面前,做出一個防禦姿態:下一秒,光芒就此被割裂成為無數細小的碎片,宛若拍上懸崖的水流。

“以為現在的我還會……被這種東西打敗嗎?!”

一記乾脆利落的橫斬過後,魔女則是操控着背後的雙翼在空中微微一退穩住了自己的身形——換做是之前的她,或許最古魔女這一道仿若隨手打出的光就足以將她完全蒸發:只是,當她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的艾琳諾時,映入瞳中的則是一個幾近扭曲的微笑。

“是啊,戰爭永遠都能給自己找到存在下去的理由……多麼,多麼頑固而又噁心的存在:你看,茵黛,對抗意識從來不會自己宣講自己,但只要你們一開口,那麼無論你們自己有什麼打算,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在延續對抗乃至敵意。那是沉睡在所有生命共有潛意識之中的病原……無論你們自己是否能看得到。”

“你不是也一樣嗎,艾琳諾,別再傲慢了!”

“我比你清楚這一點,茵黛——我只是希望,我可以成為世上最後一個呼喚對立的悲劇角色……我將親自為整個世界送葬,然後以身殉職!為了祭奠我所眷戀的那所有一切……為了真正的和平與寧靜!”

那一刻,老魔女的絕叫喚來災厄之雷——原本僅僅由光芒本身彌散而成的天幕之中,就此浮現而出的則是群星璀璨的夜空:人造的滿月就此懸停在了老魔女的頭頂,由此投射而下的光芒更是為她披上了一層閃耀的外套。

“我絕對不會輸……一無所有的我,絕對不能再輸!如果這世界始終都不願拋棄紛爭,那就乾脆來戰個你死我活——如你們所願!”

——賭上自己所被賜予的一切……凈化此世!

白泥與宛若海水一般流動着的殘光就此包覆於艾琳諾·柏夫此刻所使用的羽生族身軀之上,凝結而成的則是圓潤豐滿的花苞一顆——下一秒,綻放於世的是那本不應存在的花朵。

五片水滴狀的白色花瓣之間,叢叢展開的是無數細碎的須狀花蕊——艾琳諾·柏夫就此傲然立於花芯之上,只是在那原本的羽生族身軀背後,卻多了兩條長長的髮辮,盡頭則是各自綻放着一朵金色的曼珠沙華。

“——上了!”

與茵黛一同落回到地面之上的同時,老魔女將法杖擋在了身前——她就此眯起了自己血紅色的雙眼,而在同一瞬間,憑空出現在她頭頂之上的,則是一對彎曲的羊角。

“這……不會吧?!”

——視線之中,艾琳諾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與茵黛一同沖向自己的繪司在目睹自己新生的頭角之時,便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顯然,她也很清楚這對角究竟來自何方。

“普莉美拉大人的禮物……是啊,她直到死前最後一刻,都還在乞求我們原諒挑起這場戰爭的那些人類……!我們確實這麼做了,可後果又是什麼?!”

無論是繪司的重力波還是修女的寒冰刺,亦或是阿爾德涅的電光一閃與莫頓呼喚而出的暗影奔涌,都沒有半點意外地在擊中老魔女前的最後一刻,被那看不見的光芒之盾擊碎在了半空之中——如同千年前在那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之中一般,老魔女目中所見僅有無所作為的對抗與敵意而已:這些東西或許無法傷害她自己,卻足以擊碎那些她曾經最為看重的一切。

“我們本不想再傷害任何人,由此我們想要逃離……但我們避無可避。茵黛,你可曾體會過什麼是真正的空虛與絕望?你可曾明白被整個世界所否定……究竟是多麼的痛苦?!”

光芒自老魔女的護盾之中迸裂而出,與空氣之中化作如破滅本身般擴散開來的波濤:那一瞬,所有尚在掙扎的爭鬥之人便再一次一同被擊倒於地,僅有那一個振翅高飛的黑色污漬依舊在不知悔改地堅持着,翱翔着,旋即自上而下疾沖而至老魔女的面前。

“或許不像你這般刻骨銘心……但你就真的以為自己有那麼特別嗎?!”

撕碎暴虐的光芒,暗影便就此揮劍斬落——刀刃徑直切碎光盾,與法杖彼此相擊的那一瞬,空氣之中甚至迸裂出了一陣鋒銳的尖嘯。

“我們誰也不比誰更高貴……你以為世界要為你而存在嗎?!”

“我的世界……我所愛的一切和愛我的一切,現在都已經不存在了!被這充斥此世的紛爭毀滅了……那我還有什麼需要顧忌的?!滾開!”

雙手奮力一振,將那污穢滿身的天使打飛的同時,老魔女甚至感覺手腕被震得生疼——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如此真切的感覺了:痛苦,悲傷,絕望,或許接受了之後也就習慣了漠視這一切,但這絕非忘卻……那是背叛,老魔女始終如此堅信着。

“或許在這裡我做不到像在剛剛的幻境之中那樣肆意……但就憑這些?”

雙腳第一次站立於地的同時,包圍着身軀的光牆也就此再度重新展開:與此同時,老魔女背後新生的長辮則是向著身後逆風飛揚而起——當繪司意圖擲出頭頂凝結而成的紫色光球時,一道鋒利如刀的星芒就此從長辮盡頭的花朵之中迸裂而出,搶先一步將那紫光擊碎成了一朵絢爛的火花。

“幾百年了……繪司,你一點進步都沒有,就和這不曾改變的戰爭一樣頑固!”

“咳……艾琳諾,頑固的難道不是你嗎?”

回過身的同時,老魔女看到那向自己發起叛逆的防衛隊長則是恰到好處地直接從繪司的影子之中就此顯現——莫頓在繪司被擊倒前的最後一刻扶起了她的身軀,旋即以手中刺劍挽了一個劍花,就此低頭疾沖而至。

“如果說我們只是你排解寂寞的玩具……那就好好看着,羽生族不願被你玩弄的意志究竟有——”

“有多弱小,有多可悲?我看你就是想向我表達這些,莫頓·依科特!太弱了……”

當莫頓邁出腳步時,五個完全由陰影拼湊而成的分身就此一同圍在了老魔女身側……只是,就在莫頓手中刺劍的劍尖佔滿全部視線前最後一刻,艾琳諾則是輕輕巧巧地打了個響指——六道天雷就此精確無誤地在同一瞬間分別落在了六個莫頓的頭頂:分身被擊碎還原為脆弱的浮光掠影,而真正的莫頓則更是徑直被炸飛了出去。

“沒有與之相應的力量,一切意志都是空談,外界人——”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絕不會屈服於你——騎士永遠只會向他的君王與神明屈膝!”

“……鋼機之神在上,請回應我們消滅這偽神的決心!”

再一次,冰槍浮現於史黛拉·洛爾瓦的面前,只是這一次更有着道道噼啪作響的電光圍繞在這寒鋒四周——雷電被阿爾德涅編織成為一組動力強勁的軌道,而當那冰槍被投射而出的時,這極寒之物甚至在空氣之中摩擦出了一道白色的煙尾:那是冰雪與空氣摩擦時迸裂而出的蒸汽。

“——Congratulor!”

那一瞬,咒言在同一瞬間從二人口中一同迸發而出——而那冰槍也就此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艾琳諾四周那看不見的光牆之上。

——乓。

“這……?!”

清脆的碰撞聲響徹雲霄——而在艾琳諾的視線之中,所得見的卻是在那冰槍破碎崩落之時,在護罩上就此擴散開來的裂紋:儘管護罩本身還並沒有破碎,但是……

“該死的……!”

老魔女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即便這道冰槍的使用者是那兩個魔力最弱的人類,但是……被茵黛剛剛變身後那一擊所穿透過一次的光牆,或許沒有因繪司和莫頓的攻擊受到什麼影響,但依舊還是略顯薄弱了一些。

“意志堅定的人不止你自己一個,艾琳諾……而且你是孤身一人,但我們不是!”

充分利用了老魔女愣神的那一瞬,女僕則是已然縱身躍到了艾琳諾的頭頂——之前被優海所使用過一次的那柄長矛,此刻則是被優曇緊緊地握在手中:當她如流星一般疾沖而下時,長矛鋒銳的尖端正是對準了光盾之上剛剛被攻擊過的那一點。

“承認吧,艾琳諾……現在理應改悔的人是你才對!”

“我不接受……我就是那枉死於戰爭之中所有人的思念!我的意志,比你們更強——!”

“糟……!”

暴虐的殘光就此憑空迸裂而出——有一瞬,優曇甚至已經在這無可違逆的力量差面前閉上了雙眼:只是下一秒,籠罩在她肩頭的則是一雙溫暖的黑翼。

“誰比誰更強還不好說呢——而且艾琳諾。之前還在咒罵戰爭的你,怎麼現在又開始拿戰鬥力自我標榜了?好好想想吧,你為之努力的所有這一切真的就那麼正當?那麼純凈?我已經說過一次了,我們誰也不比誰更加高尚!”

“主人……”

光芒漸盛,而陰影就此應邀而至——擋在優曇身前時,茵黛甚至還在微笑。

“說到底……學不會面對現實的人是你,我不想再說更多一次!沒有人真的喜歡殺來殺去……但正是因為彼此有別,人才能彼此相愛——凌駕於戰爭之上的是羈絆與包容,而非某個蠻橫無理的意志本身!”

——下一瞬,冰冷的光就此熄滅:與之相伴的,是那拒絕接受現實的心念之牆再次崩裂消散時發出的脆響。

“我知道你厭惡外界人……但其實,這只是因為你孤身一人而已吧?”

一邊說著,魔女以幼小的本體輕吻女僕的眼瞼——同一瞬,艾琳諾則是在劇烈的衝擊之下硬生生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終究扶着背後的某一棟建築重新站了起來。

——那是“強欲之母”普莉美拉的塑像:活在遠古的魔王和此時的老魔女一樣,有着一對漂亮的山羊角……只是還要多出一雙同樣宛若山羊一般生着蹄子的下肢,以及一個沉靜而又充滿溫暖的母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