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現狀就是這樣。很壞,且最讓人抓狂的是,所有一切都還處於一種詭異的穩定中:勝利的天平隨着對消滅飛彈的生產進度,正在穩穩地一點點偏向帝國。”

當繪司的情緒重新平穩下來時,史黛拉也就此用手在桌面上就此輕輕一拍,宣告着個人發言與總結的結束:實際上,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才剛剛重新凝結成為人形的優曇,也都完全能感受到此時此刻的狀況有多麼的……棘手。

“首先是帝國軍正躲在卡蒂姆長城后緩慢卻難以阻止地生產着足以把魔物領域炸個底朝天炸三次的毀滅性武器,他們手裡不僅僅有固定式發射架,甚至還有機動發射平台。然後……”

像是為了表現自己此刻已然並無大礙,優曇第一時間接下了史黛拉的話頭:雖然從表面上看,女僕長此時此刻已經從之前遭遇切西時受到的精神打擊中舒緩了回來,但……恐怕,就連茵黛也很難對她此時此刻的精神狀態做出一個準確判斷就是了。不僅僅是因為優曇自己沒準不會喜歡被任何人窺探,更是因為——

“最要命的就在這裡。你們聽窗外,有動靜嗎?”

不同於史黛拉的輕柔,繪司幾乎是把拳頭整個用力砸在了桌面上——確切而言,是桌面正中央的某個控制面板上。隨着一陣有些嘈雜的氣體噴射聲與機械運轉聲,覆蓋在“影鏡”號食堂窗口之上的金屬板就此緩緩地沉入了窗框之中:連帶着防彈玻璃一起。

妖莓海之上,那潮濕而又溫涼的風就此不受遮攔地吹入了“影鏡”號的食堂:一瞬間,優曇甚至還覺得這股柔和的氣流還挺令人舒暢的,但隨後她便立刻領會到了繪司想要表達的意思。

——由於是夜間,再加上“影鏡”號目前展開的隱形力場或多或少也會給對外觀察造成一點阻礙,遠方那應該是卡蒂姆長城的一道輪廓線也顯得有些模糊:但無論如何,這裡都是一個足以目視確認到卡蒂姆長城,也就是帝國邊境線的位置……按理說,這裡距離魔物與帝國兩軍各自拉起的戰線也不應該太遠才對,但是……

“什麼聲音都沒有……就連一點火藥味都聞不到,安靜得就不像是戰區——因為這就真的不是戰區,帝國軍與魔物之間根本就沒有真正交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繪司甚至是有些煩躁地說出了一個讓剛剛從廢棄訓練場逃回來的四人全都目瞪口呆的事實:顯然,整個影鏡行動隊的所有人,都是抱着投身於戰場之中的覺悟來到此地的,這一點連繪司自己都不例外,然而現狀卻顯然不是用一通武力介入就能立刻解決的簡單模式劇本。

相比之下,反而是才剛剛離開帝國軍陣的史黛拉,在繪司的話音落下時同時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儘管這一次她並沒有再度開口,而是把解釋的工作讓給了繪司身旁同樣留在了船上的貝莎。雖然修女和這位玫瑰仙子此前並沒有什麼交集,但拜某擋電視直播節目所賜,椴木市上演的戲碼史黛拉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就是。

“確實是這樣的。為了鍛煉一下,貝莎在貝拉多娜小姐的指導下,試着用樹葉製作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使魔……一隻樹葉拼成的蝴蝶。然後……”

仙子一邊說著,一邊有些膽怯地抖着背後那玫瑰花瓣構成的翅膀:在繪司的說服下,無論是貝拉多娜還是貝莎,都同意了老闆娘“在日常對話時直接使用名字稱呼自己”的要求,為的自然是能更好地對共用同一個身體的二人進行區分。

“然後你控制着這個使魔,去代替脫不開身的你自己做偵查工作了?”

“是的,主人……是這樣!”

被優曇搶先一步猜到後續后,貝莎的臉上幾乎是毫不遲疑地露出了一絲充滿着期待的微笑:作為回應,優曇則是大方地揉了揉自家這個小僕人的頭髮——她就是為了看到這一幕才主動開口打斷的。有鑒於另一個妹妹傷得她太深,姐姐現在需要這個妹妹先好好地安慰自己一下,無論是用笑臉、髮絲還是身體。當然自家主人沒準也是可以作為替代的。

“貝莎這邊通過自己的蝴蝶,找到了一處魔物自警團的露營地,還見到了繪司大姐口中提到過的米可姐姐……那位優雅高貴的六尾狐獸耳族!只不過,當時米可姐姐她……”

“米可當時接到了直接來自安可哈芝的命令——所有部隊按兵不動,保持警惕。”一旦到了關鍵部分,繪司還是主動拿回了話語權,“從上到下,上至兩位魔王大人本人,下至一個最基層的自警團戰鬥員,魔物聯盟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抱着和咱們類似的想法聚集到前線的——大家都以為需要面對的會是帝國軍的全面進攻,結果這“全面進攻”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看上去帝國完全就是在說了一大堆狠話之後,把大批部隊集結在卡蒂姆長城後方給魔物做展覽!哈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再一次打起了呵欠——老闆娘的精神狀態顯然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你說,他們誰能猜到帝國那邊葫蘆里買的什麼葯?種族外貌差異導致魔物這邊在少了和平進入帝國的許可之後,連情報工作都沒法做了!那還能怎麼辦,和帝國一起隔着卡蒂姆長城靜坐唄,這一手……真是漂亮啊,蕾嘉·丹特莉安!”

“麻桿打狼兩頭怕,么。不過,我覺得這不像是蕾嘉的風格才對……”

低下頭的同時,一直沒怎麼開口的葛洛莉則是任憑自己的思緒飛回到了之前和夜毒者背後那位副參謀長,蕾嘉·丹特莉安的一面之緣中:在她的印象之中,無論是那僅有的一次面對面,還是更多有關於她的傳言與新聞,這位出身卑微、崇兵尚武以至於會讓人覺得有點無腦的女將軍,從來也都不是一個多擅長心理戰術的角色——如今帝國軍的行動決策,誠然要比貿然出擊更適合當前形勢,但……絕非蕾嘉能夠做得出的決策。如此來看的話……

“或許有其他人參與了帝國軍的決策?雖然不好說是誰……”

“不管是誰也都一樣,形勢就是這樣……這種詭異的平靜完全是在給帝國炮製毀滅爭取時間:如果不想看着魔物領域被帝國用對消滅飛彈炸成廢土,那咱們就必須快點行動了。”一邊接過了葛洛莉的話頭,繪司的雙眼之中同時則是亮起了一陣有些兇狠的光芒,“這已經不是能讓咱們想辦法介入雙方之中,慢慢拔掉釘子阻止全面戰爭的時候了——咱們需要以最快速度搞定能夠生產、發射對消滅飛彈的夜毒者基地!”

“的確,但重點是手段。咱們就這麼點人手,總不能去以卵擊石吧?就憑繪司媽媽您這把老骨頭?”或許是因為習慣,茵黛無論在何時何地開口時,都像是帶着一分陰陽怪氣的嘲諷調子:但至少繪司還能夠明白,自家女兒是真的在善意提醒,哪怕她一直都是一幅欠打的樣子。

“開玩笑,老骨頭敲起來也還是錚錚響的,至少也不會輸給你這連骨頭都沒有的小丫頭呀!”難得地笑了笑,繪司以指節輕輕敲了敲茵黛的額頭——手指差一點就陷進了茵黛的頭殼之中,在外人看來,“不過你說得確實沒錯就是……我也沒打算就憑咱們影鏡行動隊這麼一點點的力量孤軍奮戰。事實上,友軍就在咱們的背後不是么?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更何況咱們本來和他們……就是朋友啊!”

“身後?魔物軍……可是,他們不是——”

“不是都在按兵不動?放心,有辦法的:我且問你,貝莎。”一邊回應着一旁玫瑰仙子的疑問,繪司則是有些“不懷好意”地側過了頭——並不是因為她真的在考量什麼壞主意,而是單純因為一份不屑:在她看來,當代人的心理戰術恐怕沒有一個不是上古時代流傳至今的老把戲……同樣,也都在她自己的知識領域之內。

“這麼說吧,貝莎——帝國軍現在正在偷偷製造秘密武器,而這需要時間:換句話說就是,帝國之所以會想辦法搞出這種平靜的僵持局面,是因為他們需要這麼做。但換個角度來看呢?在魔物看來,無論帝國想搞什麼鬼,一大坨帝國軍就這樣因為一個無理取鬧一般的理由,被派駐在了自家門口。魔物現在選擇了按兵不動,但是貝莎,你覺得魔物們會希望這樣一直按兵不動下去嗎?”

“當然不啊!就算沒有那個飛彈的因素在,看着一群強盜來到自家門口,主人想到的也只會是把他們儘快趕跑才對吧?”

“正是如此。”繪司將自己的雙掌緊緊地合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因為老闆娘慣用的重力魔法,在她的雙掌之間甚至泛起了一陣無形的波紋,“但現在,主人因為不知道強盜在外邊正乾著什麼而選擇觀望——咱們要做的,就是讓主人知道強盜在幹什麼。”

“把對消滅飛彈的情報直接透露給魔物一側嗎?”

“——用帝國軍的方式。”對着貝莎再一次點頭,繪司同時將視線投向了一旁一直都沒有說話的莫頓,隨後則是看向了優曇和茵黛,“我沒記錯的話,之前你們在廢棄訓練場好像無意見聽到了什麼,對吧?帝國軍在卡蒂姆長城頂端也配置了導彈發射架。”

那一刻,優曇的雙眸陡然瞪到了最大——她已經看到了繪司心底成型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