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在沒有重力的空間中。
周圍是銀色的牆壁，像是在球之中的圓形世界。
什麼都沒有，這樣的世界中只有自己，無法腳踏實地讓碧卡感覺非常不適。
“莉特……”
明明只有幾分鐘，但是孤獨感已經快要讓人窒息，如果被丟到無人的太空中大概會是這樣的感覺吧。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碧卡感覺牽引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身體緩慢地降落到了“地上”。
球體的某個部位裂開了一條縫隙，輔佐官愛繪的臉出現在了入口的另一側。
“碧卡小姐，結束了哦……咦，睡著了嗎？”
舉起一隻手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揮了揮，碧卡從面朝下趴着的姿態緩緩起身，慢吞吞地爬向了出口。
“辛苦了，來，萬歲——”
“……”
舉起雙手，任憑輔佐官將衣服套在她身上，花了好一會兒碧卡才從那種疲乏感中解脫出來。
“怎麼了？這樣有氣無力的樣子可不像你啊。”
“沒什麼，愛繪小姐，檢查結果如何？”
“稍等一下啊，千小姐說數據還在計算中，得等到那邊的超級終端把數據發回來。”
雖說是身體檢查，但是應對皺着的檢測方法並不只有射線與激光之類的檢查項目，像是重力圖譜和磁場檢測同樣也在檢查列表中，剛才的圓形無重力空間就是為了這些項目特意準備的。
兩人磨磨蹭蹭地來到了在一邊的監護室，推開大門，女研究員正翹着二郎腿靠在躺椅上喝着咖啡。
“喲，你們來啦。”
“中午好，千姐。”
“千小姐，在未成年人面前是不是應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安啦，要不要來一杯咖啡。”
舉起擺在旁邊的咖啡杯晃了晃，這個地下基地之所以每個辦公場所都有咖啡機，據說就是這位女研究員的傑作。
“我不喝咖啡。”
“請給我四糖……不對還是五顆吧。”
“為什麼甜度比之前還上升了啊！”
明明上次泡茶的時候只要二顆糖。
“咖啡的話兩顆糖會不夠，太苦了。”
將混入了大量糖塊的咖啡遞給碧卡，千把自己的座椅轉了過去，和對方面對面。
“反正主終端那邊還要計算一會，先來談談這邊的問題吧。”
“？”
“報告啦報告，難道你想自己寫不成？”
女研究員拿起放在操作台上的平面終端，在碧卡的面前晃了晃。
僅僅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和贅述就讓少女感覺頭暈眼花。
“麻煩你了！千姐！”
“嘛，反正除了金髮和前任‘首席’之外，也沒人能夠好好寫這個東西，到最後還是要我代筆，那樣的話不如一開始就我來得了。”
將杯子里的咖啡一飲而盡，千抽出觸屏筆在平板上刷刷刷地開始書寫。
“感謝！”
從以前開始，碧卡就對這種複雜的東西很無力。
“城西最近開了一家叫做‘五方州’的烤肉店，周日有特供餐點，請我吃的話就原諒你。”
“好！”
於是報告會就這樣開始了。
“唉？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公園的公共攝像頭在金髮……在‘奏者’奧莉爾特的炮擊下無一倖免，所以我們也不知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這樣啊……”
這樣的話，自己變成那個樣子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不對，我在慶幸什麼？’
搖搖頭驅散掉奇怪的僥倖感，碧卡小啜一口咖啡，重新集中注意力。
“那麼第一個問題來了，‘奏者’碧卡，你與‘奏者’奧莉爾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她會攻擊你？”
“沒有……”
“請如實回答，雖然是對方發起的攻擊，但是最後深受重傷的卻是她，這點讓我們頗為不解，按理說你和她的戰力差距，你應該會在瞬間被幹掉才對。”
“……被控制了。”
碧卡將與雜音有關事情告知了女研究員，後者一邊用手摩挲着空杯子，若有所思。
“這樣啊，巫祝型（Mi-ko）的存在倒是能夠從舊世留下來的資料里確認，沒想到對‘奏者’也會產生影響嗎……”
不過也沒有糾結太久。
“那麼下一個，關於‘奏者’奧莉爾特胸口的傷口……傷害來源是？”
“……是那個黑色的女孩子。”
混沌的記憶一閃而逝，明明之前那麼清晰地感覺到的場景，現在已經變得朦朦朧朧的，這就是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嗎。
“之前報告中說過的那個嗎？一擊穿透Sun Shower的音律武裝，至少威脅評定要上升一下了。結果關於那個女孩子的其他情報沒有，金髮的這一下挨的還真是不值得。”
看着面無表情地作出結論的千，碧卡內心感到陣陣刺痛。
“都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原因，莉特才會受傷……”
沒有保護好友人，碧卡將那視作自己的過錯而感覺愧疚。
“那只是自暴自棄而已，和你根本沒有關係吧？在無意義的地方自責可是會加重心理負擔的哦。”
“不要太擔心了，奧莉爾特小姐會沒事的。”
“……謝謝。”
雖然心情依舊沉重，但是人類果然會因為別人的諒解而變地輕鬆。
“那麼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放下手中的平板，千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總算不是那樣弔兒郎當的樣子了。
碧卡也意識到了氣氛的轉變，那接下來對方想要詢問的大概就是。
“‘奏者’碧卡，剛到公園的時候，你到底在與誰對話？”
“教官怎麼……啊……”
“ACE”曾經要求碧卡不要將他的存在透露給別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少女覺得自己有遵守約定的必要。
“嗯，果然知道點什麼。”
氣氛完全變成問訊了。
“抱歉，千姐，只有這個我不能告訴別人。”
“不要那麼擔心啦，自白劑對‘奏者’是沒用的，所以沒人會強迫你說的哦。”
好像聽到了什麼危險的名詞，碧卡猛地抬起了頭。
“不用擔心，這部分我來寫吧。”
女研究員對着少女眨了眨眼，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唉？”
想不到對方如此舉動的意義，這已經擺明了是包庇了。
“這可不是問訊哦，剛才的所有問題都只是‘報告’而已，沒有人會質疑被‘sera’選中的人的嘛。像這樣的事情，如果在防衛軍的話可是為當場被關進小黑屋審訊三天三夜的哦，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着‘sera’作為後台的‘奏者’可是特權階級。”
“呼……”
總算鬆了口氣。
三下五除二地填好剩下的表格的同時，女研究員身後的終端也發出了響聲。
“嗯，體檢報告也發回了，這次用的時間挺短的。”
數據飛快地在遮蔽整面牆體的投影屏上展開，密密麻麻的圖表和文字讓碧卡感覺到一陣暈眩。
“千……千姐……怎麼樣了？”
只能求助於專業人員。
“身體非常健康，物理上的問題一點都沒有哦。”
“物理……”
真是奇怪的用詞。
“然後是重力反饋和磁場檢測……”
“？”
“也是什麼都沒有。”
“太好了！”
“等一下，這個不是……”
一直都處於觀望狀態，一言不發的愛繪小姐忽然發聲。
“才不好，這才是奇怪的地方。”
女研究員一臉嚴肅道。
“唉？”
“觀測不到‘白箱’的內容。”
所有適格者在展露出與“sera”的適應性瞬間，其體內都會有一個區塊產生變異，生成不可視的特殊空間。通常位置在靠近天環的地方，那個區域會陷入高次元與現實的區間。
“這個區域被我們稱之為‘白箱（White box）’，是作為下位次元生物的人類唯一能夠獲取高次元的訊息的方法，也是‘sera’與我們之間維繫的證明。”
“但是那還是其次的……實際上，如果沒有‘白箱’的數據，我們無法確定‘奏者’是否已經接近了極限。”
輔佐官愛繪補充道。
“極限，也就是……”
“心智溶解（reason dissipation）”，在通過調律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同時會導致身心損毀的現象，某種程度上代表一位“奏者”的的使用期限。
“沒錯。”
推了一下眼睛。
“現在，那個區間無法被儀器檢測到內部，變成了‘黑箱（black box）’，也就是說，碧卡，每一次着裝，你面臨的都將是不可估量的風險。”
“……”
這樣的事情，碧卡從來沒想過。
一直以來，為了成為“奏者”就已經竭盡全力的少女，從來沒想過成為那之後會怎麼樣。
迷茫，像是被迷霧籠罩了一樣，碧卡再一次失去了能夠支撐自己信念的存在。
‘莉特……教官……’
我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少女感覺有什麼東西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那是一隻纖細又有些粗糙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少女的頭髮，像是要安危她一般。
“愛繪小姐……”
“沒關係的，碧卡小姐，總會有辦法的。”
但是，那話語實在是太過虛無空洞了，能夠接受的只有這份溫柔。
但是，那是不夠的。
眼前已經是被漆黑的霧籠罩的未來。
心底的某個角落，似乎有一個存在向她提議道。
「那麼，要放棄嗎？」
絕對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