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于“影镜”号本身正在进行的改装工程而言,一台“魔导电幕”——也就是之前那台让一行人在出发前便近距离看到了一次椴木市现状的设备应有的本名——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在葛洛莉的亲自领导之下,无论是机库破损处的焊接修补工程,还是传送核心与“仓鼠引擎”的安装工作,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以至于在距离预定的出击时间还有一整天时,所有预定的准备工作便尽数完成了。

——只是不同于此前趁机去整理心情的优昙单人,在征求了行动队全体成员的意见之后,绘司做出的决定则是用这最后的一天时间,再为舰船添加一项可选的强化:本质上作为施展传送魔法的媒介,传送核心之中所铭刻着的,是精致而又复杂的、用以操控空间的魔纹。而在此基础之上……

“只要稍微再加一点内容进去……就可以让传送核心在传送物体的原有功能基础之上,多出一个新的能力——还记得艾琳诺瓦的外围防御结界么?只要兽耳族的各位完成最后的魔纹刻印工作,咱们的核心也将就此获得展开那种球形空间场的机能……当然了,考虑到能耗,‘影镜’号即将获得的球形力场并不能够防御任何攻击。”

一边说着,绘司则是在本就显得有些拥挤的机库之中,一边向着身旁的葛洛莉做着解释,一边拍了拍那台几乎是被强行塞了进来的小型锅炉:说是小型,其与作为仓鼠引擎核心的反应仓一样经由整体铸造工艺加工而成的炉腔之中,也足以能够塞进一个普通人了,而下方那在帝国其他区域之中应当是燃烧着煤炭的炉膛之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两小块赤红色的魔法水晶——在魔物世界之中被广泛应用的强效自热水晶石。

和煤炭的火焰相比这东西的温度可能要低一些,但贵在持久:只需要从空气之中汲取微量魔力,这东西就可以一直保持在足以令水沸腾的热度……用作锅炉、乃至于蒸汽机,以及与之连接的常规动能-魔力转换器所需要的热源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也正是这组引擎套件那有限的出力,再考虑到力场很可能会需要长时间持续展开的现实,才使得绘司最终也只能为“影镜”号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牢固”的防御手段。

“不针对任何攻击,而是单纯对光线起反应的空间扭曲之术……果然帝国对于魔法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了啊。绘司你知道我有魔女的身份和血统……所以说有时候教会魔导院那边遇到什么问题时我也会去帮着看看,可是——”

“实际上对于魔物来说,这种术原本也仅仅只存在想象这种而已——感谢兽耳族的回归,是还保留着很多古代魔法的他们让很多当代人的妄想、古代人的回忆,都成为了现实。当然啦,我也只是希望咱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更低调一点才做的这些,毕竟椴木市对于一艘帝国制战舰基本是不可能表现出多少敌意的,但考虑到这次行动本身的目标……我觉得低调一些没坏处。好了,现在应该就差最后一步了。”

与主教女士一同赞叹出声的同时,绘司则是在看到不远处传送核心前,某两个与米可一样生有狐耳狐尾的兽耳族术士在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同时,也各自做出了一个标志着“一切正常”的手势——那一刻,老板娘则是几乎将自己的整只左拳都砸在了身旁的一块控制面板之上:冰冷的钢板正中央,唯一显眼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圆按钮。

“隐形立场‘妖狐之媚’……启动!”

或许对于此刻依旧停留在舰船内部的影镜行动队全体成员而言,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毕竟,绘司为舰船加装的魔法隐形场只会阻隔自外而内的观测而不会反其道而行之,但对于那些正在极光镇内偷偷观察着周遭一切的人而言……

“——该死!”

当“影镜”号那相较于自家座舰“摩天楼”要小了不少,但依旧还是比极光镇城墙高大许多的船体就此从视线中骤然消失之时,正站在欧罗拉省总督府屋顶之上的蕾嘉·丹特莉安差一点就把手中的双筒望远镜给扔了出去——直到几小时前,她才刚刚得知行动队居然要使用传送术动身出发,而非是直接以舰船本身航行至目标搜索地点,而原本寄希望于在对方完成传送后,另行通过情报网锁定这艘舰船位置的参谋长而言,这道隐形立场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好,很好……就这么不打算让帝国得知你们要去哪里搜索白黏土吗?魔物滑头们……还有葛洛莉你这个——屁股坐错位置的家伙!”

有一瞬间,在心底把帝国与军队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高的参谋长,甚至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那一口合金装甲打造而成的假牙差一点就咬烂了她自己的下嘴唇:在烈酒的作用之下,她原本的牙齿早就一颗都不剩了。

“参谋长……?”

“回来了啊,切西……真是让人不消停啊,这帮家伙。对了,你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现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你再出问题——”

“请安心,参谋长阁下——切西还没有出过问题。”

一边回应着已是头发斑白的上司,天生便有一头灰发的少女则是自信地轻笑出声:对于蕾嘉而言,这笑声几乎是瞬间便抚平了她脸上的皱纹。

“没问题就好……嘿嘿,影镜。以为自己能逃出帝国的注目吗?别做梦了——”

“时刻谨记——帝国之眼在看着你,帝国之耳在聆听你,帝国之威就在你的身边!公民,坚守你的岗位,因为帝国只会赞颂忠诚与勤勉!”

显然,绘司捣鼓的魔法力场并没有阻隔魔力波动的效果——那一瞬,几近于瘫倒在那块魔法屏幕之前的女仆小姐有些慵懒地想着。不知道是尚未来及建设更多可选的通讯波段,亦或是帝国高层有意为之,优昙的确在这台设备的底部,找到了一个旁边标注着“通讯波段选择”的旋钮,但无论她如何拨动,水晶荧幕之上播送的内容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真是的,就不能播点别的吗?不是风景巡游就是宣传讲话,要么就是熔炉死亡竞赛——”

“恐怕,这个由人类所建立的国家正是想要这种效果吧?出使者……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共斗者优昙了。”

“莫顿……这种说话方式果然也只会是你。”

“那是当然——有些东西终究还是改不过来的……而且。在这船上听到男声,也只会是来自于我吧?”

一边说着,身着黑衣的羽生者则是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优昙的身侧——他的姿势尽管很放松,但在优昙看来,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抹不掉的古朴与矜持:同一瞬间,水晶荧幕之上的画面则是再一次切换到了熔炉竞技场。

“我敢保证,在当代的帝国之中,也会有很多和之前艾琳诺瓦城中一样对现状不满之人——但正如当时塞蕾斯托·依科特,或者说艾琳诺本人所做的决定:公开处刑所有异见者一样,这是一种最廉价也最深入人心的暗示。我没搞错的话,熔炉死亡竞赛之中,那些被杀戮的在帝国都是曾犯过罪的。没错吧?”

“是这样——让所有帝国人,无论是已经犯了罪的还是有可能会去犯罪的一遍又一遍去别无选择地看犯罪的后果有多么不堪,我能理解这么做的用意。只是……算了,没什么——等一下?”

即便依旧在回应着身旁的羽生者,优昙的视线也一直都没有从荧幕上离开——正如她自己刚刚所言,就算是她想要看点别的,但荧屏上可供她赏玩的也只有杀人与被杀,鲜血与断肢:作为帝国人,而且是一个曾经负责惩罚洛尔瓦庄园其他女仆的女仆长,优昙其实对这种血腥暴力的东西并没有过多的抵触,她只是不想再因此回想起当初被茵黛转变成这般模样的那一刻罢了,那实在是有点疼。

——只是,当荧幕之中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时,女仆则是第一次真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这实际上很是单调无聊的表演之中:因为她看到了变化。

不同于之前她曾看到过的那些“比赛”,当又一位身材魁梧、衣不遮体的囚犯连同一根扭曲的水管一同被无人机丢进竞技场时,那位站在他对面、身着重甲的男性处刑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高举起手中的双刃巨剑:他只是用力地跺了一下自己的左脚,而在那一瞬,本应足以将那死刑犯直接炸熟的玻璃地面之上,则是立刻便多了一层薄薄的水。

那显然不是普通的水,因为优昙清楚地看到,在这水层之中并没有哪怕一个标志着沸腾的气泡,也看不到有蒸汽就此升腾而起,而那可怜的囚犯更是没有像其他的“参赛者”一样被第一时间烧糊脚板。

——这家伙……这好像是史黛拉惯用的,操作热量与冷气的术?是他将空气中的水汽强行液化在了这熔炉的最深处,还是他凭空以魔力凝结成了恒温的水体?如果是后一种可能性的话……难道他是魔人?

惊诧就此被直接写在了优昙的脸上——所谓魔人,实际上和魔女是除了性别之外完全相同的概念,也就是“比普通人类继承了更多魔王血脉与魔法力量的男性人类”,而女仆的惊讶则不仅仅是因为对于这行刑人出身的怀疑,更有针对他所作所为的讶异。

“路德·祖德,38岁,原椴木市监狱刀斧手,罪名则是因死亡竞赛而失业后公然在卡珀克省总督府围墙上书写叛逆之语——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站在了这里,不过既然你曾是刀斧手,那你应该会使用斧子吧?”

“妈的,这是恶鬼的怜悯吗?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法术什么的,不让我被立刻烤焦……就算给我斧子又怎样——你看看你的盔甲!”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因为我也是一样——小贝莎,你听到这人的话了!”

显然,荧幕所能做的不仅仅是接收图像,还能够传输声音——而在图像中,那处刑人向场外的某人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之后,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就此响起。

不是因为可怜的老祖德用那根不堪一击的铁管击中了行刑人的胸甲,而是因为一柄银光铮铮的利斧就此从天而降,在两人之间的水面之上溅起了一阵高高的水花——而下一秒,更多的水花则是溅落在了处刑人的四周。

——在所有观众面前,他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自己所有的盔甲:暴露而出的,则仅有一套最平常的布衣,以及头盔之下那块用于掩盖面容的麻布面罩。

“你……这是?”

“我曾是高傲的帝国军战士,但现在我和你一样是死囚,只是我曾经杀死了那个前来处刑我的家伙,拿到了他的盔甲罢了——这是这里的规矩,那杀死处刑人的将成为新的处刑人,活到被更强的犯人杀死为止。当时的我,是用法术偷袭那家伙获胜的,但他当时同样也没有脱下这套盔甲……现在,你是普通人,所以我选择也放下我自己的盔甲与魔法,用和你对等的方式来走上战场。”

一边说着,这处刑人甚至亲自拎着剑来到了老祖德的面前——他拾起了那柄大斧,旋即则是将其干脆利落地交到了祖德的手中。

“我好像记起你是谁了,熔炉竞技场第一位战胜了处刑人的大名人,但是你……不怕因此被我杀死吗?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上阵‘工作’吧。”

“没错,但战士永远都不会害怕被杀死,他只会害怕丢了堂堂正正走上战场的决心与荣耀——现在来吧,路德·祖德,让整个帝国看场好秀:看你能不能踩过我的尸体,拿走我的盔甲和你的命!”

重新拉开距离的同时,行刑人则是握紧手中的双手大剑,拉起了一个应战的架势——而同一时刻,另一边的犯人也是一样。

“帝国还能有你这样真正的战士真是幸事……我猜,没准你就是因此才被丢到这里的吧?我感谢你的尊重,处刑者,真可惜咱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所以——去赴死之人!”

“——向你致敬!”

下一个瞬间,战斗就此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