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這場不夠完美的作戰行動,還是劃上了一個勉強算得上是完滿的句號。

至少從結果上來看,單方面站在自警團、或者說三方聯盟這一邊的立場上,優曇並沒有任何理由認定這場行動是失敗的。冥泥的來源已經找到了不說,當初本是負責佯攻青金石營地的部隊,在金流駐屯地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之後,更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作戰主動性,直接拿下了這座石油基地。

就算自警團對這裡生產的燃料並沒有什麼需求,但這座濱海基地的位置本身,就有着不容小覷的戰略戰術價值——更不用說,消減帝國軍這一潛在敵人的能源供應,本就是為己方獲取戰略優勢。在此基礎上,即使是把這裡完全毀掉也是值得的。

不過沒錯——潛在。如今至少在這片北部邊境區域,帝國軍已經不再像是南方教會邊境一樣緊急迫切的威脅了:就在金流駐屯地的戰鬥結束、優曇一行回到戈爾卡營地之後不就,帝國現任北境軍總參謀長,帝國將軍克洛諾·蒂婭的使者便跟了上來:他向自警團帶來了蒂婭暫時與自警團達成停火、互不侵犯的建議,而巴不得騰出手來專註解決貿易聯盟的米可,以及妖狐小姐背後的魔王基爾巴特,都乾脆利落地答應了她的提議。

當然,必要的防備還是一丁點都沒有落下,剛剛被佔領的青金石營地,其戰略地位更是因此變得極為突出:沒有哪裡比那個地方更適合構築一座監測前哨了,除了金流駐屯地……的遺址。可以說,在金流駐屯地的戰鬥中沒能得到一座有人居住的城鎮,是自警團這次行動中唯一的小小缺憾——不過,考慮到這些居民在被消滅時,還算得上是貿易聯盟的居民,優曇至少可以勉強說服自己不去惋惜。反正,動手給那一城居民都判了死刑的並不是茵黛,而是那些引爆白黏土的貿易聯盟士兵。

只不過,所有這一切所得都無法在優曇回到戈爾卡營地之後,抹平她心中的怒火——即使茵黛曾經勸過她,要她別太衝動,但這一次,她決定以薩巴斯大巫士的身份,而不是以茵黛女僕的名義,去面對某隻有六條尾巴的老狐狸。當然,是在蒂婭的使者退去之後,優曇懂得大體。

她也知道,作為一個客人,在走進儼然是戈爾卡營地之主的米可房間時,出於禮貌應當敲門——但她就是想要直接一腳把門踢破,然後從木頭門板的碎片上踩過去。屋內,看起來還在整理某些材料的米可的確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但當她轉過身子,看到來人是優曇之後,她的態度反而變得放鬆了起來。她就像是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刻一般釋然了。

“你來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想要我作解釋吧。”妖狐有些無奈地攤開了雙手,像是在告訴優曇她沒有攜帶武器,“有關我……有關自警團為何沒有直接告知你天隕彼方能力的事。”

“我不僅想讓你作解釋。我很想打你一頓——別說我破壞三方同盟友好。米可,你給我記住,我是薩巴斯的大巫士,如果類比到自警團的組織結構里,就算是繪司回到這裡坐在她應在的位置上,地位也沒有我高!你根本沒有資格指控我!”

這是優曇平生第一次擺出了一副官架子,她不喜歡這樣。哪怕是當年作為洛爾瓦莊園女僕長時,她也只用自己制定的規章制度威脅過別人。

“好,好吧……反正我也知道,這次是我們自警團理虧。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幫你把意見提交到魔王那裡的,我覺得他肯定不會介意給你們道歉,不過……”

無論手段如何,至少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在這滴水成冰的北部邊境,米可的額頭上立刻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她顯然沒有想到優曇會這麼認真,不過,她更沒想到過彼方會惹出如此巨大的麻煩。

這一點其實優曇自己也心知肚明——但現在她並不想談什麼理解。她更想要自警團吃個教訓、碰個釘子,讓他們學會該怎麼開誠布公地合作。

“不過什麼?啊?不過你不知道,你們家小天使身上還有那麼巨大的破壞力?”

“……優曇請你相信我好嗎?說到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米可已經衝到了優曇面前,雙手同時緊緊拽住了優曇的左手,“我隱瞞的只有兩點,其一,派給你們的那些兵員都是自警團中的極端主義分子,我們打算來一個借刀殺人……其二,彼方可以依靠家族遺傳的秘術將她自己和她的隊友融入到另外某個人的意識或夢境中,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再實體化出來,除此之外我們自警團也不知道更多啊!”

“就這些?”

“就這些!我發誓!”米可的狐狸尾巴已經有點炸毛了,雖然優曇並不知道她是在給自己做表演,還是真的害怕了,“聽着,優曇。我知道你有那個資格,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不介意你向基爾巴特大人或者三方同盟的其他什麼人指控我,我願意接受一切適當的處罰,我只希望你能放過彼方。我有什麼打算她真的都不知道,但她的這個能力是救回繪司的關鍵……”

“告訴我為什麼你就這麼說,我就撤回對你的指控。”眼看着米可終於說到了自己最感興趣的東西,優曇也不介意順坡下驢——其實她真的沒什麼興趣去和米可到審判庭上玩遊戲,她覺得不值。

“好,我會說……實際上在之前自警團的一次單方面行動中,我親自確認到了繪司的下落。當時三方同盟還沒有成立。”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米可在開口之前,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的身體現在被貿易聯盟的魔王安可哈芝佔據着。”

“你的意思是?”

“安可哈芝和我不同,她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魔物……簡單來說的話,更接近於一個集體意識。”儘管語調聽起來有些忙亂,但米可還是儘可能地用了最簡略的語言,“稍微具體一點就是,她曾經是一個獨立的靈體,一個擁有魔王級別魔力並且確實列席於十大魔王之一的死靈,但千年之前的大戰帶來了太多的死。據基爾巴特大人說,在那場戰爭過後,吸收了不計其數死者意念的她,力量不僅沒有受損,反而還得到了增長。正是因此,從那以後她就必須要憑依在其他魔物,尤其是自身魔力強大的魔物身上,才能讓自身不至於崩潰,而這一次……”

“這一次她選擇了繪司。”

“沒錯,而彼方的家傳之術可以把她拔出來。”直到此時,米可的神色才終於放鬆了那麼一點點,“之後……我剛才聽教會那邊的人說,好像這次騷動的本質,就是彼方把金流駐屯地居民們的怨恨實體化的結果?畢竟白黏土那邊……”

“是……金流駐屯地的守軍居然拉上整座城的平民給自己陪葬,這也是我自己沒想到的事,更不可能怪你們。不過,你說得基本沒錯。彼方確實是干出了這種難以想象的事。”

說出了“難以想象”這四個字,其實就意味着優曇已經放過了自警團,接受了米可剛剛的自白宣言——畢竟,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到不可調和。

“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說,我們無意間來了一次面對安可哈芝的預演。那麼,你接下來想說的應該就是……”女僕長聳了聳肩,做出一副既滿不在乎,又充滿不屑的姿態來,“你,或者說基爾巴特,應該已經內定好要把新生影鏡隊派到討伐貿易聯盟的第一線了。沒錯吧?正好現在,帝國北境軍居然主動提出了停戰許可。”

“確切來說是,我們會把這次作戰的信息也呈到教皇陛下和山城頭領面前。新生影鏡隊是直接隸屬於三方同盟麾下,不是我等自警團能夠單獨調動的部隊。”這時候,米可的用語也變得規矩了起來,“而且,我們保證會在提出建議時,優先考慮到你們所有人的個人意願。其實從個人角度出發……我猜,你們應該不會有人反對進攻貿易聯盟吧?”

“沒錯,我們是不會有人反對。不過,我們估計會需要多等一等,至少一周。其一,彼方現在還在昏睡無法參與作戰行動,而她現在是我們的隊員。”再一次,優曇選擇了順坡下驢——在自己也提出條件的基礎上,“其二,既然你們給這支隊伍準備了彼方這麼一個驚喜,那……我們薩巴斯,應該也有資格拿出點我們自己的誠意吧?”

“額……優曇閣下,這是什麼意思?”米可的身軀立刻就向後縮了好幾寸,考慮到優曇口中自警團給的那個“驚喜”究竟是指的什麼。

“喲,你害怕啦?別怕嘛……我們薩巴斯,可是明人不說暗話。”那一刻,優曇的笑容一瞬間就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我們的驚喜,真的就是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