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都城正在遭受攻擊——對於陰迦樓羅改的一行人而言,這都不算是個壞消息。哪怕能分散安可哈芝一點點的注意力,也可說是好事一件了。

畢竟,細之又細的雷達掃描已經讓一船人都肯定了一件事:那座寒冰構成的堡壘里沒有任何活體生物存在,至少靠近陰迦樓羅的這整個前半部分中沒有。看起來,安可哈芝很可能是把自己的身體與這個大冰塊直接連接了起來,但誰也不敢說拿東西內部就一點防衛力量都不會有。

“好了,最後再清點一下人數——參與內部滲透行動的全員都到齊了吧?”

作為傳送核心的操縱者,如今阿爾德涅正站在陰迦樓羅機庫的正中央,用眼光掃着面前的一行眾人:為了儘可能不拖後腿,現在他正穿着本屬於辛西婭的那套外骨骼裝甲,而辛西婭則還要留在艦橋之中,輔助貝莎操作艦船。

“茵黛,優曇,彼方與嘉蘭百合,莫頓·依科特,我自己,以及……”他的聲音頓了一頓,聽起來似乎有些踟躕,“史黛拉·洛爾瓦。我說,你這樣——”

“沒關係。教會本來就沒有給我分配動力外骨骼……給我我也不會開。”像是料到了阿爾德涅的疑惑一般,史黛拉看似有些隨便地攤開了雙手,“而且,教會這麼做的原因——”

她輕輕一跳,身體躍入半空之中——但在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極為凌厲的魔力波動。雖然史黛拉顯然不會對隊友有任何敵意或惡意,但這驟然而起的波動還是足以令人感覺到一絲威脅。冰冷的威脅。

“——喏,我本來就不需要那種東西。”

重新落地時,尖銳的冰棱已然在史黛拉的四肢末端與胸腹部表面構成了極具幾何美感的甲胄。她以那雙晶瑩剔透的鋒銳冰爪做出了一個攤開雙手的動作,背後卻同時有兩組更大、更尖銳的冰棱爆裂而出,瞬間凝結成為一雙狀若孔雀羽毛一般的繁複羽翼,每一根羽毛都是鋒利如刀的冰刺。高跟鞋一般的足部冰鎧令剛剛成年的她平添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風韻,當她舉起法杖時,樣子活像是從世界之巔降臨而來的冰精女皇。

“哇……”嘉蘭百合的駕駛艙中,彼方顯然已經看呆了。而在史黛拉身邊,其他人就算表現沒有小天使那麼激烈,但臉上大多也都露出了一絲讚許或是期待之情。

“……好吧,只可惜電能沒有辦法凝結成為固體。”隊列最前方,阿爾德涅的話語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醋意,“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吧?以防萬一,咱們不會直接傳送進入都城內部,而是會落在前甲板外部——觀察結果顯示,都城前部炮塔根部應該有進入內部的路。咱們要步行進去,順路還能觀察一下那些和都城交戰的神秘協力者。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人回答。阿爾德涅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好——有需要的就抓緊嘔吐袋,這趟短途旅行註定不會太舒服!坐標確認……好!我要啟動傳送進程了,我數到三!一,二……三!”

與阿爾德涅的計數同步,憑空而生的光芒溢滿了陰迦樓羅改的機庫:最終,聲與光一同消逝,連同剛剛那支整裝待發的隊伍一起。

“呼……好冷!”

張開雙眼時,映入優曇眼帘的便已是都城那雄偉、開闊的冰制上甲板。或許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六人與巨艦相比,顯得實在過於渺小,都城甲板上的所有火器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當然在優曇看來,這種情況背後還有另一種原因就是。

“那些傢伙……不簡單啊。居然就這樣和都城正面抗衡?”

女僕長回過頭,看到茵黛正出神地仰着頭:循着主人的視線,優曇便看到了那些飛舞在半空中的人影——沒錯,人影。那些與都城交戰的傢伙,看起來就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至少遠遠看去是這樣。

“辛西婭這套鎧甲有遠距離瞄準系統。我來看一下……”

說是遠距離瞄準系統,實際上只是加了些配件的單筒望遠鏡而已:不過,這足以讓阿爾德涅看清那些盤旋在都城上方至少100米高的小傢伙到底是什麼樣子,然後再分享給身旁的一眾同伴們。

“——看起來應該是一支有組織的部隊,因為她們全都……有點不對勁,這些傢伙不僅全都留着灰色短髮、戴着紅色護目鏡、穿着深藍色的緊身衣,而且面容和體型……”

“怎麼了?”茵黛微微眯起了眼。一旁,史黛拉卻是在跟着阿爾德涅的描述不停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結果摸到的全都是冰碴。

“她們看起來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至於武器——不是吧?!”

這次,不止是阿爾德涅看得清楚了:伴隨着一陣轟鳴聲,所有人都看到都城的大口徑對空炮丟出了一顆起碼有120毫米口徑的炮彈,然後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空中某個正在一邊盤旋,一邊以手中槍械向下射擊的戰鬥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傢伙看起來連頭髮都沒掉一根。

“這……這是什麼防禦能力?!就算是茵黛,吃下那一發——”

“是。我的身體嚴格來說不是多結實,只是恢復超快,但這未免也……我說,阿爾德涅,這不是帝國軍的人吧?”

“我看不像。”諜士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一般,話語之間只有無比投入與專註的好奇心,“如果真的是,別說是教會前線部隊了……咱們之前在白堊泛濫區遭遇迪卡斯特斯級時,也沒有見到過類似的武器裝備吧?我是說同等體積的前提下……等下。再等下。”

阿爾德涅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他沒有來及解釋,大家就都明白了。

“散開!”

六人極為默契地向著六個方向,如梅花一般一同后躍一步散開,而梅花的花蕊之中登時便有一顆流星轟然落下:冰屑如雲霧般紛飛迸裂,從中現身的正是剛剛那位被對空炮擊中的不明戰鬥員。身穿藍衣的她抬起頭,此時,一行六人才發現她身邊還漂浮着六片狀若羽翼的金屬片狀物,手中則握着一把所有人都沒見過的純白色大型槍械,槍管至少有50毫米口徑,下方還掛載着一個前端鑲嵌着一塊紅色晶體的古怪設備。

她沒有開口說話——一行人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除了恰好站在她正前方的茵黛。開口時,魔女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顫抖。

“我不是在做夢吧……蘿莎?你不是蘿莎嗎?!”

出乎所有人預料,即便來者不善,茵黛也毫不猶豫地收起了才剛剛從背後拔出的時針大劍——她展開雙手,緩步向著面前的天上來客走去,而對方的回應則是抬起了槍口。

“否定。雷吉翁本無名諱,我們是無數。我們是一。”

她就連聲音都與茵黛記憶中,她作為失憶少女依芮絲時身旁的那個妹妹蘿莎一模一樣!

“不對吧?你……蘿莎!這到底——”

眾目睽睽之下,魔女毫不猶豫地空着手撲向了面前自稱雷吉翁的女孩——她張開雙臂,想要給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一個擁抱,卻驀然發現自己撲到了一顆晶瑩剔透又堅不可摧的玻璃球上:那顯然是一層包圍着女孩身軀的防護力場。

“蘿莎!”茵黛用力敲打着面前這道連炮彈都砸不透的牆:在她的視野里,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的鼻尖。

“退下,主人,危險——”

“敵對行動確認,反擊開始。”

她扣動扳機,先是一顆火球從槍管中噴涌而出,緊接着是槍管下方的晶體中射出了蔚藍色的光線——所幸的是,在最後一刻被優曇撲倒在地的茵黛並沒有因此受傷。

“不可能,這——”

“考慮到這裡所有人都聽您講過蘿莎和依芮絲的經歷,我非常理解主人您的心情。”一邊說著,優曇替茵黛拔出了背後那柄用作長劍的時針,將其交到了魔女手中,“但現在……不管這傢伙是不是蘿莎,她都是敵人。有什麼話先放倒她再問吧。”

“好……!”

茵黛在那一刻咬緊了自己的嘴唇——實際上,此時的她已經在心中明確,眼前這傢伙就算和蘿莎面容一致,也絕不會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蘿莎。不過,更嚴重的問題在於……

——你到底是什麼……蘿莎呢?如果蘿莎並不只是一個在煉油廠工作的孤兒小女孩,那麼……

“——沒錯哦,姐姐。你恢復記憶的事並不是巧合那麼簡單。這樣應該可以再給你往心裡種一點疑惑與動力進去吧?”

都城上空300米高空中,曾為特莉絲坦的娜娜緹正一邊觀察着下方那龐然大物表面的一切動靜,一邊保持着隱蔽。

“而且……就讓我看看如今的你們,有多少本事吧。辛苦了哦,雷吉翁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