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趴在水缸邊的美人魚見到裴千鹿時，露出一抹溫暖的笑，聲音魅惑道：“晚上好，小姑娘。”
“晚上好。”裴千鹿站到水缸邊，看着人魚那雙映着燈光的明亮眸子，就像在黑夜中會發光的黑珍珠一樣，美的不可方物。
美人魚開玩笑道：“你好像很喜歡我的眼睛？”
“呃……不是。”裴千鹿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很抱歉這麼晚來打擾你，因為白天人太多了，所以……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你在下面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美人魚饒有興緻的抬起手玩弄自己胸前的頭髮，“你還真是膽大，明知這裡都是妖，一身濃烈的靈氣也敢半夜來，不過……剛剛樓下傳來的強大力量，是白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的嗎？”
“誒？你是說小夜？”
“小夜？呵呵呵……”美人魚突然笑起來，“他竟然讓我們館主害怕了，真是不可小窺的力量啊！也難怪你有這麼大的膽子了！”
“……”裴千鹿汗顏。
其實她壓根就沒想到夜還生會跟來的！
當然……她也沒想到館主竟然會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畢竟從白天的一切來看，她覺得這裡是妖怪的庇護所，住在這裡的妖怪們肯定是很珍惜跟人類的感情的，不會做出什麼傷害人類的事情來，不過……
的確是她自己考慮不周，畢竟她跟普通人類不同！如果是普通人類的話，晚上恐怕根本就沒辦法進來這裡吧？
就像館主之前說的，她是“闖進來”的。
“你想問我什麼？”美人魚再次開口。
“那個……”裴千鹿下意識的看了她的魚尾，跟歸遙的魚尾不同，她的魚尾上是有鱗片的，而且她的魚尾是褐色的，就連上面的魚鰭都跟歸遙的相差很多。
“你以前是生活在海洋里嗎？”裴千鹿這才將目光落到她臉上。
“……”美人魚微怔，很快又露出有些失落的笑臉，“是啊！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海洋對我而言，已經是回不去的家了。”
“那你認識一個叫歸遙的人魚嗎？”
“歸遙？”美人魚有些疑惑。
“嗯。”裴千鹿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似得補充道：“一條雄人魚！他的尾巴是綠色的，沒有鱗片，啊對！電鰻那樣的！”
“海一樣的眼睛？”
“沒錯！”裴千鹿突然眼前一亮，確認眼前這條美人魚應該是認識歸遙的。
美人魚想起數年前還生活在海洋里時，見到歸遙的畫面——
趴在退潮后露出來的暗礁上曬着午後溫暖的陽光，較為罕見的綠色魚尾靜靜地垂在海水中，那雙海一樣的藍色眸子略帶憂鬱的看着遠處的漁村海岸，似乎藏着濃濃的心事。
精緻不染塵的一張臉，那樣好看的眼睛裡露出那樣悲傷的神色，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心疼。
雖然沒有過多的交集，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牢牢地記住了他。
不過……他那時候可不叫歸遙！
美人魚神思回籠，露出一抹意味深遠的笑，心想着原來他現在改名叫歸遙了啊？難怪再也沒有聽說過他了呢！
“你認識他？”美人魚問。
“他是我的朋友！”裴千鹿的眼神很堅定，但又有些苦惱，“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他現在不在海里……”
她話還沒說完，美人魚就打斷了她，“當然不可能在海里！現在除了一些隱蔽的深海地區還剩下一些不願離開海洋的人魚，能離開的早都離開了吧！雖然海洋是我們的家，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裡充滿了危機……就連生活在人類的眼皮底下，也比生活在海里更加的安全……”
聽着她這些話，裴千鹿有些心疼，沉默了幾秒才說：“其實我找你，也是想問你關於人魚的一些傳說！在我認識歸遙之後，我查閱了很多關於人魚的資料，但大多人們留下的見聞都只沒有證據證明它的真實性，所以我想，你應該可以幫我證實這些傳聞的真實性！”
美人魚若有所思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但等她說完后，美人魚才開口問：“歸遙現在在哪？”
“你放心，他很好。”
“他在哪？”美人魚再次問。
“……”裴千鹿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遲疑了兩秒，腦袋裡的小燈泡一亮，便說：“他被一戶有妖怪的人家養在別墅的後院的大泳池裡，那戶別墅的主人為了讓他一條魚不那麼無聊，特意給他配了手機還有電腦，他現在完全是個沉迷網絡遊戲的網癮魚了！”
“……”美人魚汗顏，“這樣啊。”
“嗯嗯。”
美人魚有些憂鬱的微垂下眼帘，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轉身游到旁邊，在魚缸外圍掛着的一個手機袋裡掏出手機后游過來，開心的說：“既然他有手機，又跟你是朋友，那你應該有他的微信號吧？”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遞過去，“來，你先加我，然後把他的名片推薦給我吧！”
“……”裴千鹿額頭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兒，有些為難地說：“實不相瞞……我還真沒有加他的微信號，只是偶爾跟他一起打打網游……”
她看見美人魚漸漸變得失落的表情，又寬慰道：“不過我可以先加你，等回去加了他在把他的名片推薦給你……”
美人魚眼中暗淡下去的光芒又瞬間恢復明亮，“真的？”
“嗯。”
“太好了。”美人魚露出開心地笑，這才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你不是有關於一些人魚的民間傳聞要問我嗎？快問吧，館主給你規定的時間剩不多了哦！”
“嗯。”裴千鹿的心情也隨之更好了起來，但想到自己要問的那些問題多少有些殘酷，所以她眸中的歡快很快又隱了去，表情略顯凝重的問：“那個……人魚真的吃人嗎？”
美人魚微怔，遲疑了會兒才點頭，“沒錯。”
聽到這麼肯定的回答，裴千鹿想起夜還生和玄尋一再提醒過她的那些話，腦子裡又浮現出歸遙牲畜無害的笑和那宛如天籟的歌聲，心突然就沉了沉。
雖然她知道夜還生和玄尋說的是真的，但是聽見同為人魚的歸遙同類給出肯定的答案，心裡還是會覺得有些難受。
“但我們一開始並不會攻擊人類。”美人魚又解釋道：“最開始，人類並不知道海洋里生活着人魚，可以說是生活在水中與生活在陸地上的兩個種族，本不相干，卻因為一個漁夫出海捕魚時，誤捕了一個小人魚，人類這才發現海洋中竟然生活着人貌魚身的人魚，大概是有着不少共同的特徵，人類並沒有傷害小人魚，而是把他還給了聚集在淺海灘上的人魚們。”
“從此，海中有人魚的事傳遍了整個漁村，而在那更久之前，人間是有一個“鮫油點燈可長明”的傳說的，只是這個傳說在那時也並沒有得到印證，但它還是埋下了一顆罪惡的種子在暗中悄悄發芽……”
“自從小人魚被歸還后，漁村的人都知道了人魚的存在，而人魚也開始試着和人類接觸，我們會在傍晚時一起游到淺海灘附近歌唱，漸漸地，漁民們也會在傍晚時聚集到海灘前跟人魚一起歌唱，歌聲建立了兩個種族的友誼，直到有一天，一個想要知道鮫油點燈是否可以長明的年輕漁夫出海，殺了一個對他毫無防備，並主動靠近他為他歌唱的人魚，將她帶回家解剖，取出身上所有的油脂做了長明燈……”
聽到這裡，裴千鹿覺得胸口有些不適。
她在那些資料中看到過一些大概，但是這些細節真的是由美好轉變為殘酷的太過突然，讓人難以接受。
看着裴千鹿難受的表情，美人魚的手也緊握成拳的放在自己胸口，剋制着自己內心的情緒，繼續說道：“一盞長明燈引來了許多人類的好奇，消息越傳越遠，終於傳到了皇宮裡，就連皇上都感到好奇，怎樣的燈可以做到真的長明呢？這世間所謂的長明燈，不過是有人細心照看，不斷添油不讓它熄滅罷了！而這一盞被世人津津樂道的長明燈，讓他很感興趣！等召見了那位漁夫，見了那盞長明燈，經過半個月來證實那盞燈的確不需要人來照顧就能一直亮着后，皇上從漁夫口中問到了關於人魚以及長明燈的秘密……”
長明燈雖然價格較貴，可相較於普通的油燈，長期下來，自然是長明燈更為打動人心，而達官貴人家裡更是不可缺少它，所以越來越多的漁夫開始出海捕殺人魚，海洋里常常都被鮮血染紅一片，觸目驚心。
人魚在捕殺中迅速的減少，但這並沒有喚醒人們的善心，甚至因為人魚數量的驟減，換來的是長明燈越來越高的價格。
利益驅使下，人類是會泯滅良知的。
一些實在看不下去的善良人為了反對這種做法，組織在一起後到官府去抗議，卻被全部抓起來了。
人魚們曾經的棲息地充滿了血腥味，他們不得不露出他們的獠牙發起反抗。
人類殺人魚取油的手法極其殘忍，為了將這種殘忍還報給人類，人魚們用牙撕咬人類，將他們撕碎，讓他們的鮮血染紅海水。
人魚便是從那時開始食人的，但終是比不過人類的殘暴。
裴千鹿能想象到那些殘酷的畫面。
“別擔心。”美人魚看着她難受的表情，突然寬慰道：“自從後來那場毀滅性的瘟疫被治癒后，我們就不吃人了。”
裴千鹿聽見她說完這話后發出的一聲嘆息，雖然很輕，但裴千鹿卻聽得很清晰。
裴千鹿似乎能夠理解人魚為什麼會吃人了。
儘管聯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喪屍片鏡頭會覺得殘酷和血腥，但想到人魚們的遭遇，又何嘗不一樣？只是她是人類，習慣性的站在人類的角度去看待“人魚吃人”的事。
現在詳細的知道了人魚為什麼會吃人，她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難受。
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內心，眉頭微皺，語氣鎮定的問：“那麼，你知道關於海上那個發光的鱗片的傳說嗎？女孩子叫妮娜。”
“妮娜啊。”美人魚沉默了兩秒，反問：“是歸遙講給你聽的嗎？”
“嗯。”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被作成船標的人魚？”
“……”裴千鹿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