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竹老师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母亲还活着,如果她当时只是失踪……

为什么,她会离开我们?

为什么……难道她的死亡只是假象?只是为了切断和我们的一切联系才被制造出来的假象?

母亲在欺骗我们吗?但是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

想不通,我一点也想不通。

但大脑却抓着仅有的这些凌乱线索不肯放手,想要用它们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当混乱的思绪快要将我的精神力燃烧殆尽的时候,白竹老师再次开口。

「你的茶快凉了哦。」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异常干渴,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姑且喝了一口茶。

一股清香沁入我的味蕾,混合着白桃的甜香和茶叶的微苦味道的液体顺着舌头流进喉咙,渗进我血液的每个细胞里。

我感到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心里竟然多了一丝不明所以的愉悦快感。白桃和乌龙茶的搭配真是绝妙。

「怎么样?」

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白竹老师以熟练的手法将我面前的空杯再次满上。

「好喝……」

「我真荣幸。」

白竹老师嫣然一笑,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

「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现在该轮到我来提问了吧?」

听到白竹老师这么说,我不禁再次警惕起来。我差点忘记了,白竹老师的目标是从我这里获取情报。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是怎么救出被蓝胡子囚禁的那些少女的?」

「她们在天台上,我们只是把她们搬运出来而已。」

「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天台的门,是谁打开的?」

打开天台的门的人,或者说转动抽屉钥匙的人,是我——

正准备这么回答,阿狸前辈狐疑的表情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能够转动钥匙的,只有蓝胡子本人或者受到钥匙力量操控的学生。」

……

「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你能够使用童话道具这件事。」

原本呼之欲出的答案被我咽下肚,我打算使用和辉夜姬相同的策略:用问题回答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们在天台上?」

这件事除了捕手的内部人员和蓝胡子之外,应该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才对。因为事件的后续和结果,都没有再被媒体报道出来。

看到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白竹老师无奈地笑了笑:

「蓝胡子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是你的同伴?」

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可能性。

「不是同伴,是猎物。」

「什么意思?」

「你马上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白竹老师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知为何,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加速,身上的感官突然变得敏锐起来,鼻子里嗅到的不仅有白桃乌龙茶的香气,还有另一种让人觉得血液沸腾的香气——这股香气并不陌生,就在几小时前的刚才,帮白竹老师拿讲义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这股香水味。不浓不淡,是任何一个年轻女性身上都可能有的那种香水味。但现在,这股香气变得陌生起来,因为我的身体给出了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反馈。

「你的茶又要凉了哦。」

现在根本不是喝茶的时候,我还有问题要问——

心里这样想着,右手却不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啜饮起来。

「他爱上我了,并且承诺会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直到我接受他的心意。」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以虐杀年轻妻子为乐的蓝胡子怎么可能爱上辉夜姬?即使他真的爱上辉夜姬,那也是因为他把辉夜姬看作了他的下一个猎物,不可能会做出那种愚蠢的承诺。

「男人们的愚蠢一向都很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白竹老师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我避开她的目光,眼睛盯着茶杯里的液体。一根绿色的茶梗漂浮在水面上——乌龙茶的茶叶是绿色的吗?我思考着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一种紧张感从身体深处涌进血液的各个角落,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才比较恰当?理性的思考逐渐被敏锐的感官接收到的大量无用信息所排斥,我感觉脑袋变得有些轻飘飘。

「总之,我顺着他的承诺,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你知道的,那只是我随口说出的玩笑话:我想要一百名年轻的女官。」

「女官?」

我抬起头来,正好迎上白竹老师的视线,不知何时,她之前戴着的眼镜已经被摘下来搁置一旁,她的眼睛像盛满清水的黑底茶碗,清澈透亮。

「他答应了我的要求,开始捕获年轻的女官,并把她们都集中在自己的城堡房间里——」

「天台的房间……」

「一共有一百个。」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门上带有数字的房间,那些失踪的少女都沉睡在房间里,没有被杀。为什么蓝胡子没有杀死她们?我当时的疑问在此刻得到了一个荒谬的解释。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个不能被任何人打开、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天台,究竟是被谁打开的?是谁使用了蓝胡子的钥匙?」

「……」

我闷头喝茶,抑制住心里的那股冲动——我想要告诉她,一切她想知道的事——为什么,我的大脑会被这种想法占据?

我是稀有能力的持有者,这件事除了阿狸前辈之外就没有人知道。而我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姐姐,因为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持有这种能力。但能够确定的是:稀有能力的持有者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这件事暴露——即使只是误会——我也会给自己和姐姐带来危险。

剩下的茶水被我一饮而尽,我放下茶杯,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了一起。像是为了抵抗内心那个诱惑的声音一般,我将目光集中在了眼前的茶具上。

「要再来一杯吗?」

白竹老师柔软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不,不用了。」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我的双手却捧起茶杯递了出去。

浅红色的液体从壶嘴倾泻而出,杯底的葡萄嫩叶像是要浮上水面似的荡漾起来。手指感觉到了茶杯的热度,我的视线停留在白竹老师端着茶壶的那双手上。细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的手腕上覆盖着一块银色细表带的手表。

——想要触摸那双手。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右手的皮肤传来滚烫的触感。

「——好烫!」

我条件反射地松开双手,结果茶杯倒在桌上,里面淌出的茶水将米色的桌布染上一片暗红。

「要是你的嘴巴也能像身体这么诚实就好了。」

口中一边这样喃喃低语着,白竹老师放下手中的茶壶,对我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