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碎石組成的拱橋出現在這裡顯得有些突兀,周圍不見水,卻能聽到水聲,不見怨女,卻能聽到哀吼。
綱緒這時才發現黑木子不見了。
橋姬的身體變得虛無縹緲,她緩緩走到牆面,這時她的腳還能接觸到地面。她的頭髮用簪子盤着,穿着吳服(江戶時代和服叫做吳服),神情哀傷。
她踏上石橋邊緣,望向天空,像是做出決定,毅然決然跳了下去。
她開始掙扎,這個過程會非常痛苦,也很無助。湖水流進呼吸道,雙手拚命掙扎,可是什麼也抓不住,只能等待死亡的降臨。
綱緒在欣賞一出無聲舞台劇。他是一個合格的觀眾,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斷。
橋姬漂浮在半空中,這個時候她已經死了。準確來說,是幾百年前的她,在那時候已經死了。
不過很快,她蘇醒了,身體漂浮在半空中,頭髮胡亂披散着,面色蒼白,沒有一點生氣。她將過橋的男子拖入湖面溺死,久而久之,體內積累了大量怨氣。
現在,她張牙舞爪直奔綱緒而去。
綱緒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發現自己的移動速度變慢了,猶如人類在水中受到浮力的影響一樣。
“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強的對手,如果讓彼岸花知道,在執江市還有這麼厲害的人物沒被發現,他們一定會覺得很可惜。”
綱緒戴上指刀,表情談不上輕鬆,但一點也不緊張。
試想正常人,看見幽靈朝你衝來,是不是會嚇得轉頭就跑?
但是綱緒沒有,他拿出武器,有大幹一場的架勢。再說,他確實不是正常人。
“但願你不要弄髒我的西裝,否則我會殺了你。”
說完,綱緒對準橋姬的方向凌空打了一拳,一股霸道的暗勁捲起碎石形成了橫向龍捲風。橋姬在半空中將身體翻轉了90度,剛才的拳風擊打在石橋上,直接將它摧毀成沙。
橋姬在區域浮力空間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眨眼之際就來到綱緒面前。她的頭髮急速生長,將綱緒緊緊包裹其中,再不斷收縮,綱緒立馬發出痛苦的叫聲。
“木子!”橋姬大叫一聲。
早已在黑暗深處準備就緒的黑木子反身跳於橋面,藉助反作用力將自己作為箭,武士刀作為箭頭,迸射而出。
她認準綱緒的頭部,徑直插去。刀尖從綱緒的頭部刺入,鮮血沾染髮絲,順流而下,滴落在地面。
結束了。
黑木子再也沒力氣繼續戰鬥下去,她連拔刀的勁兒都使不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大氣。
“木子。”
“橋姬大人。”
“回家吧,帶着你的食堂,回家!”
呵呵……
聽到笑聲,黑木子和橋姬的臉色突變。
那是來自於魔鬼的笑聲,他本應該已經死了,可他確實還活着,比關押在地獄十八層的犯逆者的慘叫聲更讓人心寒。
……
——我又來了。
——裂口女,我知道你在這兒,別再躲躲藏藏。
“雖然當受丞確實很危險,但你瀕臨死亡的頻率也太多了點吧。弄不好下一次你真的會死的。”
——也就是說,我這次還暫時不會死嗎?太好了,我得趕緊回去,因為我好像聽到了木子的聲音。
“你出現了幻聽,沒人叫你,也沒有人會來救你。你無法融入影將的世界,也無法融入人類的世界,你是一個被世界拋棄的人,如果我是你,就永久沉睡下去,不再有任何煩惱,多好。”
——我還有值得守護的東西,你要死就去死吧,我不會攔你,我還是得回去。正太亞雄太容易輕敵,等他大意之時,我就殺了他。
“你現在已經可以很坦然的殺人了嗎?”
——他不是人,他是影將,留在這個世界也是禍害。為了守護家人和朋友,我願意做任何事,前提是,我得活着,才能守護他們。
“現在的你和我第一次遇見的你,感覺完全不一樣呢。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正太亞雄已經死了。”
——不會吧!
“你別高興得太早,廢棄工廠周圍到處都是執法隊的人,就算你醒了,你也會被他們抓走。不過你現在需要醒來,因為有人快要死了。”
——誰快死了?
沒人回應。
——裂口女,快告訴我,誰快死了!
林東汐有種不詳的預感,好像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他在黑暗深處掙扎着站起,這片空間突然裂成碎片,大地開始瓦解,他開始無止境的往下墜,失重感令他感到恐懼,他不知道終點在哪。
也可能像劉慈欣先生在科幻小說《地球大炮》中描述的,從地球一端掉落,通過特殊隧道,先做自由落體運動掉落到地心,再將身體翻轉,反向掉落,最後完成從地球這一端穿梭到地球另一端的壯舉,比坐飛機快很多,畢竟直線距離最短。
沒等林東汐一直墜落下去,他就接觸到終點。他感覺自己重重地摔在布滿碎石的地上,不至於要命的程度,但全身痛得要命。
呵呵……
林東汐聽到一陣尖銳的笑聲,如同地獄深處發出的痛苦哀愁。
——木子!
林東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誰。
那位神秘少女,居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儘管四周亂糟糟的,而且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但並不影響神秘少女閃耀着光芒。
——她是來救我的。
當這種想法出現在林東汐腦海時,他感動得想哭。
可是剛才的笑聲還是令他很在意,尤其是木子站在一個如果鬼魂一般的女人面前。她的頭髮緊緊纏繞着什麼東西,木子的武士刀還插在上邊。
長發女人收回頭髮,一灘肉乎乎的東西掉落在地上,沒有人形,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來。
就在這時,林東汐觀察到在天花板處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那個位置對準黑木子正上方。
意識到什麼,林東汐瘋狂地往前奔跑,嘴裡呼喚着木子的名字。
“木子!”
黑木子一激靈,回過頭看見林東汐已經衝到自己面前,她伸出手想給林東汐一個擁抱,可是林東汐卻將她推了出去。
砰!
綱緒戴着指刀的拳頭打中了林東汐的背部,將他的身體給貫穿。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黑木子傻愣在原地,嘴巴大大張着,一副驚訝的樣子。
她只開心了不到一秒,又陷入極度痛苦之中。
“食堂?”
她的腦袋一片混亂,身體開始發抖,她跪着爬到林東汐面前,想將他抱起,但看見他背部那個簡直比手掌還大的窟窿,就又放棄了。
“食堂?”
黑木子戳了戳林東汐的臉,沒有任何動靜,和周圍沒有生命的石子相比,只是體積更大一些。
數秒后,黑木子臉色悲切的神情全然不在,她猛地抬起頭來,用那雙不該出現在美少女形象的眼神,死死盯着綱緒。
“殺了你……”
人動,刀動!
橋姬將落入地上的武士刀踢給黑木子,後者沒有回頭看,直接伸手接住了刀,兩人的默契度,高得令人羨慕。
綱緒的臉色同樣難看,他沒想到熊貓仔突然醒了,而且還擋下了那招致命攻擊,如果他死了,所有計劃全都白費。
“磨磨唧唧,簡直沒完沒了,夠了!”
綱緒面露凶光,右手高高抬起,指刀上的刀刃還殘留着林東汐的血跡。
橋姬見勢不妙,想奔赴過去,一道黑影先一步閃入,攔在了黑木子面前。
鎚子與刀刃相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雷克斯頂着凌亂的銀髮,滿臉胡茬,腳上的人字拖在剛才奔跑時掉落了一個,所以他是以單腳穿鞋的形象出現。
“雷克斯,你居然還活着。”
“你不是也還活着嗎?”
兩人說話的語氣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可他們的關係應該是敵對的。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很快,綱緒就對雷克斯發起了攻擊。他像子彈一樣衝來,雷克斯手中的短錘瞬間變長,在他手中猶如高爾夫球杆。
一擊命中!
雷克斯將綱緒擊打到牆上,可綱緒卻又從他身後出現,肆意偷襲,幸好雷克斯反應夠快,避免被割喉的命運。
剛才被打中,撞到牆上的綱緒變成了一團肉泥,站在雷克斯面前的綱緒,完好無損。
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毫無疑問一定跟影獸有關。
這傢伙的影獸,有點邪門。
另一邊。
黑木子將林東汐挪到牆角,避免遭受波及。他的腹部還在持續流血,RK細胞不足,也沒法替他完全復原傷口。
——再這樣下去,食堂肯定會死的。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的命。
很快,黑木子想到一個辦法。
“不行,絕對不行!”
橋姬極力阻止,因為黑木子想犧牲自己,換林東汐繼續活下去。
影將殺掉另一個影將,不僅可以獲得影粹,一同吸收的,還有RK細胞。
只有RK細胞才能讓傷口恢復。
現在外邊到處都是執法隊的人,還有彼岸花、藍蓮花等組織。將林東汐帶走這樣的想法,不切實際。
所以,只能犧牲一個人,換另一人活下去。
黑木子輕輕撫摸林東汐的臉,微笑着。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三無女的臉上,猶如火星發現了生命。
橋姬嘆了口氣。
——木子一定很愛他吧。
橋姬妥協了,她把武士刀遞給黑木子。只要在臨死之前最後一擊,她握着林東汐的手,給黑木子最後一拳,就能實現影粹的吸收。
黑木子拭乾眼淚,跪坐在地上,雙手持刀高高抬起。
真正的勇士,在面對死亡時,是不會產生悲切,更何況是在喜歡的人面前,更要以微笑面對。
再見,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