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一些人喜歡下雨,另一些人則討厭下雨。

而和這兩種人不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天空的雨滴是否會掉落在地上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比起無所謂的大多數,無論是喜歡下雨又或是討厭下雨的人都不過是少數派。

白謹言正是少數派中的一員,他喜歡下雨,是那種不需要理由的喜歡。

以一般印象,喜歡下雨的人多半會被安置上‘憂鬱’,‘文藝’,‘麻煩’等標籤,用色調來比喻,也八成是藍色,灰色這種冷清灰暗的顏色,但白謹言從不覺得自己適合這些顏色。

他更喜歡橘黃色,那溫暖而又不刺眼的色彩讓他聯想到夕陽,又或是一隻懶洋洋的橘色貓咪,天然就帶有一番柔軟的睏倦之意。

匆忙是社會發展的基調,我白謹言卻只想睡懶覺。

他是社會中的少數派,是高速發展時代里漫不經心的反抗者。

沒有親人也幾乎沒有朋友的他無需忍受來自他者的催促,對於自己的安閑生活十分享受。

直到他的助手,那個一心一意想讓白謹言從倦怠墮落的日常中清醒過來的李尋的出現。

*

“好久不見,白偵探。”

“你好。”

白偵探苦着臉和女刑警握了握手。

“這次的案件應該沒有上次那麼麻煩,不過難得這麼巧能夠再次得到兩位偵探的幫助,我們可都十分期待你們的精彩表演哦。”

“……好說好說。”

白謹言乾巴巴地回答道。

先不提面前話里藏刀的女刑警,她身後足有四五名眼熟的刑警見到白謹言的到來,也一同露出了甜蜜地獰笑。

現在這年頭沒有官方認證的偵探可是貨真價實的灰色職業,白謹言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特地跑到警方眼皮底下。

都是那個熊孩子惹的禍!

白謹言心中暗罵。

——雖然李尋早就不是可以被稱作是孩子的年齡了。

白謹言收回手,繼續向女刑警搭話。

“這位……”

“我姓赫,赫爾柯。”

“赫警官,我就有話直說了。為什麼我們可以參與這次案件?”

“白偵探,你還記得上次你們是以什麼身份參與到我們的工作中的么?”

白謹言當然沒有忘記,他稍稍皺眉,疑惑地看向女刑警。

“臨時警方顧問。可是這不只是臨時的么?”

“白偵探,你可能對這個職位有些誤會。”

赫爾柯笑眯眯地進一步解釋。

“我們聘請的顧問並沒有臨時不臨時一說,都是根據需求來決定。並不是說,一旦成為顧問就要參與到我們的每個案件中,而是當我們有需求時,會主動去尋找顧問。你理解了嗎?”

還沒等白偵探回答,她又繼續道:

“所以,所謂的臨時,指的是針對單個案件來說的。嚴格來說,所有警方顧問都是臨時顧問。我們會根據每次案件的總結評估發給顧問出勤補貼,由我們刑事大隊直接撥出,換句話說對於是否需要顧問,需要什麼顧問,我們有直接的委任權。

當然,對於顧問的貢獻和必要性的事後審核還是有的,不過因為你們兩人之前就擔任過一次警方顧問,已經在我們那裡留了記錄,所以這次直接調用就行了,不用再次提出申請。”

簡而言之就是說,‘我們說你是警方顧問你就是警方顧問,只要我們同意你就可以參與破案’。

白謹言揉了揉眉心,理順了對方的回答,才開口:

“不,赫警官,我問的並不是執法程序上的原因,而是最根本的問題——我是想知道,明明你們根本不需要我們的參與,為什麼會讓我們加入調查呢?”

說到底,現在又不是上個世紀初,警方的調查手段早就不需要藉助於聰明人的手腕了,大多數國家中,偵探最開始的職能早就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不,白偵探,是你們先提出的參與調查的要求,我們只是同意而已。如果有疑問的話,問什麼不去問問你可愛的小助手呢?”

女刑警的回答把球又踢了回來。

我們為什麼同意?因為你們要求了呀!

白謹言看似疲憊的雙眼緊盯着對方看了一會兒,愣是沒能從對方絕無變化的笑臉中看出一絲破綻。

看來這人是不打算解釋更多了,追問估計也不會有用。

目前只能看出,即便不至於說主動要求自己加入調查,但警方肯定有某人對於二人的參與是非常樂見其成的。

不然也不會特地讓李尋把自己叫過來。

那麼問題來了,白謹言要涉足這次案件嗎?

雖然已經來到現場,但是並沒有正式參案的白謹言在理論上是可以立刻開車回家的。不過看着在現場東竄西竄的李尋,這個助手明顯已經打定主意要參與其中了。

畢竟是和警方在一起,就算只有她自己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話雖如此,白謹言還是感到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

不行,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這個偵探腦助手。

白謹言深知李尋在面對案件時有多活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丫頭惹出什麼問題來——

白謹言簡直不敢想下去。

事到如今也只好打定主意了。做出決定的白謹言略顯無奈地對女刑警點頭道:

“那赫警官,我們這次也麻煩你們了。不過,那個,關於出勤補貼……”

“放心,結案一周內就給你們打款。”

女刑警也點了點頭,算是達成協議。

雖然從上次案件中大賺了一筆,來自警方的補貼與之相比不過是小錢,但小錢也還是要拿到手的。

看到白謹言已經同意,女刑警的笑容真實了一點。

“白偵探,我們也是剛剛到這裡沒有多久,案件線索都在調查中。想要了解案件的話,建議你先和你的助手聊一聊,她是第一發現人,而且和這家孤兒院的孩子有聯繫,你大可讓她給你介紹一下案情。”

“那關於你們警方的調查報告和證據分析?”

“我們一拿到手就通知你們。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了解的,直接問就行,不過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們的調查工作——不如這樣。”

女刑警想了想,對樓里走廊盡頭的一名刑警招了招手。

對方原本蹲在地上,大概是在檢查血跡,看到女刑警的示意,連忙一路小跑趕了過來。白謹言撇了一眼,對方看樣子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子,臉上還有一絲稚氣。

“這是我們的實習生小李,你要是有什麼需要的情報就直接找他。”

說完,女刑警又對小李囑咐了幾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李連連點頭,露出有點憨的笑臉,和白謹言握了握手。

“白偵探是吧?有什麼你需要了解的就找我就行。我現在負責信息錄入整理,警局那邊有新消息我就通知你。那個,要不然加個聯繫?”

白謹言拿出手機,和小李交換了聯繫方式。

他定睛一看,嗯,這小李還用了個卡通頭像,可能是用某種軟件生成的,具備小李的所有面部特徵,說白了,也挺憨的。

確實是個年輕人,估計比自家助手都大不了幾歲。

交待完工作,女刑警便三兩步離開現場,走進麵包車中,不多時傳來了隱約的交談聲。

白謹言則是四下掃視一圈,走進了右手邊第一個門。

剛剛在白謹言和女刑警交談時他就注意到,李尋跑了進去。

李尋果然還留在屋內,她嘴裡叼着筆,正在膝蓋上的記事本中寫寫畫畫。她的旁邊還圍着幾個小朋友,白謹言注意到其中年齡最大的一人個頭和李尋差不多,有着一雙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和蓬鬆的頭髮。

艾倫似乎聽到了白謹言的腳步聲,把注意力從李尋的本子上轉移到了他那裡。

這位應該就是李尋之前說的那位新朋友吧。

白謹言對她點了點頭,便繼續前進幾步,舉起手,用食指骨節在渾然不覺的李尋頭上來了一擊。

“痛!誰——白,白偵探!你什麼時候到的?!”

李尋腦袋一縮,疑惑地抬起頭,隨即眼睛亮了起來。

“早就到了。你這助手還真是會給人添麻煩啊!”

白謹言難得一改懶洋洋的語調。只是他看似嚴厲的話語實在沒什麼氣勢。

“麻煩?這哪裡是什麼麻煩,這是機會!”

李尋揉了揉腦袋,站起身來,對白謹言義正言辭道:

“所謂發生在身邊的案件,都毫無疑問是名偵探們施展身手的大好機會!就如同故事情節會發生在故事主角身邊一樣,案件也會發生在真正的偵探身邊——不,不如說,正因為是偵探,身邊才會發生案件!”

白謹言頓時頭疼起來,這丫頭又來了!

一如既往,沒注意到白謹言煩惱的李尋繼續喋喋不休。

“即便是懶惰,孤僻,嫌麻煩的白偵探你此刻也應該明白了吧。自從上個案件起,我就有種預兆——我們正站在通向名偵探的大道上,而此刻的事件就是這命運的證明!既是偵探又是你的助手的我現在成為了謀殺案的第一發現人,這說明了什麼?命運之鐘已經敲響!白偵探,不要再倦怠了,就和我一起勇往直前,前往屬於我們的名偵探之路吧!”

如果情緒是可以被看見的東西,那現在李尋的身上想必已經發出萬丈金光了吧。

不知道最近她看了什麼東西,現在的李尋不只是偵探腦,甚至有點中二病了!

早就了解自己助手本性的白謹言姑且不提,身邊的艾倫聽到李尋充滿熱情的話,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有點擔憂地看向她。

“李尋,你沒問題吧?”

雖然之前李尋在艾倫眼中已經是個很有行動力和好奇心的怪人了,但案件發生后,李尋身上的熱情簡直是數以萬計地升溫。

白謹言身後,跟過來的刑警小李也嘀咕道:

“原來偵探是這個樣子的啊。”

白謹言一時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他想要反駁小李的話,想了想,卻又實在嫌麻煩。

算了算了,早就猜到她會是這個樣子,現在頂着別人的眼光也不好多說她什麼……

白謹言自我開解了一會兒,總算打起精神進入正題。

“……等回事務所我再和你說,現在你先給我講講案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