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靈抓着蘇牧的手臂往前走，推開了林。
她並沒有多用勁，林的身體卻輕飄飄地散開，化作兩股飄飛的梅花團，一左一右再次變成人形。
兩個女妖邁着歡快的步伐，繞着都靈和蘇牧打轉，她們體格一樣、樣貌一樣，就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也一模一樣：
“這麼快就走了？再多陪我玩玩嘛。”
相同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像是開了混響。
但都靈沒有理會她，也不給蘇牧說話的機會。走了沒多久，兩人就出了梅林的邊界，女妖模樣的林站在邊界內望着兩人的背影，沒有再跟過來。
“好奇怪呀……”她緩緩轉過身，走入梅林深處，身體的梅花瓣逐漸凋落，直至完全消失，“為什麼，隱約有股人類的味道呢——”
“那人不是你同學么，為什麼會在這裡？”走出了梅林后，蘇牧好奇地問。
經過與黑山羊長時間的融合，他腦海中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其中，就有自己被裝入棺材運到飛鳥學院的學生宿舍，后又被那個褐色皮膚的牛角女孩帶入學校的過程。
所以他才好奇，為什麼那個說是這裡學生的梅花女妖，看上去不僅沒有半點要去上課的打算，而且像是在這片樹林中常住的？
“她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妖精，”都靈說，“剛才那片梅林，就是她的家。學校實行的是選課制，沒課的時候，她就一直待在家裡。”
原來如此。
蘇牧點了點頭。
突然意識到一個關鍵詞。
“這個世界”？意思是說，還有其他的……世界？
他一直以為這裡是個迥異於地球、內部自成一系的孤立世界。但當都靈說出“這個世界”，他立馬就聯想到之前見過的牛角女孩，像極了西方傳說中的惡魔；而試圖將他埋入土中，又裝入棺材的殭屍少女，其額頭上的符籙表明，她屬於東方體系的神話傳說。
此前蘇牧沒過多在意這裡的統一性，只認為這是個容納了多民族傳說生物共同生存其中的大世界。畢竟許多穿越故事不也這麼寫的么？明明是西方背景，卻有東方的影子；明明是東方的故事，卻又有西方的角色。
他本來也以為是這樣，在穿越都能實現的奇迹下，東西方傳說中的生物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又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呢？
然而，從都靈的話語中，他意識到可能並沒有這麼簡單。
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就能察覺到，未免也太多的巧合了。
比如貼着黃符的殭屍。
比如長着牛角的惡魔。
——為什麼，這樣一個與地球截然不同的異世界，會存在和地球神話傳說中如此相似的生命體？
是巧合。
還是某種必然？
他一開始認知中的“幻想世界”可能並不存在，這個“世界”本身，或許就是由許多不同的世界組合而成。
進一步的想……
地球，這個人類認知中只有自己一種智慧生命存在的蔚藍星球，是否也是這其中一個世界？
蘇牧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過了許久，當他從帶着某種驚悚的假想中回過神，周圍的樹林又換了副模樣。
如果說之前的梅林是紅色的世界，那麼現在，他們正處於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當中。
“這是……？”
一把劍，一把兩層樓高的巨劍，橫亘在他們面前。
巨劍宛如冰雪打造，通體亮銀，半截劍身扎入土中。在巨劍前面，樹林被劈開了一條長長的溝壑，溝壑兩邊的樹木表面覆蓋著一層堅冰。透過冰層，這些裸露出樹榦內部紋理的樹木像是被利器以極快的速度切割過，光滑如鏡。
這把巨劍不知在這裡被放置了多久，其劍身仍持續不斷散發著寒氣，以至於周遭覆蓋在樹木上的冰層沒有融化的跡象。一眼望去，像是一座座交織着死亡與生命的冰雕藝術品。
蘇牧被這壯觀的雪景震撼到了。他過去也曾參加過國內北方地區的冰雕藝術節，然而那些由匠人們精心打磨雕刻的作品，完全無法與這粗放、卻別具自然之美的景色相提並論。
就在他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之時，黑山羊很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
咩——
有花椒的味道。
更準確的說，是火鍋。
火鍋？
“哈哈哈，送上門的羊肉！”
一道黑影撲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卻是把樸實無華的菜刀。
菜刀是很尋常的菜刀，厚實的刀身、鋒利的刀口，甚至上面還沾着些剁碎的香菜葉。蘇牧來不及反應，這把像是從普通人家廚房裡拿出來的菜刀已經迅速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一無所知的黑山羊當頭劈下。
那一刻，距離黑山羊腦袋搬家，只差了0.01公分。
“什麼嘛，原來是個人啊。”
在這個世界的住民口中所謂的“人”，當然不是指的“人類”。
有着靛青色長發，容貌俊秀，卻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悻悻然收回菜刀，看向蘇牧倆人：
“之前沒見過你們啊……有興趣一起吃火鍋嗎？”
男人的思維跳轉得很快。
“哎呀，火鍋就是要人多才熱鬧嘛！怎麼樣，肚子餓嗎？很想吃吧？我手藝不錯哦。”他一副期待的語氣，搭配其帥氣逼人的容貌，總給蘇牧一種彆扭的感覺。
黑山羊像是從男人身上聞到了食材的味道，渾然不覺自己剛才差點被這人砍頭，湊上去就一陣嗅，口水都流下來了。
“哈哈，你看你小兄弟都快忍不住了。”男人摸着黑山羊的頭，發出爽朗的笑聲。
詭異的感覺更明顯了啊喂！
架不住男人的熱情，蘇牧倆人被他拉着來到寒冰巨劍的另一側。在這冰天雪地中，赫然架着一口熱氣滾滾的大鐵鍋。
之前的香味，顯然就來自這裡。
“你也是這裡的學生？”蘇牧問。
“哦對，我還沒自我介紹，”男人一邊拉着兩人圍着火鍋坐下，一邊往裡面加料，“我叫甄帥，一年級新生，你們呢？”
真帥？
蘇牧瞅了眼這人的長相——嗯，不得不承認，人如其名。
“我叫蘇牧，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來這裡的。”
“看來你有很多故事啊，”甄帥點點頭，又轉向都靈，“美女，你呢？”
都靈盯着鍋里滾燙的紅油，聞言平淡地說了自己的名字。
“冰山美人，搭配這冰天雪景，再吃上一口熱辣辣的火鍋，妙啊！”興緻高昂的甄帥從旁邊被鑿開的冰窟窿中取出一瓶啤酒，“兄弟，來一口？”
黑山羊眼疾口快，叼過啤酒咬碎蓋子，仰起脖子就咕嚕咕嚕灌下去一大瓶。
“你這小兄弟真豪爽！”
“咳……你叫它黑炭就行。”
蘇牧總覺得“小兄弟”這個稱呼用來形容黑山羊有些奇怪，便臨時編了個名字。
“我能問個問題嗎？”
“什麼？”
“你怎麼在這種地方……吃火鍋？”
周圍全是寒入骨髓的堅冰，即使坐在火鍋旁，蘇牧仍有些凍得發抖。可這人，不僅能做出在雪地里吃火鍋這種事，還光着膀子，也太自由奔放了吧？
——好不容易遇到個男性，他還想借件上衣穿呢。
“兄弟你也很豪邁呀！”甄帥拍了拍同樣光着膀子的蘇牧，“這裡可是天然的冰庫，平時將狩獵和採集的食材放在這裡冷藏，等興緻來了就過來取材烹飪，豈不快意？要不是太偏僻，我都想在這裡開一家餐廳了。”
“狩獵？”
“有興趣？”甄帥笑着說，“有空下次一起。”
說話間，鍋里的食物已經煮熟浮上來了。甄帥分給蘇牧和都靈兩個碗，在裡面加了些香油、香菜等佐料。
咩——
黑山羊見沒有自己的，發出抗議的聲音。
“得得得，忘記你這小兄弟了。”
“咳，是黑炭！”
蘇牧強調。
“來，小黑炭，這是你的碗。”
說是碗，其實就是裝菜的菜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