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女孩所說,那麼她就是被動去案發現場。

黑崎秋紀意味深長地點着頭,然後對男生問道:“我們調查過,你家距離丹鳳公園有7公里。在你家附近還有一個公園,比丹鳳公園更近。我剛才查過,這個公園無論是健身設施還是其它方面都比丹鳳公園要好,你為什麼會選擇帶你女朋友去更遠的公園呢?”

男生用手指將眼鏡框往上抬了抬,細聲細氣的說道:“丹鳳公園沒有監控,沒有路燈,而且人很少。”

不光是黑崎秋紀。

艾露也聽糊塗了。

沒有監控、沒有路燈、人稀少。站在執法官的立場,這樣的地點很適合拋屍。眼前這位年紀看上去還是大學生的男子,為什麼會特彆強調這些。

“我在網上看到很多情侶喜歡晚上去公園……”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很快,女孩明白什麼似的,猛地站起身,張開右臂掄出弧度朝着男生的臉上打去。

隨着一聲脆響,男生的眼鏡應聲落地,女孩轉身快步離開了。

“怎麼回事?”黑崎秋紀真的什麼都不懂,小聲問道。

艾露將身體微微往後退了點,用只有彼此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有些男生為了節約房費,會把女朋友帶到公園或者野外……咳咳……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黑崎秋紀的臉立馬泛紅。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女孩會生氣,而且還給了男生一巴掌。

從目擊者身上沒有發現線索,只能着手從貓的屍體身上開始調查。

之前各執法隊分部找到的6具貓屍體,有3具被貓主人帶回,說是要掩埋,而且還會立個碑。

現在有的人對待貓狗比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還要好。

每兩三天帶寵物去寵物店洗澡,洗完還有SPA和按摩。

吃貓糧狗糧要吃有營養的,喝水必須是純凈水。

寵物懷孕了,還會帶到寵物醫院做B超。沒事兒給寵物換個新毛色,又或者是買幾個花盆種點貓薄荷。

“所以說呀,那些把別人逼得自殺的愛貓愛狗人士,都是一群很極端的人。你們有沒有看最近網上的帖子,不知是誰把貓的屍體現場圖發到了微博上,那些愛貓人士紛紛揚言一旦抓住兇手,就會讓他付出代價。”

第八區執法隊支部辦公區。

刀田用手機刷着微博,嘴上還嚷嚷着。

“我們是執法官,得站在客觀的角度來分析。有些人經歷了家庭的變故,社會的洗禮,朋友的背叛,感情的挫折。突然有一天養了小動物發現,只有動物才是最忠誠的,沒有套路,不會離開,在他們心中早把寵物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這位叫萬智明的執法官是第八區執法隊支部文筆最好的人。

他將平常辦案遇到的奇聞趣事以故事的形式發布到論壇,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當然了,真實的地面、人名還有真實的案子細節都經過了大量模糊化,可謂是二分真實,八分靠編。

“行了,閑話少說。死者身份調查出來了嗎?公園沿路的監控調查了嗎?戒指從哪買的調查了嗎?屍檢報告出了嗎?還有這麼多事情要做,你們還在這兒閑聊。”

黑崎秋紀不是在發火,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平常沒事兒的時候他保准在玩魔方,一旦有案子需要調查,他像變了個人似的,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

萬智明舉起手中的文件夾,“我剛才有說過,我是來送屍檢報告了嗎?”

“你早說啊!”

距離他最近的刀田迅速奪過屍檢報告,認真看起來。

一具只剩皮毛和頭顱的貓。這應該是法醫部門接手過最奇怪的屍體。

關於動物的屍檢,程序沒有人類屍體那麼繁瑣。

無非是了解死前表現、組織學檢查、內部檢查。類似於消化系統、呼吸系統、血液循環系統均在內部檢查之中。

這具貓的屍體,只剩頭顱還有檢查空間,皮毛由刑事偵查人員“操刀”,如果兇手沒有戴手套作案,那麼貓的皮毛或多或少能夠保留兇手的線索。

“這是我工作這麼多年來看過最短的屍檢報告,只有三頁。”刀田調侃道。

當他看完報告就笑不出來了。

貓的頭顱是縫合起來的,它的大腦不翼而飛。

法醫通過解剖找到殘留在頭蓋骨的大腦殘渣,送到科學技術室檢驗出,貓的大腦被油煮過。至於為什麼被煮過的大腦殘渣會留在頭骨,法醫給出一種猜測——兇手用貓的頭骨當作吃飯的容器。

……

愛貓者和當地動物保護協會呼籲更多人加入到他們的遊行中。

他們的目的顯而易見,是想逼迫執法隊儘快抓到殘害貓咪的人。可他們卻忘記,執法官之所以會高度重視,是因為那隻殘缺的手指。

2020年7月8日

距離成為調查小組至今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由於一直沒有人口失蹤報案,警方很難確定斷指的主人是誰,她是否還活着,這些都是未知數。

這天上午,一夥年輕人相約桂江岸邊野營。

7月的執江市非常炎熱,這伙年輕人想趁着上午天氣還算涼快,搭架子烤燒烤。

“搭架子我來就行了,你去想辦法用無煙煤生火。”

“我才不去呢,那玩意兒這麼臟,會把我的手弄黑。讓李陽去弄吧,他喜歡在女生面前表現。”

說話的兩人一個高胖,一個矮瘦,看上去像是兩種極端的人。除了他們二位外,此次野營的人還有三個女生和另外一個叫李陽的男生。

他們是在同城群里結識的網友,這是第一次見面,網絡中有個專用名詞叫面基。

李陽拿着釣魚竿,正在跟另外三個女孩傳授釣魚經驗。不一會兒,浮漂突然下沉。一個扎着高馬尾,穿着弔帶背心的女孩激動的喊道:“魚!有魚上鉤了!你怎麼不拉呀?”

“別急,讓他們游一會兒,等他們游累了我再把他們拉上來就能節省不少體力。去年我跟隨漁船去大西洋海釣,他們教了我不少經驗。”

李陽話里行間還藏着其它話,不過他沒主動講,等着女孩們主動問。

有些女孩之所以喜歡大叔,不是被他們的大鬍子給吸引,而是被他們的故事給打動。等到未來她們細細回想,就會發現大叔們的故事很多都是編的。

一條2斤左右重的江魚,引來女孩們的歡呼聲。這下,另外兩個男生不樂意了。

“有什麼不得了的,這麼小的魚,還不夠我塞牙縫呢。”高子將燒烤架搭建好,立馬擠出笑容對女孩們喊道:“嘿!美女們。架子準備好了,可以生火了。”

女孩們想等劉陽收拾完漁具一起過去,劉陽表示要去處於這條江魚,把裡邊的內臟都挖掉。於是女孩們就先跑到燒烤架旁,從口袋拿出食材,做準備工作。

劉陽往前走了幾十米,來到桂江大橋下。這裡有一處平台幾乎貼近江面,處理完魚,可以直接用江水清洗。

一條草魚從江面高高躍起,隨後又完美落水,濺起不低的浪花。不一會兒,又有一條魚兒重複剛才的動作,個頭比剛剛那條更大。

劉陽心想,如果有漁網就好了,這些魚統統都能抓上岸。

不對……劉陽放下手中的魚,緩緩站起身望着不遠處橋墩下巨大物體。

有很多魚兒圍繞着物體毫無規律的遊動。根據劉陽多年釣魚經驗來看,能夠吸引這麼多魚兒的只有食物。

“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何時,扎着高馬尾的女孩來到劉陽身邊。她也看到橋墩下的東西,好奇的打量着。不一會兒,其它幾個人也都聞訊趕來。

“我帶了相機!把它拍下放大看看吧。”

矮子回到露營點,從背包拿出照相機,又回到桂江大橋下,對準物體聚焦拍照一氣呵成。

所有人靠攏矮子,視線緊盯着他手中的照相機屏幕。

照片一點點放大,他們看到了一雙死魚眼以及發泡腫脹的臉。

……

接到報案,當地執法隊分部的執法官迅速將案發現場封鎖起來,為了防止江水將屍體沖至下游,執法官聯繫附近漁船將屍體周圍用網兜給攔阻。

事發第十三區,黑崎秋紀聽說后立馬帶着其它三位執法官趕往案發現場。除了刀田和艾露外,還有一個叫秦時雨的法醫。他是黑崎秋紀多年的朋友,在執法隊總隊工作,今天來第八區執法隊支部看望黑崎秋紀,剛好遇到這樣的情況,就一塊兒來了。

黑崎秋紀下車后,一位平頭,國字臉,年齡看上去40多歲的執法官跑了一百多米來迎接他們。

“黑崎二等,那具女屍我看了,已經嚴重腐爛,根本認不出面容。”

“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吧。在你的轄區發生命案,最近夠你們十三區忙的了。”

陳熊是十三區執法隊分部的隊長,和黑崎秋紀合作處理過四起刑事案件,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彼此之間很熟悉。

一行五人一邊走着,陳熊介紹道:“我們是上午10點左右接到報案,接話員聽到對方說發現一具屍體,立馬聯繫到我,然後我就帶着幾位隊員趕來了。擔心屍體被江水沖走,我們用網兜做了防護措施。”

“嗯,得虧你們考慮到這點。天氣預報說今天中午會有雷陣雨,可能會將屍體沖走。報案人是誰?”黑崎秋紀問道。

“報案人是一夥來野營的年輕人,一共6人。第一目擊證人叫劉陽,男性,當時他在江邊處理魚,發現了那具屍體。”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來到桂江大橋下的一處淺灘。女屍已經被漁船拖到岸邊,除了旁邊站着的兩個民警,黑崎秋紀還看到一夥年輕人在接受執法官的問話。

“陳所長,屍體我們仔細確認過了,是女屍。”

說話的執法官看上去很稚嫩,刀田從他身上看到自己剛實習時的影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在這種氣氛下笑很不合適,艾露用胳膊輕輕碰了碰刀田的後背,惡狠狠的問道:“你笑什麼?”

刀田小聲解釋說:“屍體雖然腐爛嚴重,但女性特徵還是能一眼看處,那小伙兒說仔細確認,我覺得有點好笑。”

“正經點吧。我可聽別人說過,某人剛實習的時候,被命案現場噁心到不行,硬是一個月沒吃肉。”

被戳中不堪的過去,刀田故作淡定,戴上乳膠手套走到屍體旁邊。

“艾露,麻煩你對現場拍照取證,我去找第一目擊證人了解情況。”

艾露應了一聲,回到車上取出相機,切換方位對着屍體還有周圍環境不斷按動快門。

很多時候,執法隊的人手是不夠用的。

每位執法官往往需要掌握多門技能。比如艾露在刑事學院主修偵察學,輔修網絡安全執法,但她也掌握着刑事照相技術。

在執法隊人手缺乏的情況下,她能身兼數職。

刀田同樣是偵查學出身。在大學期間,對網絡滲透非常感興趣,自學了一點黑客技術。讓他去做網警工作,完全能勝任。

“老秦,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本來該你休假,專門來看我,結果又被我帶回工作中了。”黑崎秋紀不好意思笑道。

秦時雨無奈地攤開手,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誰讓我是法醫呢。”說完,他從挎包中摸出一副乳膠手套戴在手上。

“這麼多年,你隨身攜帶法醫工具的習慣還是沒改掉。”

“就是以防遇到今天這種情況。現在看來,我的習慣沒白養成,這不用上了嘛。”

秦時雨蹲在刀田旁邊的位置,一臉愁相盯着屍體。

“腐爛程度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死者死亡時間已經很長了,保守估計在一周左右。”

刀田驚訝道:“這具屍體浸泡在江水中,面部已經腫大,就算浸泡兩三天,也能變成這個樣子。你是怎麼判斷出死亡時間的呢?”

“接到報案時,屍體已經漂浮在江岸。稍微有常識的人就知道,人墜江后不是漂浮着的,而是會下墜。受害者死亡后,體內開始腐敗,最後整個屍體都充滿了腐敗氣體。這時候,屍體像是套了游泳圈,開始飄出水平面。由於腐敗氣體主要集中在腹部,所以往往是腳開始上浮。”

刀田腦補出一個畫面:在遼闊的江面,一雙腿筆直對着天空,就像大蔥一樣,頭部被埋在土地里,看上去煞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