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本來就是深秋時分,雨後空氣更顯得冷清。小李和其他刑警們跟在上司赫爾柯的後面進入了空蕩的荒廢遊樂園中。

想起小時候曾經來過這裡的事,小李不由得將眼前的景色和回憶中對照起來。

曾經印象里龐大到不可思議的遊樂設施早就褪去了鮮艷的顏色,任憑小李想破頭皮都記不起,自己當時到底對這些龐然大物寄託了怎樣的歡樂。

“小李,直走是吧?”

赫爾柯回頭問過來,小李連忙點頭應和:

“對,直走,沿着河道直走就是。”

對方在電話里說距離很近,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幾名刑警加上兩個小孩子走了才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一個背後有着奇怪綠色長桿的咖啡店就映入了他們的眼帘。

就是這裡吧?小李猶豫着判斷。

果然,在咖啡店門口衝著刑警和孩子們招手的,冷淡的男人就是小李新人士不久的偵探。

偵探啊……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來聽偵探破案的一天。

雖然從自己實習刑警的身份來說可能不太對勁,不過小李本人還是對此充滿期待的。

很快,兩方人馬會合,小李看見自己的上司走過去,和白偵探交談了幾句。白偵探點了點頭,從她手中接過一份整理過的案件卷宗,看了幾眼。

“剛剛數據科才發過來的,破解了嫌疑人手機獲得的對話資料就在最後邊。”

“多謝,雖然在這次推理中用不上。”

“無論如何,先向你確認一下,你應該有十足的把握吧?”

“聽了就知道了。”

簡短冷峻的回答,充滿了白偵探的個人風采。

“你那個助手小丫頭呢?該不會又像上次似的打算搞個什麼推理秀?”

“這個嘛,”白偵探面色沉了一下,“她現在狀態不太好,艾倫陪着她在後邊呢。總之,你們不介意的話,就讓咱們快點把案件解決掉吧。”

女刑警眯着眼睛微微笑了笑。

“說的對,開始吧。”

*

白謹言把一行人領到了咖啡店後方。小李發現,就在咖啡院後面的小棚子下,白偵探的小助手李尋就和他的朋友艾倫坐在棚下的小凳子上。

經過了幾個小時的相處,小李對李尋這個一提起案件就兩眼放光的姑娘也算多多少少有了點認識。此時,她的樣子卻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她看起來有些落寞地看着地面,雙眼有些無神。

還沒來得及讓小李擔心一下,白謹言就拍了拍手掌。

“就讓我們開始吧,關於這一次無頭案件的推理。”

“你拜託我讓下屬們去中游打撈的東西還沒有找到,就這麼直接推理可以嗎?”

赫爾柯插嘴問道。

“沒有關係,雖然能找到的話,就可以完全證明我的推理,但現在沒有也完全沒問題。”

白謹言轉頭回答了赫爾柯的話,才繼續說道:

“從結論來說,這次並不算是一次常見的謀殺案,因為在這次案件中,犯人遇到了許多出乎意料的事,同時又由於採用的殺人手法過於奇特,所以相應的漏洞也很多。

總結的講,這一次的謀殺案,犯人原本是打算用來陷害嫌疑人的。但是由於犯案途中發生了意外,所以才成了這起不倫不類的無頭謀殺案。”

“發生了意外?”

本來打算安靜聽對方推理的小李下意識地問出口。

“不錯,出了意外。這意外就是今天的大雨。”

“是由天氣造成了意外情況嗎?”

“對。各位,不知道你們是否記得前幾天時,對今天的天氣預報呢?”

雖然小李是不注意天氣預報的人,但他身後的一名刑警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前天對於今天的預報,降雨概率是0%;昨天預告今天的降雨概率是10%。”

“沒錯,無論是前天還是昨天,對於今天的降雨預報都比較樂觀,傾向於今天不會下雨。可是今年秋天本市本來就受到亞熱帶低氣壓的影響,氣候比較多變。又因為冷空氣南移,導致最近一個月的天氣預報失誤次數非常多。

在這次案件中,犯人在準備時由於考慮不周詳,並沒有注意到天氣會給自己的作案帶來多大問題。所以當計劃好,在今天真正開始實施犯案時,犯人就被天氣所帶來的沒有預料到的變化所影響了。

接下來就讓我從頭來解釋。

毫無疑問,犯人是和嫌疑人以及被害人都很熟悉的人。出於某種理由——我猜測多半是仇恨,犯人計劃要謀殺被害人,並且按照計劃順利的話,可以將被害人的死亡順水推舟地推到嫌疑人的身上,從而一舉兩得。”

“嗯?!”

聽到這裡,小李一個激靈,得出了某個驚人的猜測。

白謹言繼續說道:

“由於犯人獨特的身份條件,他們脫罪的可能性很高,也不容易被當成是嫌疑人,可是出於謹慎的心理,為了加固院長魏私的嫌疑,他們打算提前找一個外人來進一步指證魏私。於是犯人集團中的一人,就提前在這一天約好了一個和嫌疑人魏私以及被害人都毫無關係的清白人士來孤兒院做客。”

“犯人集團?”

身後有刑警驚訝地嘀咕道。

回想起自己收集的口供,小李不由得叫了出來:

“喂喂喂等等,白偵探,你說的難道是!”

“嗯, 我想你也差不多應該猜出來了。沒錯,這次案件的犯人就是孤兒院中的孩子們,我說的沒錯吧,豇豆,蘋果還有艾倫?”

小李驚愕地看過去,發現被白謹言提及的三名孩子,也就是隨着刑警來到這裡的兩名年長孤兒,以及陪在李尋身邊的艾倫都出乎意料的冷靜。

孤兒院中唯一的男孩子,豇豆歪了歪頭。

“你在說什麼呢?偵探大叔,我們只是小孩子哦。”

“正因為你們是小孩子才會用這種方式行兇。”

刑警中不少人都露出了疑惑、不可置信的目光,但白謹言不為所動,他繼續冷淡地說:

“我不清楚具體緣由,不過從這次案件判斷,你們應該對被害人有着相當程度的恨意吧。對嫌疑人魏私也是如此,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可能和這兩人早年對於兒童交易和非法送養孤兒等事有關。

無論原因是何,你們打算要自己親自動手將被害人送上黃泉。我不清楚你們籌備了多久,但是毫無疑問在最近一兩個月中,當你們得知孤兒院即將被賣掉,而恰好嫌疑人和被害人兩人又因此事發生爭吵時,你們清楚機會來了。

一旦孤兒院被賣掉,你們就會被轉移到別的孤兒院中,會遠離被害人以及嫌疑人。憑藉你們的年齡,之後很難再次接觸他們,並施以報復。所以當時間緊迫的你們發現兩人爭吵激烈,甚至不吝於在公共場合都大聲對罵時,機會出現在了你們面前。藉此機會殺掉被害人並且嫁禍給嫌疑人,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爭執就會成為最好的動機。”

蘋果低頭不語,拉着她手的豇豆則是一臉疑惑的表情。

“偵探大叔,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呢?我們可是只有十幾歲哦。”

雖然他可能是想表現出無辜的樣子,但坦白說,這名少年的表現並不合常理。

看到他一副天真的樣子,小李心中暗暗的有些發寒。

白謹言繼續道:

“即便是小孩子,但只要腦袋靈活,提前策劃,也不是不能殺死一名壯漢。但出於某種未知的理由,你們在策劃謀殺的途中參進了相當多的情緒,以至於你們最終計劃了一個可以說得上是異想天開的謀殺計劃。

那就是,你們打算利用這家經常來玩的遊樂園,並且利用這個遊樂園中唯一還能工作的設備,也就是咖啡店後邊的這個風車來進行殺人!

請各位來看一下這裡,在地面上的這架風車翼。”

數名刑警走了過去,在白謹言的示意下低頭看向風車翼的中心位置。

他們不由得皺起眉毛來。

“……刀片固定在這種位置,難道說?”

“沒錯。”

白謹言點點頭:“他們是利用來自於風車的旋轉,將被害人的頭顱切割並擰了下來。被害人脖頸處的扭傷來自於此。”

“抱歉,我無法理解,這種殺人手法未免太過於離奇了,真的能做到嗎?怎樣做的?”

赫爾柯皺眉問道。

“要問能不能,結果不是都已經擺在這裡了嗎?至於怎麼做到的,在我想來應該並沒有想象中的難,只需要多次實驗就好了。”

白謹言示意眾人離開,然後走到了咖啡店的后牆處,一邊操作那裡的裝置一邊說:

“讓店長老爺子在這裡聽我的推理未免有些殘忍,所以我請他提早回家了,不過我已經拜託他把操作方式告訴了我。”

很快,在機組的工作聲中,風車翼被扯回了綠桿頂端,重新變成完整風車,然後在軸承作用下快速旋轉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我拿這個代替吧。”

說著,白謹言把不知哪裡拿來的塑料玩偶頭放了下來。

他仔細地觀察着地面,選好位置,把玩偶頭稍稍轉動,固定在地面上。

“各位遠離一些,畢竟這種舊設施安全性不太好,有一點危險。”

說著,他按動了一個按鈕。

只聽得‘咔嘣’一聲,整個風車翼和之前被鋼索緩慢拉上去的動作不同,幾乎是直接就這樣旋轉着掉落了下來。

在掉落的過程中,風車翼沒有停止轉動,它高速旋轉着砸下去,正中的鋼環正好套進大半玩偶頭。

由於鋼環內有刀刃,接觸的瞬間,玩偶頭被四周高速旋轉的刀刃不斷地切割,最後被甩飛出去,掉到一邊。

高速旋轉着掉落的風車翼以及飛出去的破爛玩偶頭,咫尺內發生了這一幕,這深深地震撼了小李。

等到風車翼停止了慣性運動,白謹言提醒震驚的眾人,讓他們去注意被甩飛的玩偶頭。

整個玩偶頭被劃了無數刀,看起來極為凄慘。

“雖然這一次沒能正好將玩偶頭切成兩半,不過大家應該已經明白了行兇過程。因為我是第一次,所以尋找的位置並不算準確,不過只要將這種實驗多多重複幾次,就可以完美的找好位置,確保風車翼在下落時正好套在頭上,然後將受害人的頭割斷。”

豇豆冷着臉,並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

“聽咖啡店的店長說,你們這些孩子最近一段時間特別喜歡來這裡玩,是不是?我剛剛的操作並不困難,只要看上一次誰都可以試着操作。你們應該是以前在來這裡玩時,見過店長在維修風車做的操作,並以此產生了靈感吧。最近幾個月你們可能在這進行過多次實驗,考慮到不想被店長發現,你們也有可能是偷偷在晚上溜過來做的,畢竟這裡離孤兒院很近,院長又從來不注意你們,原本被聘用的看護員也被解僱了,對不對?”

說到這,白謹言伸開手掌。

“既然知道了手法,那麼就讓我來將今天案件的整個過程推演一下。

在今天之前,你們需要準備好的就是要選定一天。這一天,正好是嫌疑人將被害人約到孤兒院這裡,打算要商談事情的那天,同時在這一天,也是艾倫將一名不知情的人——也就是李尋約到你們那裡當做證人的那天。

你們事先得知了嫌疑人跟被害人約好,要在中午吃飯前商談。所以你們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提前將嫌疑人的手機卡偷換掉,放到艾倫的手機中,然後以嫌疑人的名義發送短信告訴被害人,同意將孤兒院低價出售,以確保被害人肯定會前來會面。然後你們又發短信告訴他中午見面的地點變更了,改成是在這家廢棄遊樂園的咖啡店中。於是被害人當即更改了駕車前往的地點,轉而來到了這裡的咖啡屋。

同時,我的助手李尋也在這段期間來到了孤兒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本來應該是打算想辦法讓我的助手產生‘看到一個高個子人來過孤兒院’的印象,並在之後讓艾倫把李尋引到孤兒院外,給孤兒中比較年長的你們二人製造行兇機會。

可是就在這時問題來了,下雨了。”

蘋果用力地攥着豇豆的手,纖細的手指都有些泛青了。

豇豆則一言不發地看着白謹言。

“下雨了,總不能強行讓艾倫把李尋帶出屋子,因為這不合邏輯。就算帶出去了,兩人肯定是要找個地方躲雨,總不能頂着雨在孤兒院附近停留吧,那裡又沒有避雨的地方。這是這場大雨帶來的第一個影響失誤。

不過好在你們立刻就想到了補救的辦法,那就是將茶水中放置一些安眠藥,於是李尋在喝了摻有安眠藥的茶水后立刻就睡著了。

之後你們就立刻開始了犯罪活動,應該是利用了兒童自行車吧。孤兒院里有剩下兩個孩子的兒童車,沒看到你們兩個的,應該是在計劃中騎到這裡之後藏起來了。雖然是兒童車,用來交通也並不難,畢竟這裡距離孤兒院實在是非常近。

不過由於下雨、道路打滑等原因,你們到達的時間比預定的還要晚。那時被害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在咖啡廳中吃過了飯,三番五次給嫌疑人打電話——好在嫌疑人的電話卡早就被你們拿走,所以最後被害人聯繫不上魏私,只能憤怒地走出了咖啡店。

而這時,正好你們也到了。”

刑警們出神地聽着,赫爾柯也停止了原本掛在嘴邊的微笑。

“你或者蘋果,”白謹言對兩名孤兒說道,“又或者是你們兩個一起——總之,你們在門口見到了被害人,然後將被害人引導到了咖啡店後面計劃好的位置。

畢竟你們是小孩子,而且是表哥孤兒院中見過的孩子,被害人很難起疑心。我猜你們當時應該編了什麼,‘院長在後邊的某個設施中躲雨’之類的借口吧。用這種方式,你們把被害人引導到了你們之前無數次實驗過的位置,然後另外一人趁機按下了開關,完成了這起謀殺。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是怎樣確保被害人沒有在風車翼掉落時逃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