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種程度的光……我該說,這是強大還是弱小呢?”

極光鎮高聳的城牆之下,身後拖着一條松鼠長尾的溫婉女子以左手撫摸着自己那略顯臃腫的大肚子,同時則是將右手穩穩地伸向前方:依拉朵婭·尼茲的視線之中,那毀滅一切的光芒就此停滯在了極光鎮城牆之下的最後一米處——將其阻隔在外的,則是自松鼠小姐掌心之中閃爍而起的星光一點。

——仿若星空被她趁着天明偷偷撕扯了一塊下來一般,沉靜如水的天幕就此聳立而起。

破滅之光在這星空之前消散成為一萬種心懷不甘的流螢,卻依舊只得在依拉朵婭的力量面前頹然退場:在她的身後,極光鎮依舊毫髮無損地聳立着,仿若熾鐵魔女從未放棄過保佑這裡一般。

……當然了,若是真的換做是葛洛莉在這裡,恐怕只會有和城鎮一同被燒成灰的份。

“林德爾……你的預測還是一如既往地准啊。希望星爆帶來的干擾不會阻隔這裡的通信太久——嘿嘿,如果以後這世上再有人因為沒了家鄉成為第二個艾琳諾·柏夫,恐怕有點得不償失。至於現在……”

“咳,該死的……這到底……”

“沒事吧,遺產繼承者……茵黛,或者說伊索爾德?你更加喜歡的名字應該是前者吧。”

當那光芒奔涌而至時,有一瞬間魔女甚至會覺得,自己的意識就此飛離了身軀——那感覺就像是她此前在貝瑞萊特帝都面臨處刑時一般,輕飄飄得有些不真實:只是這一次這感覺並未持續太久。

腳下再一次傳來堅實的觸感——那一瞬,魔女重新張開了自己的眼,環顧四周。那仿造自阿姆·阿洛特被毀之前的街景已然盡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礫石遍布的冰冷海灘:顯然,這裡已然不是艾琳諾瓦島礁之上的任何一處,而是回到了作為她出發地的帝國北境海岸之上,因為魔女在看到了身旁同樣正掙扎着站起的同伴們時,也看到了身側那一道寬闊而又凄涼的水道……這顯然是老魔女剛剛那一擊的結果。

——當然,在確認到自己的同伴一個不剩地全員存活於此后,魔女自然便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那威脅世界的大敵之上。她轉過頭,視線掠過某一個有着一雙貓耳的黑衣身影,轉而望向記憶之中艾琳諾瓦島的所在之處:由此,映入魔女眼帘的便是更令人為之扼腕的景象。

“艾琳諾瓦群島……消失了?還是說——”

“消失了,繼承者——你面前那盲目痴愚之物,便是艾琳諾·柏夫最後的末路。暴走的光之魔力燒毀了她的一切……從身體到心靈,再加上她自己僅存的遺產。”

她的視線隨着男子的聲音一同延伸向前——視野之中,在那曾是艾琳諾瓦島所在之處的旋渦正中央,僅存之物便是一顆純白色的球體:若不是之前有着相互交戰的經驗,茵黛絕對做不到把這顆表面遍布觸鬚、僅有一隻圓瞪着的獨眼不斷哭泣着血淚,表面還生滿諸多觸鬚的醜陋肉球,和那位至少外表還算是人形的老魔女聯繫起來。

——顯然,那顆眼睛就算擁有視覺,恐怕唯一在做的事也僅僅是在搜尋着某種想象中的敵人而已:即便落得如此地步,也依舊保持着絕對純粹的光之魔力從這怪物的觸鬚尖端與眼角之側涌流而出,凝結成為閃爍着光芒的球體,旋即則是飛向四周的一切。冰山,島嶼,亦或是岸邊某一座略顯突出的高地,無論是生命還是死物,顯然都已經被當成了必須被毀滅的目標。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看到,毀滅。沒人知道此時此刻的艾琳諾究竟還能不能算是一個人……一個擁有思想和靈魂的人。說是兵器恐怕反而不會有人有意見。

“還記得嗎,艾琳諾……曾經在夜空下告訴我什麼是理想,什麼是溫柔,什麼是愛的人也是你啊……還記得嗎?果然,長大能讓人忘記很多,變老或許也是一樣吧……”

“誰知道呢,繪司?其實你也很老了——但衰老正是生者理應享有的優雅才對。”

當繪司幾近崩潰一般,看着那曾關愛過她的怪物意欲流下眼淚時,莫頓·依科特那纏着黑羽的手則是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如果都將彼此視作是艾琳諾·柏夫的子女,那麼他們甚至沒準可以算是沒有血緣的姐弟……畢竟繪司也只是被老魔女所收養的。

——而在他們的身後,阿爾德涅低下頭開始了祈禱,史黛拉則是與優曇彼此相擁:儘管這擁抱或許有些短暫,因為隨後女僕便來到了自家新主人的身邊,與魔女一同將視線聚焦到了某個驟然降臨,沒準還救了所有人一命的黑衣貓男身上。

“是……你救了我們嗎?但你到底是誰……而且,你不就是之前主人追查的那個——”

“也是在黑色洪流之中出現過的‘那個’,優曇……不過,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林德爾·尼茲……自戕者們的守墓人。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會現在就想先抓着我審問一通吧?”

回應着女僕的同時,守墓人優雅地行了一禮,旋即則是自腰間憑空抽出了一桿比他自己的手臂更長的火槍——距離他最近的魔女甚至都沒能看清這槍來自何方,而當他端平槍管、扣動扳機之時,一點蔚藍色的流光便就此噴涌而出,擊中的則是某一顆被艾琳諾隨手打來的光球。

——魔女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那大肉球的眼睛已經看到了自己這邊:更何況,就算她沒看到,消滅掉這顯然在無差別攻擊一切,還在不斷南下靠近大陸的怪物也是當仁不讓的責任。

“哼……如果你不願意主動說出更多的話……打完之後。順便,叫我茵黛。”

“那就安心啦,茵黛——感謝你沒有把我當作敵人。我保證你會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是或許不是現在。”

“隨你怎麼講……與我一同突擊,優曇!後方支援就拜託地面上的各位了!”

有些不屑地對林德爾一撇嘴的同時,依舊被殘軀摟在懷中的小小魔女則是對着身旁的女僕乾脆利落地招了招手——後者背後登時便湧現出了那對曾一度標誌着活性化的羽翼,但這一次優曇展開雙翅時,茵黛卻並沒有捕獲到多少冥泥活性化的跡象。

……顯然,就像是之前複製出了特莉絲坦的攻擊手段一般,她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對羽翼的用法——沒準是拜之前駕駛圾械龍的經驗所賜吧?與優曇一同躍入大空之時,魔女甚至是有些不着邊際地想着……那一刻,她甚至如同看到自家女兒學會了新本事一般,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自豪。

“合點,主人!”

鮮血凝結成為她跨越怒海的羽翼——曾被優海一度使用過的長矛,此刻則是在優曇的手中再一次被指向了艾琳諾·柏夫僅存的一隻紅眼正中央:一主一仆宛若兩支利劍一般,迎着那如雨般潑灑而至的破滅之光疾馳而去,而在她們身後,蔚然亮起的則是紫色的星芒。

“後方支援?或許吧……只不過,我可沒打算僅僅給你們當陪襯哦,茵黛。艾琳諾大人的怨恨……還是由我親自送入地獄更合適一些!”

以一個近似於武術家的姿態紮下馬步站定的同時,繪司則是將自己的兩隻手一同按在了頭頂的角冠之上——那一瞬,周遭的所有人同時感覺到的便是一陣轉瞬即逝的壓力:短暫,卻是近乎於撕心裂肺一般地痛。

“繪司……隊長,這到底是……?”

“以重力凝聚人造的擬似奇點,再將其投射而出,引發與天地開闢之際同質的轟然爆發……其名為次元過重彈,是我所知道的、破壞力最為強大的魔法……很諷刺的,這是艾琳諾親自教給我的一招,之前我自己甚至都還沒有使用過——不僅需要足夠長的時間積蓄巨量的魔力,而且射程甚至不比破壞半徑長多少……只是,現在沒時間在乎那麼多了。”

儘可能簡短地作出回應,同時則是加緊了將魔力傳輸至頭冠之中的速度——那一刻,老闆娘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了一絲釋然的笑:是啊,這根本就是近乎自殺一般謀求同歸於盡的魔法,但……誰讓教了自己這一招的那個人,現在……

“林德爾……我可以相信你嗎?既然你能從剛剛艾琳諾的光芒之中救我們一次,那麼——”

“我懂你的意思了。在茵黛和優曇吸引那怪物注意力時趁機為次元過重彈充能……然後在引爆時由我再將你們保護住——是這個意思吧?其實本不需要那麼麻煩的。”

一邊說著,老貓卻是在對着兩位騎士,以及莫頓·依科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散開、提供掩護的同時,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搭在了繪司的肩頭——一瞬間,老闆娘立刻便能夠感覺到,那正在向自己頭頂聚集的魔力之中,似乎產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這……這是?”

“次元過重彈……這招根本就是我最開始教給普莉美拉的,而在最近的這千年之中,我還研究出了一個改進版本——只要在引爆后以爆心為球心,依靠重力斷層定義一個半徑足夠大到將需要被破壞的一切目標物包容在內的球狀次元歪曲場阻斷爆炸就好。放鬆,繪司……放鬆。如果你對我的過去也有興趣,那就最好先保證能挺過現在。”

如同剛剛在城中發射那光芒之前一般,從那大眼之中流出的淚水之中,誕生的是沒有思想的騎士與沒有意志的巨鳥——戰火就此再一次燃燒在北境冰海之上,而當繪司側過頭時,視線之中的林德爾甚至還在微笑:溫暖之餘,甚至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