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一次林德尔是打算拿出自己的远程攻击手段给这头俨然已经与巴兰·古夫融为一体,或者说根本就是由那个恶德商人的灵魂借助冥泥变化出来的怪物来一次干脆利落的处决了——直到此时,茵黛才终于明白了此前这只老猫……头鹰在空中时,一直都没有使用这种手段的原因所在。

“呵,说话时说得倒是挺利索,结果现在倒好。不就是攻击之前准备时间比较长么?算了……帮你牵制一下这大家伙也无妨。优昙?”

“没问题,主人。”

主仆二人的头顶,长耳鸮口中的光芒正一点一点变得愈加明亮:那显然是某种正在不断被压缩、凝聚成型的魔力涌流——只是在茵黛与优昙再一次掏出武器做好战斗准备时,她们面前那断了翅膀的圾械龙却也同时用仅存的两条后腿,支撑着自己笨重的身躯再度站了起来。

实际上,若是除去身后的长尾,这大家伙的身躯全长就算把连接着龙首的长颈也计算在内,恐怕至多也就只有25米左右。没有“手臂”、将前肢完全转化成为翅膀的身体结构,更是让此时此刻失去了翅膀的七头巨龙看上去如同一个滑稽而又臃肿的海葵状怪物。

“该死的,大爷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你早就已经死在极光镇外了。准备好滚回你应该去的那个世界了吗?”

尖啸出声,旋即向着半空中的长耳鸮与面前那两个看上去如蚂蚁一般渺小的人儿一同喷吐出炽烈的绿色火球:只可惜巴兰·古夫这如同困兽之斗一般的反击,这一次却并没有产生一丝一毫他想要看到的实际效果——那打向地面上的火球尽数被优昙以早已经历过诸多历练的身法一一躲开,在特莉丝坦布下的那坚硬木质之上无力地擦出几点转瞬即逝的花火;而那打向林德尔的光球,则是被茵黛投入空中的那四只骨爪一颗不漏地一个个捏成了星星点点焖燃着的灰烬。

——而当圾械巨龙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脚下的主仆二人时,它看到优昙已然完全在自己的脚下变成了一只身披骸骨与钢铁的鸟。茵黛正骑在自家仆人的背上,而优昙就此振翅一跃而起:当她悬停在半空中时,那小巧玲珑了太多的身形却是一瞬间在巨龙的眼中,与背景里林德尔的庞大身躯有些重合了。

“上了,优昙……”

“咕嗷嗷嗷嗷嗷!”

即便此时已经能够在怪鸟状态下说出人话了,但优昙还是更加习惯于用咆哮来表达自己成为了一只鸟的事实:她如同一颗稚嫩的流星一般掠过圾械巨龙的头顶,而在那一瞬,却是有一个红色的长条状物体被茵黛自优昙的后背之中直接掏了出来——巴兰·古夫完全可以确认那的确是从后背“之中”被掏出来的,优昙的身躯甚至在那一瞬被茵黛直接抓了个皮开肉绽,只是在下一秒那本应狰狞的伤口却就此完全愈合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至于那被茵黛掏出来的东西,则应该就是优昙的脊椎骨了——巨龙甚至看清了构成这骨串的道道椎骨骨节,因为就在优昙从巨龙的头顶拔地而起,冲入云霄那一刻,这条脊椎骨便被茵黛准确无误地丢到了那本就笨拙的龙躯之上,旋即像是被施了魔法的荆棘藤蔓一般扎入这钢铁覆盖之下的皮肉与伤口,一边榨取着这恶德商人如今的血与肉,一边疯狂地生长着、伸长着,直至真的如同锁链一般将巨龙这本就没有多少行动能力的身躯完全缠绕覆盖为止。

自然,束缚的重点便是那七条龙头下的脖颈——当这骨锥终于停止了生长时,巨龙俨然已经被捆成了一只特大号的冷冻鸭子,只消有个足够强壮的人一把抓住那几乎被拧成了一股的七根“鸭脖”,就能将其直接提走一般:只是,优昙与茵黛的动作却并没有就此停止。

怪鸟驮着背上的主人再一次掠过了巨龙的头顶:只是这一次,那根疯长而出的脊椎却是将自己的两个端点一同向空中弹射而出——一端从尾椎与优昙的身躯重新彼此相连,另一端则是被茵黛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随后,魔女就此踏着优昙的背向另一个方向一跃而出——随着主仆二人的身影逐渐拉开距离,她们之间这根牵连着彼此,也束缚着巴兰·古夫的脊椎则是被一瞬之间拉直、收紧:当巨龙开始因窒息而瞳孔上翻时,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如同一条上了勾的鱼一般,硬生生被拉入半空之中吊了起来。

“就是现在!主人,林德尔!”

“听个够吧。地狱的轰鸣!”

茵黛将右手的食指点向左手中紧握着的脊椎——那一瞬,一道黑色的暗流就此爆溢而起,沿着这根血粼粼的脊柱直奔巴兰·古夫的龙躯而去:它的钢甲如同腐肉一般,被这漆黑色的蛆虫咬穿、嚼碎,露出鲜血淋漓的尸骸,而就在它即将就此宣告支离破碎,于空中坠落而下前的最后一刻,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云端之下的每一个角落。

“……生亦地狱,死亦地狱。”

长耳鸮微微眯起了自己透亮的双眼——蓝色的光芒就此从那鹰勾长喙之间喷涌而出。当优昙收起自己的脊柱,而茵黛也回到了自家仆人身边时,巴兰·古夫的龙躯已然在这冰蓝色的火焰之中,被冻结成了一座雄伟的冰雕。看起来,林德尔所使用的火和史黛拉的法术之间似乎有些相近之处:同样都是火属性的攻击,却在混沌属性的作用下由升温被逆转成为了极寒。

下一秒,林德尔冰蓝色的的呼吸就此中断:巨大的龙躯就这样从半空之中摔落回到了黑色平台的上方,随后破碎成为一大堆噼里啪啦的冰片——巴兰·古夫最后足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纪念品,终究只是一滩浑浊的冰水而已。

“再见了,巴兰·古夫……你先回到地狱等我们一程吧。”

“回到地狱?优昙,你别说傻话了。咱们才是地狱。”

高傲的魔女搂抱着女仆的腰,二人一同落回到了特莉丝坦为她们准备的这竞技场之上:同一瞬间,就连林德尔也从那雄伟的大鸟重新变回了他原本那个近似于兽耳族的形象。如今,茵黛与优昙都已经完全认清了他并非兽耳族的事实,只可惜特莉丝坦的声音却是再一次有些不合时宜地回响而起,打断了二人即将飙飞起来的思绪。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能猜到那个废物拦不住你们,不过我也没指望他能替我彻底解决这点问题。在我换好衣服补好妆之前,就麻烦你们继续和我的朋友们再多玩一玩吧!我可不孤单……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压抑至极的平静终究再一次上扬,成为了扭曲与疯狂——那一刻,在天顶那漆黑色的大湖之中,已经有更多泥浆奔涌而出,汇聚到了最下方那个垂在半空中的液滴之内:想都不用想,特莉丝坦一定就在那里面,只是在优昙、茵黛与林德尔足以对其发动攻击之前,溶解之海内部再一次泛起了一阵令人恶心的泡沫。一道深绿色的闪电就此劈落而下,随即却是在半空之中留下了一颗闪烁着温暖绿光的小小光球。

那东西看上去一点也不邪恶,不像是刚刚才被击败的巴兰·古夫——只是优昙依旧能在其中捕获到一丝熟悉的危险感觉。

“抱歉打搅了你……我无意侵犯你的安眠,无名之人,但你曾帮助那个创造了你的玫瑰仙子坎塔蕾拉实现了她无意间许下的心愿。现在,可以把你的力量也借给我一次吗?以贝拉多娜之名,特莉丝坦在此向你请求。”

“——我愿意回应你的请求,我的挚友。”

六只三对状若柳叶的绿色翅膀就此从那光球之内延展而出,随后凝聚成型的,则是优昙记忆中那个玩弄了“影镜”号全船的双叶之魔女:不是此刻已是她随从的,那个与小贝莎融为一体的贝拉多娜·坎塔蕾拉,而是此前那个被玫瑰仙子构想而出的“姐姐”。她没有自己的名字,但即便是茵黛,也愿意在此时依旧称呼她为贝拉多娜。

“感谢你们给了坎塔蕾拉一个更好的新生活……真的谢谢你们。但是现在,我也有我想要达成的事——坎塔蕾拉赋予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选择凭借自己的意志,为曾安慰过我的挚友献出自己的力量。来吧,要先和谁玩耍呢?”

那一刻,绿色的仙子在空中轻轻歪了歪自己的头——在她的脚下,茵黛或许还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反应,但是优昙的脸却已经完完全全地黑掉了。

“行,没问题……正好,我也很想为了椴木市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往死里再打你一顿。对不住了,贝莎、贝拉——如果你们不想接受这一切,那就去怪罪造就了这一切的特莉丝坦吧!”

她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那早已被毁灭的家:到处都是污渍,就连水槽里都是臭鱼烂虾腐烂之后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被卖掉之前,优昙尽全力学会了该怎么做饭……确切来说,是把一堆即将融成血水的生物垃圾变成尚且能够被人类消化吸收的营养品:即便如此,因体弱而不能被送到军营里当少年兵,以此为这家庭抵消当年税金的她还是经常会挨打。

但无论如何,那也还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或许没有家,但至少还在心底有个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