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娜娜緹繼續做出反應,她視線中的一切便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紅:不止是因為周遭的場景發生了轉變,更是因為……

“唔……這是把我吸進去了?你這傢伙——”

失去視野前的最後一刻,娜娜緹只是看到那紅色的人影如餓虎撲食一般沖向自己,隨後便如同一件披風一般將自己的整個身體包裹在內:隨後,一切都變成了鮮血一般濃郁的紅。

“隨我來吧,我的繼任者……我的適任者。讓我來見識一下你到底有多強……也讓我給你看一看,那隻貓可以有多混蛋!”

直到此時,娜娜緹才發現這個人影的聲音居然和如今的自己一模一樣——只是,她已經顧不得再去糾結這些“小問題”了,因為當她張開雙眼時,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幕略顯詭異的風景。

那是一座扭曲、變形的街市:支離破碎的磚砌道路懸浮於半空之中。下方的大地則如同拼圖一般破碎成為諸多大小不一的碎塊。凌亂的建築與街道設施如同星辰一般懸浮在道路四周。不過,行走在街道上的居民們卻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一般,一邊慌亂、恐懼地四處奔逃着,一邊一個接着一個從道路盡頭摔入腳下的深淵,再也找不見蹤影。

“這是……記憶中的世界。再現出錯了嗎?”

“開玩笑,娜娜緹是不會犯錯的。”

當娜娜緹提出疑問時,那個已然隱去身形的紅色身影便憑空做出了回應——那一刻,娜娜緹睜大了自己的眼,她看到有數之不盡的流星從頭頂那泛着銹紅色的天空之中傾瀉而下,每一顆都像是一顆離了身體的心臟一般,一邊滴落着點點新鮮的血液,一邊不安地悖動着……直至墜落在那些扭曲的道路上、破碎的大地上,隨後迸裂成為各種各樣的機械兵器。

“為什麼我會覺得這些兵器雖然看上去結構都很眼熟,但是造型……好像卻都沒見過?這到底……”

“這就是‘破滅’的軍勢,繼任者。在世界盡頭與我們相遇的,信奉戰爭、信奉混沌的存在。他們擊潰了我們的艦隊,吸收了我們的武器技術,將其反過來用於殺戮我們的人民……世界因他們的闖入陷入了永恆的戰爭,而在戰火的正中央,他們笑看一切被燒成無光的殘渣。”

當那紅色人影重新出現在娜娜緹·萊姆頭頂的半空中時,她的聲音中充滿了虔誠——與此同時,林德爾·尼茲的聲音也從娜娜緹的身後傳來。

“距離準備最終完成還有五分鐘時間……娜娜緹,請務必再多撐五分鐘。”

“——林德爾?”

與之前相比,老貓的聲音明顯要更加冷漠,也更加麻木——這摻了冰碴一般尖銳的聲音令娜娜緹不由得轉過身,試圖去尋覓聲音的來源,卻發現自己撞到了一堵冰冷、堅實的牆。

一道透明的牆,一道藉由魔力構築而成的空氣牆——牆的這一邊,是支離破碎的世界、步步緊逼的“破滅”軍團,以及孤身一人的娜娜緹;而牆的那一邊,則是一座令娜娜緹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鐘塔。林德爾的聲音正是從那座塔底端的大門之內傳來,而在鐘樓頂端的錶盤上,指針正清清楚楚地指向11點55分:這個錶盤上是有秒針的。

“給我繼續留在外面,別讓那些東西打擾我和依拉朵婭!”像是聽到了娜娜緹的呼喚一般,老貓的聲音一瞬間由純粹的冰冷變成了冰冷而又瘋狂,“只要再給我五分鐘,我就能停下整個世界的時間……除了這座塔里的!我會一直一直和依拉朵婭在裡面,尋找反抗‘破滅’的可能性——所以別死!我會把你也定在外面……請相信我!當我獲得了足夠有力的手段之後,我一定會解除停止,打倒‘破滅’……救出你,也重塑我們所熱愛的一切!撐住!”

——撐住?!

那一刻,娜娜緹甚至感覺這一切充滿了諷刺……撐住?別開玩笑了,面前這可是……

“這可是毀滅了一整個世界……不,毀滅了太多個太多個世界的軍勢。撐住五分鐘,這是當時林德爾為我提的要求,現在,你不如也來試試看?”那紅色的身影就像是看穿了娜娜緹的心中所想一般,一邊向她做着解釋,聲音卻是同時變得越來越冷,“來試着體會一次這本屬於我的力量……來試着去活下去呀!”

“使用你的力量?你的?這可是我的力量——而且,你就不怕我在適應了這一切之後想辦法揪你出來把你弄死么?”或許是因為已經猜到,對方希望她能看到全程,此時的娜娜緹甚至不怒反笑——根據她的推斷,如果那個紅色的傢伙真的能夠控制目前出現在她眼前的這所有一切,那在五分鐘之內,她基本不會有任何危險。與之相應……

“安心吧。五分鐘后,恐怕我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現在,請先好好享受生命中的最後五分鐘吧,新生的娜娜緹·萊姆。”

在充滿鄙棄地留下這最後一句話之後,那被怨毒浸透的紅色聲音便就此隨風而去——哪怕此時的娜娜緹真的很想再從她嘴裡聽到些什麼。她肯定知道五分鐘后真的發生了什麼,但是……

——她的怨恨是針對林德爾,而非面前的“破滅”軍勢。

——她沒有如林德爾的計劃一般,被“凝固”在時間靜止的世界之中,而是被殺死了。

——她身上的傳承之眼……在林德爾的手中。

將三條線索如拼圖一般在腦海之中綴連成型的同時,娜娜緹彷彿看到了一幅清晰而又明快的圖像——那一刻,她只是如同蠻不在乎一般抖了抖自己的眉毛。

“呵……所以說,當時的實際情況應該是——”

不等她繼續理順自己的想法,一台“破滅”麾下的機動兵器已然殺到了她的面前,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那是一架造型非常中規中矩的人形機械,在將近五米高的鋼鐵之軀頭頂上還插着一對宛如兔耳的天線;機動兵器的手部就像是穿戴着某種連指手套一樣厚重,而被這台大傢伙握在手中的武器,則是一把雙手使用的長柄戰錘,以一個帶刺的鐵球作為鎚頭。

“——嘿,大傢伙。你很勇哦?”

下意識地,娜娜緹在後躍一步、背靠着那透明牆壁躲開這機械人當頭一錘的同時,也將自己的鐮刀反手擲了出去——一時間居然沒能想起什麼遠距離攻擊手段的她,姑且也只得用這最冒險也最原始的手段來上這麼一次有些沒頭沒腦的嘗試……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乓——那鐮刀就如同撞在鐵牆上的石子一般,在那人形機械淡紅色的外部裝甲表面撞得朝天高高飛起:雖說這桿兵器並沒有因此而損壞,但當那大傢伙抬起頭,用自己的機械獨眼死死鎖定了娜娜緹時,傳承者的手中卻已經沒有了哪怕一件備用的武器。

鐵人再一次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錘——同一瞬間,娜娜緹的雙眸立刻因緊張收縮成了兩個小小的點。

“誒呀,這……”

“娜娜緹,你很勇啊——照我說的做,把你的雙拳在胸前對在一起!看到那顆鑲嵌在你胸口正中央的眼了吧?照我說的做,先不要問為什麼。”

此時,再度於傳承者耳邊響起的依舊是老貓那歷盡滄桑的聲音——這一次,娜娜緹可以肯定林德爾並不是在她身後的牆壁之內對她喊話,而是就像剛剛那個紅色人影一般就在自己身側的某處,只是隱去了身形。

“不要問嗎?”

不知為何,這一次娜娜緹只是在心底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抗拒的衝動——照他說的做,不要去考慮那個古怪的人影,更不要去在意背後罩子里那個作為背景的林德爾!人形兵器的大鎚此時距離她的頭頂僅有不到一寸,而在這最後的時間之中……

“——我相信你!林德爾!”

沒有半分猶豫,娜娜緹就這樣,以自己的雙拳在胸前相碰——她以左右拳鋒狠狠地夾住了胸前幾乎透過衣服、鑲嵌在肉體之上的傳承之眼,旋即便感覺到一陣劇烈的風暴就此席捲而起。

那不是由氣流掀起的風暴,而是某種更為迅猛,也更為癲狂的力量——彷彿這一夾擠破了傳承之眼、擠破了這空間本身一般,娜娜緹只覺得在自己面前,看到了一個淡金色的洞口就此憑空而生。比太陽更為閃耀的輝流就此從中傾瀉而出,化作洶湧的狂濤卷向傳承者面前的那機械兵器,更瞬間鋪滿了傳承者腳下的地面。

所有的一切就這樣在一瞬之間,都成為了一般無二的光芒——娜娜緹幾乎被閃得閉上了雙眼,而當她重新張開雙目時,看到的則是一個宛如流星墜落後留下的圓形大坑。

“傳承之眼的淚水是虛空之能……這源於物質世界之外的強大魔力,不僅正是令這顆眼得以保存……不,存活至今的關鍵,更是只屬於傳承者一個人的毀滅性兵器。”在說到這些時,林德爾的聲音之中,甚至還帶着三分令人有些不適的得意,“哼,對那個傢伙來說,再現眼的這部分機能肯定不會有任何困難……正好,也給你一個練手的機會。”

“那我就不介意了——正好,也讓我期待一下五分鐘後會發生什麼,林德爾。多問一句,當時的那個娜娜緹,真的是在像現在這樣全力作戰么?”眼看着面前蜂擁而至的更多“破滅”軍勢機動兵器,娜娜緹甚至有些期待地舔了舔自己的舌頭——使用強大的力量會讓人上癮,這一點即使是傳承者或許也不能免俗,

只是在她的雙眸之中,某兩道有些狡黠的光芒卻從未就此消弭過,反而燒得愈加旺盛——而如同是在有意刺激着她的好奇心一般,林德爾的回應也只是一陣有些含混的微笑聲。

“像現在這樣?怎麼可能嘛……她又不是你。”

“她當然不是我——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