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冰冷的觀察窗,奧莉爾特注視着病床的友人。

即使在睡夢中,少女的臉上依舊掛着淺淺的微笑,那安靜的姿態也是格外惹人憐愛。

良久,金髮少女轉過身來,對着穿着白大褂,一臉無聊表情的研究員說道。

“她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

“我們已經把最好的護理措施都用上了,剩下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她自己了。”

對方的表情可以說是悠閑地過分,也對,眼前這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即使是“奏者”在她眼中也只是實驗動物和能夠編排的工具,連“奏者”都還不是的少女對她來說自然毫無關心的價值。

“快想想辦法!不要讓我再看見你那張悠閑的臭臉!”

這個女人,明明和碧卡戴着同樣款式的眼鏡,但是卻好欠揍啊!

“冷靜,奧莉爾特·露比。根據醫護班得出的結論,這位少女無法蘇醒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你只需要安靜等待就可以……”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我也無法接受!請對碧卡使用我的神智血清(Encore)。”

“哈?你在想什麼啊?”

原本像是在打哈欠一樣的女研究員,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可是整個阿卡迪亞部分都只能保有一支的藥物,你要我給一個連‘奏者’都不是人使用嗎?別說笑了!”

“原本,那就是準備給我的東西對吧!”

“那是準備給‘首席’的……”

“現在我才是首席!”

“……”

面對如此堅決的少女,研究員思索了片刻,隨後像是妥協一般說道。

“或許有一天,你的神智也會崩毀,到那時候就沒有能夠救你的東西了。”

“不需要,我奧莉爾特的心智可沒有那麼脆弱,你所擔心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那可不是你能夠控制的——女研究員有些頭痛地扶了扶眼鏡,轉過身去。

“好吧,既然這是‘首席’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後悔。”

“只有‘沒有去做過’這一事實才會讓我感到後悔。”

意識漂浮在純白的空間之中。

不對,說是白色也無法確定,那似乎是被無形的紗布籠罩着的空間,少女無法理解,理智也不允許她去理解。

從遙遠的距離似乎傳來了歌聲,順着歌聲傳來的方向,少女看到了。

在這樣封閉而又無限拓展的空間之中,那個存在向她伸出了手。

“啊……se……ra?”

意思是,我也可以嗎?

想要去抓住那隻手,但是差一點。

明明就差一點了……

但是無論再怎麼樣掙扎,空間的距離也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縮短。

空間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少女忽然意思到,夢要醒了。

“這樣啊,終歸只是,夢境而已。”

伸出的手落了下來,少女將身體蜷成一團,準備迎接醒來的那一刻。

周圍的白色逐漸破碎,轉換為宇宙星空一般的幽深黑暗,在一切都降下之前——

「等着你。」

少女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醒來之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友人的面孔。

少女依舊是那樣輕鬆平常的樣子,優雅地喝着紅茶,金色的長發反射着陽光。

“早上好,莉特。”

揉了揉眼睛,碧卡決定先像往常起床的時候一樣打個招呼再說。

“早安,碧卡。”

奧莉爾特也如同往常一般地回應道。

思考着這個時候應該講點什麼,但是肚子在開口之前就發出了細小的悲鳴。

“噗嗤……要蛋糕嗎?剛剛烤的。”

奧莉爾特笑容滿面地揚了揚手中的叉子,她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碧卡的起床對策。

“我要有菠蘿和橘子的那一片!”

“給。”

看着將嘴巴塞地滿滿,一臉幸福的碧卡,奧莉爾特緊繃著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

“不要努力過頭了啊。”

“對唔起,莉特。”

竟然會這樣老實地道歉,看來這件事情對碧卡本身也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明明連‘奏者’都不是,竟然會發生‘心智溶解(reason dissipation)’……你到底要多讓人不省心。”

或許是使用音律武裝的代價,在經歷長久的戰鬥之後,“奏者”身心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磨損,而損傷到達臨界點導致身心崩潰的時刻被稱作“心智溶解”。

“但是,莉特,我已經聽到了,‘sera’的聲音……”

“我不會叫你放棄,但是即使成為了‘奏者’,你也不可能和我一樣戰鬥。”

碧卡在還沒有使用過音律武裝的情況下到達了臨界點,這代表即使成為奏者,碧卡的體質也可能不適合戰鬥。

偏偏對於奏者來說,與oracle交戰基本都會發展成持久戰。

“但是……”

“碧卡,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可以的話,永遠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友人的聲音彷彿帶有魔力一般的溫柔,浸入碧卡充滿困惑的意識中。

“答應我,不要再去接近危險了。”

“嗯。”

身心疲憊的少女就這樣融化在了那份溫柔之中,輕易地作下了約定。

而此時的奧莉爾特,尚且不知道一相情願的溫柔,會為對方帶來多大的壓力。

抬頭看了看天空,確認沒有再次下雨的徵兆后,少年收起手中的巨大陽傘,插在一側的草坪上。

下完小雨以後,正是釣魚的好時機,“ACE”準備動身去解決今天的晚飯。

不過今天的訪客看來不止一位。

“找到你了,沒想到在這種地方。”

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ACE”下意識地就要擺出戰鬥勢態——那個女人幾乎是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要那麼戒備嘛,我是來找你談判的。”

“你是誰?”

看不清。

自認為感知力拓展到了人類極限的“ACE”,聽不到女人的腳步聲,感覺不到女人的呼吸聲,“讀取”不了女人逸散的思維。

就連女人的面貌在他的視野中也是模糊一片,即使是“女人”這個形象,也是他艱難地從形體上搜集印象拼接而成的。

‘難道是干擾了我的潛意識。’

“ACE”記得曾經友人向他展示過類似的作品,不過因為對oracle沒有任何效果所以也沒被他放在心上。

“啊……這樣,抱歉忘記了。這樣子的話能夠看清楚了嗎?”

女人打了個響指,周圍的景象就像是被固定下來了一樣在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藉由此,“ACE”也看清了眼前女人的面貌。

非常地,漂亮。以他貧乏的詞彙量只能這樣來形容對方,美麗到有些失真的外表,讓人感覺到強烈的不安感。

“啊啦,造成反效果了嗎?明明這樣坦誠相見了。”

女人看上去有些遺憾地嘆息道,不過隨後又展露出笑顏。

“你可以叫我奈夏,拯救了人類的‘ACE’先生?”

“……”

“哈哈,不要那麼嚴肅嘛,如果不是‘ACE’先生的話,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這點也要好好感謝你才行。”

“那麼,有什麼事情。”

危險,眼前的女人無論是從哪裡知道自己的底細,對於“ACE”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不需要那麼戒備,我是不會把‘ACE’先生的秘密告訴任何人的。也不需要擔心別人會知道,這個世界上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我一個。”

是威脅嗎?這個女人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讓“ACE”不得不考慮對方留有後手的可能性。並且——

“說吧,你有什麼要求。”

“並不是要求,只是希望‘ACE’先生加入到我這邊來呢。”

“恕我拒絕。”

這個女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想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