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鹿驚艷的瞪大了眼睛——

男人輪廓稜角分明,五官精美的好似藝術家精挑細琢的一般,高聳的鼻樑上架着金絲邊框掛鏈條眼鏡,鏡片下的暗紫色眼眸深邃的彷彿能夠看穿人心,右眼角下有一顆硃砂淚痣,為那張絕美的臉又添了幾分嫵媚妖嬈。

沒錯,是嫵媚妖嬈……

如果不是之前那個女生說了是“先生”,不是他身上的穿着,他的性別還真難從長相上分辨出來!

他穿着清末時期的紫色長袍馬褂,馬褂胸前掛着一塊玉墜,慵懶的斜靠在木椅上,一手輕撐着頭,一手持着精緻的鼻煙壺,及膝長發較為隨意的編成粗辮子搭在肩上,垂在胸前。

“需要拍張照片嗎?這樣隨時都能盯着看呢。”

從她進來開始,男人嘴角就揚着一絲溫和淺笑的弧度,看似友善,可笑容卻未達眼底,反而有那麼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不好意思……”裴千鹿尷尬的臉泛微紅,整理整理情緒后保持鎮定的說:“我叫裴千鹿,在找一種在夜裡會發光的月牙花,剛剛帶我進來的那個女生說你知道這種花?”

“不止是知道。”男人的笑意深了幾分,說的話耐人尋味。

“這裡有?”裴千鹿吃驚又有些激動的問。

“好像還沒跟你自我介紹,真是失禮,在下南梔。”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懷裡抱着的那堆衣服上,微微側頭看了下旁邊,示意道:“衣服先放下吧,過來坐。”

明明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可說話卻溫聲輕聲,聽着就好似一陣清風吹過心田,給人那種特別謙虛的感覺,聽着很舒服。

裴千鹿心急的想要知道這裡到底有沒有月牙花,但南梔這樣子顯然是沒打算直接告訴她的,否則又怎會邀她入座。

裴千鹿知道急不得,只好耐着性子看看他想幹什麼,畢竟要以拿到月牙花為重。

她坐過去坐到木椅上,與南梔的位置就隔着一個小茶桌。

她側過臉,對上南梔神秘淺笑的視線,微微愣了下,這般近距離的看這張臉,更是好看的不可方物。

裴千鹿剛要說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喉嚨里,還是南梔開口說:“靜下心來聞聞花香,或許能夠讓你放鬆一些。”

還是不變的語氣,幾分溫和謙遜,幾分禮貌疏離,還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不明。

“……”裴千鹿有些尷尬的微低下頭去避開他的視線,抬手扶了扶鏡框,仔細的聞了聞空氣中的花香,緊張感消失后,才認真的問:“南梔先生如果真有月牙花的話,可以賣給我嗎?”

“買賣只在前面的花廳談,有專門賣花的姑娘跟客人談,而進了這裡,不談買賣,只談心。”

“可我是來買花的!”裴千鹿不知道他所謂的談心是什麼意思,但她現在只想要月牙花,“如果你有心事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傾聽者,但我需要月牙花。”

“心事?真有趣,可惜在下沒有。”南梔意味深遠的笑道:“在下素來愛聽人講故事,若你想要月牙花,就用你的故事來打動在下。”

“……”原來談心是講故事?裴千鹿汗顏,“你是說,我講一個能夠打動你的故事,你就會給我月牙花嗎?”

南梔悠悠地說:“洗耳恭聽。”

裴千鹿覺得自己既然是幫白晴找月牙花,說不定白晴與姐姐跟月牙花的故事會讓他有所動容,畢竟這麼多年來,白晴一直活在深深地自責中。

“其實我找月牙花,也是為了一個叫白晴的女妖,她生而為妖,卻出生就被丟棄在山上,是一個人類小姑娘將她撿了回去……”

花店外,等了十幾分鐘的玄尋覺得有些不對勁的走進了花店裡,女生立即笑着跟他打招呼:“您好,請問需要什麼花呢?”

玄虛環顧了偌大的花店一眼,皺眉,“之前進來的女生呢?”

這時,門又被推開了。

他們倆一起將目光落到門口,夜還生走進來問:“裴千鹿在哪?”

知道他們倆應該是在找之前進來找月牙花的女生后,女生禮貌的笑着解釋道:“那個女生要找的花很特別,所以由我們店主親自接待……”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了一陣濃烈的殺氣。

夜還生懶得聽她說這些廢話,微垂下眼帘看着她,語氣陰沉地再次問:“她在哪?”

“如果想讓她拿到月牙花的話,還請你們耐心地再等一等。”女生笑着寬慰道:“先生不會因為她特別而傷害她分毫,但你們要是打擾了先生的雅興,先生肯定不會給她月牙花的。”

夜還生抬手,一些花瓶里的水就全都飛了出來。

“小夜!”玄尋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勸道:“先別動手,再等等看!”

“……”夜還生瞥了他一眼。

“小鹿的確在找月牙花!如果真像這個女生說的那樣的話,你要是害小鹿拿不到月牙花,小鹿肯定會很鬱悶的!”玄尋認真的說:“這個花店好像開了很久,也沒聽說出過什麼事,既然不是人類經營的話,有月牙花的肯定性反而更大哦!”

那些浮在空中的水瞬間散下,灑了一地。

女生禮貌的向他們欠了欠身,便去拿拖把來拖地了。

夜還生眉頭微皺,表情雖然沒什麼太大的波瀾,但眼神卻有些可怕。

裴千鹿那濃烈的靈氣,在進了這家店不久后就消失了,他完全無法感應到。

而且這家店裡的花香很奇特,或許普通人聞起來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嗅覺敏銳的妖卻能聞出倪端來。

這個女人——

夜還生看了正在拖地的女生一眼,完全無法嗅到她身上的氣息,無法判斷她到底是什麼種族。

既然這家店一直開在這裡,又這般費心的刻意去隱藏氣息和身份,應當是不想與其他妖有所接觸的,這樣看來,他們應該不會自找麻煩。

密室內,裴千鹿給南梔講完了白晴的故事,有沒有打動他不知道,但她已經把自己打動了。

故事講完她的情緒也變得有些低落,還在心底心疼她們。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難過後,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花架,卻發現花架子上的花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她愣了下,不敢相信的在心想竟然沒有任何變化?

於是她又試着咧嘴笑了下,“哈哈……”

花兒仍舊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天啦!!

這是她發現自己的情緒可以影響到周遭的人和物后,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發現有個地方的植物竟然能不受她的情緒影響,實在太驚奇了!!

不過——

“……”她表情僵住,有些尷尬的側過臉,就見南梔盯着自己,仍舊是那種未達眼底的,神秘又溫和的笑,她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下,“南梔先生聽完故事有被打動嗎?”

欣賞完她精彩的表情變化,南梔反問:“這似乎不是你的故事?”

“誒?”裴千鹿愣了下,“可是南梔先生似乎也沒說要聽我的故事啊?”

“若是有誠意,就當拿自己的故事來交換。”南梔嘴角的弧度揚高了些,故作惋惜道:“看來你並不是那麼的想要月牙花呢。”

“當然想要!”裴千鹿有些不滿的皺眉,“可是我講故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提前說清楚?”

“在下從不喜打斷別人的故事。”南梔說:“當你開始講故事的時候,在下便只是一個專註的傾聽者。”

……竟說的讓人無法反駁!

裴千鹿有些無奈,可月牙花是人家的,當然是人家說了算!

有求於人,就低人一等!

咽下不快,裴千鹿仔細想了想自己發生過什麼可以打動人的經歷,似乎除了父母意外的死,當初對爺爺奶奶的不理解,姑姑和姑父對她的好,也沒什麼特別感人的事了。

不過要說起那段經歷,也無疑是要揭開自己的傷疤。

好不容易結了痂,現在又要撕開嗎……

“小時候,每次去爺爺奶奶家,他們都會一再叮囑我,不要亂跑,不可以去其他房間,只能在客廳里玩……”

那時候她一直認為爺爺奶奶對她很疏離,直到後來,父母意外的死亡,爺爺奶奶住着別墅卻不願意撫養她,而是把她送到了姑姑家裡,那是她經歷過最痛苦的一段時光。

也是在那時候,她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情緒可以影響到周圍的動植物。

這也讓她的生活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好在姑姑待她如己出,才讓那幾年的生活不至於那麼的灰暗。

直到有一天,爺爺奶奶離世,留給了她一封遺書,讓她繼承了他們曾經居住的別墅,她才漸漸明白了爺爺奶奶對她的愛,從未少過,只是他們活着時,她也從未懂過……

因為他們想讓她多擁有一些普通時光啊!所以一直在背後默默的守護着她,可她那時卻因為內心的隔閡,每次跟着姑姑去看他們的時候,都不願意多跟他們說兩句話……

若是放在平時,說起這些的時候,裴千鹿固然會難過,卻會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至少不會流出眼淚,因為這些年來,控制自己的情緒是她最拿手的事情了。

但是現在……

大概是知道這裡的一切都不會受到她的情緒影響,所以說到悲痛深處,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一塊疊好的手帕遞到她面前,“一個能打動別人的故事,至少要先打動自己,只有自己切身體會過的悲痛,才能在講出來時有最真摯的情感,以及無法抑制的情緒表露。”

“……”裴千鹿看着眼前的手帕,接過後側過臉,只見南梔的笑更深了些。雖說仍舊透着那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神秘感,可至少眼底是有笑意的了。

“謝謝。”裴千鹿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后,看着手帕上的淚痕,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有多久沒哭過了?

似乎從她下定決心要隱藏自己的情緒后,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南梔先生……”她想起什麼似的,正想問他是否能給自己月牙花了,可側過臉就看見一條蛇近在咫尺的吐着信子。

“嘶……”

“!!!”裴千鹿驚恐的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萬物皆有靈,你身上如此濃厚的靈氣,這些生物只要沒有魔性,都不會傷害你,你竟然會害怕它。”南梔笑着將手稍微收回來一些,那條纏繞在他手臂上的三角頭蛇就變成了一枝花。

彎月一樣的金色花朵……

裴千鹿難以置信的回想起了白晴的故事裡,白玉兩次見到月牙花,都跟毒蛇有關。

第一次是撿回了被毒蛇咬了的一生摯愛,第二次是自己被毒蛇咬後身亡……

月牙花,是蛇化成的?!

看出了她眼底的吃驚和疑惑,南梔解釋道:“月牙花之所以罕見,甚至可以說是並非真的存在,是因為它本身並不是花,花只是誘餌。”

“花是……誘餌?”

“若一個男人遇見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他未必敢靠近,可當他看到的是一朵奇異的鮮花,他從未在任何地方看見過這樣的花,他一定會湊過去看個稀奇。”

所以白玉第一次沒有被毒蛇咬,是因為她想去摘那朵花的時候,發現了旁邊有人,她急於救人,便沒有碰到那朵花。

但第二次就沒那般幸運了。

她一心想摘了月牙花給白晴看,想讓它為白晴帶來幸運,可她卻從未意識到,有時候不幸是因為某種巧合而變成了幸運,但它的本質,一直都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