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起無頭案件已經過去了一周,警方在案發當天晚上就找到了被河水衝下來的被害人頭顱、部分頸部以及手機和孩子們用過的竹排。

而雖然他們同時也在搜索當時從推理現場失去蹤影的兩名孩子,但是直到今天也沒有人告訴白謹言說‘我們找到他們’了。

被留在那裡的蘋果和剩下兩名孤兒院的孤兒被保護了起來,警方也從她們口中確認了當時白謹言的推理。雖然動手的主要是豇豆,蘋果幫了少量的忙,但剩下兩個孩子其實也對這次的行動完全知曉。

事後,兩名年紀小的孩子被送到了由近氏集團資助,位於新城區的另外一個孤兒院中。而蘋果被得知這次事件的周隊長收養了。白謹言不得不對此深表好奇,他很懷疑那個一臉硬漢樣子的周隊長能否照顧好一個小孩子。

*

又是一個星期六,經過了一周的漫長時間,白氏調查事務所的小助手李尋總算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頭。雖然白偵探自認為體貼的打算給她放一個月的假,但小助手對他嚷嚷着‘不思進取’,‘懶鬼’等話,完全不打算給自己放上哪怕一天的假。

上午去過了學校社團,下午又在事務所打過工,李尋在臨走前,體貼地餵過了蜥蜴花花,就對白偵探做着鬼臉,離開了事務所。

她騎着心愛的自行車,前進方向並不是自己的公寓,而是一個稍顯遙遠的熟悉地方。

這裡是幾座居民樓中央,一個無人光顧的簡陋小公園。

天色漸晚,李尋就這樣走到公園一角,在路燈稍稍陰暗的角落長椅上坐了下來。

隨手掏出一包薯片,李尋撕開包裝,拿出一片放到嘴裡。‘咯吱咯吱’的聲音在空曠的小公園中響了起來。

這時,另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毫不客氣地也從袋中抓了一把。

這是一名女孩子,她看起來初中的年齡,有着苗條的體型、蓬鬆的頭髮,一身衣服看起來髒兮兮的。

李尋沒有在意,她又拿起一片薯片放到嘴中,咀嚼幾下、咽進肚子后開了口。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一名超能力者。”

“嘿——那你有什麼超能力啊?”

艾倫問道。

“我能看見幽靈。只要有人死掉了,就會在他死去的位置出現一個不愛說話的幽靈。我的超能力就是可以看見,然後和那些幽靈們交談。”

“聽起來很棒?作為偵探來說,這不是不能更合適的能力了嗎?”

“也只是聽起來而已了。因為每個人的幽靈都會忘掉自己的死因,所以其實派不上太大用場,頂多就只是能準確的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死在什麼地方而已。”

“嗯,原來如此,不過至少還是有一點用的嘛。”

“是啊,就算只是能告訴我他們到底死在哪裡也算是很有用了。畢竟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得知第一案發現場到底在哪裡——我本來是這麼想的。

不過在這次案件中,我見到了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當幽靈被其他人的超能力波及時,會發生我以前從未見過的變化。”

說到這裡,李尋扭過臉去,看着認識了兩周的朋友。

“艾倫,你也是超能力者吧!準確來說,我之前一直在尋找的,突然消失的灰幽靈應該就是你吧!

而且之前你帶我去看的那幾個怪奇場所應該都是你的所作所為。

最開始我在小公園找幽靈時,你意識到我是一個會被這類事件吸引的人,便打定主意用你無意中造出的怪奇現象吸引我去孤兒院給你們當證人。

小公園這裡的那處怪奇地點應該是你以前無意中隨手製造的,你以此為借口約了我,至於之後周末看到的其他幾處,應該是你之後特地補做的吧。”

“哼——”

艾倫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尋。

李尋繼續道:

“最開始,看到這些奇怪的地方時,我雖然覺得不尋常、甚至懷疑那是超能力造成的後果,但我當時以為——造成這種現象的是擁有讓物體變軟能力的超能力者,比如說化石成泥之類的。

但是後來看到你的能力之後,我就明白了,雖然具體是怎麼做到的我還不能肯定,不過這應該是某種瞬間移動造成的現象吧!比如說,你就那樣直接把雪糕棍,塑料瓶那些東西瞬間移動到了地面之下,所以出現這種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就好像原本就長在那裡一樣的現象。”

“這樣啊,原來你當時看到了。”

“當然看到了,不然難道你以為我當時那個樣子只是因為差點掉到河裡嗎?我清楚地看到了,就在我要掉下河的那個剎那,原本在咖啡店門口的你一瞬間就出現在我面前,抱住了我。”

“當時我還特地選了一個死角來着,嗯,沒辦法,畢竟我也是一時情急。”

“忘了跟你道謝,謝謝你,艾倫。”

“不客氣。”

“——雖然向你道謝了,但其實我差點掉到河裡也是因為你的錯。”

“這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艾倫挑着眉毛,看來真的有點驚訝。

“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次案件中被害人的幽靈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首先,我在孤兒院的走廊盡頭看到了第一個幽靈,他比我之前見過的都更加模糊,而且一動不動。和我之前見過的會活動的幽靈相比,簡直就像是一個‘死幽靈’一樣。我當時碰觸了他,隨後就被帶入了某種幻覺,看到了摻雜着鮮紅與橘色的漩渦。當時我完全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橘色,與紅色的漩渦嗎?”

“對,事後想想的話,那應該是那個幽靈的某種強烈的印象。事實上,之後在咖啡店後面,當我看到橘色的花朵風車時,之前在幽靈身上體驗過的那種幻覺和熟悉感就強烈地衝擊着我,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個被害人幽靈,所以我才對那個風車產生了懷疑。”

“因為這樣你才懷疑了那個風車?話說回來原來你真的能看到幽靈啊!什麼啊?你的能力不是超有用的嗎?”

艾倫驚訝地埋怨道。

“所以說這一次並不是正常的情況。因為確定那個風車是兇器時,我又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河水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那就是第二個幽靈,和我之前見到的那個幽靈長得一模一樣的幽靈。

他就那樣半個身子都被河水所覆蓋,看起來就好像躺在河水上面一樣。我當時好奇極了,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碰觸它,結果差點掉進水裡,被你救了起來。就在那時,我看到了你瞬間移動的過程,明白了你也是個超能力者,這才猜到了這次事件中幽靈變得如此奇怪的原因——那就是你的瞬間移動能力對幽靈造成了影響!”

李尋用食指指向艾倫,艾倫則是完全不在意地嘲弄道:

“就算你這麼看着我,我也很苦惱啊。因為我也見不到幽靈,我的能力會對幽靈造成影響這回事兒,我也不清楚呀!”

“雖然之前白偵探的推理是你和土豆蘋果他們利用竹排將屍體運了回來。但我還是有些奇怪,因為即便是使用竹排,屍體也很難在運輸途中不被飛濺起的水花所沾染,可是只有衣袖被檢查出有河流微生物群落。而且當時下着大雨,紅河的水變得非常湍急,屍體的衣服在搬運途中也不應該會保持那麼整潔才對。

還有,直到現在,警察也完全沒能搞懂你們是怎樣在不留痕迹的情況下,將屍體從紅河運到走廊深處的。蘋果後來說是使用了某種機關,但是她也解釋不清,警察也搜查不到。

再加上院長的供詞:他在上廁所的時候還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是出來時就看到了屍體,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屍體運到廁所門口,還不驚動院長呢?

再根據同時出現於兩處位置的古怪幽靈,我有理由懷疑,實際上你們並不是使用竹排將屍體運走的!而是就在河中幽靈出現的位置,你使用了瞬間移動,直接將屍體搬運到了孤兒院前的平地,用斧頭修整了屍體后,又直接傳送到了走廊盡頭的廁所前,所以你才能夠達成中間沒有搬運痕迹,同時又對幽靈造成了同時出現在多處的效果。

很可能是在你對屍體使用瞬間移動能力的同時,一部分的幽靈也被你帶走了!我猜如果我去孤兒院前的紅河河岸,應該還能看到第三個怪異幽靈!”

“糾正一下,他叫豇豆。你這真是非常大膽的推測,不過——”艾倫開心地說,“李尋,你說的完全正確。”

她又隨手拿起了幾片薯片吃,隨後解釋道:

“這場大雨確實給我們帶來了相當多的麻煩。本來按照我們的計劃,屍體在被砍掉頭之後就會直接在我們製作的斜坡滑到我們事先準備好的竹排上,然後順着河流來到孤兒院前,就像你們之前推理的那樣。

不過那天雨太大,河水變得非常湍急,屍體又很沉重,以至於竹排剛剛啟動就幾乎要翻倒了。

其實我們一開始並沒有把屍體的頭顱和手機都丟到河裡的打算,我們是打算把東西都帶走的,頭顱和屍體放在一起,手機被我們留下自己使用。就算頭顱的傷口多奇怪,警察們總能找出讓他們自己滿意的解釋才對。

不過在那時由於竹排的傾斜,頭掉進了紅河,手機也從屍體的口袋裡滑了出去。我猜屍體的右臂就是在那個時候浸到了河水中。眼看着屍體整個就要掉進河裡去,我只好使用了超能力,直接將那快掉進河裡的屍體帶回到了孤兒院前,接着又返回那邊,把豇豆和蘋果也帶了過去。

說起來,當時如果不是那麼心急,把他們兩個沾了血的衣服也一起帶走的話就好了。”

“就算你把衣服帶走,風車上的頭髮也足以成為物證。”

“說的也是啊。”

艾倫苦笑了一下,接着又如同發泄似地從長椅上跳起來,伸了個懶腰,叫道:

“可惡——都怪那場突然的大雨——”

“你們為什麼不把時間延後呢?之後再找一個晴天執行計劃不行嗎?”

李尋問。

“太困難了,畢竟說不準白痴院長什麼時候就會把孤兒院賣掉,到時候再找這兩個人復仇就難了。

而且他們兩個也並不總是在孤兒院會面的,有時候在那混蛋家,有時候則是在外邊。像這種兩人事先約好了要來孤兒院見面的機會其實是很少的,我們別無選擇。”

聞言,李尋感嘆了一聲。

“可能這就是天意吧,不過我很好奇,既然你的超能力可以做到讓東西直接出現在地表,那為什麼不直接用超能力殺人呢?”

“很簡單,因為我們的目的並不只是殺了就好,重點還有怎樣殺,你明白嗎?”

艾倫苦笑着揉了揉腦袋。

“被那個該死混蛋害死的我們的同伴是一個很溫柔善良的孩子。

我們之前總是喜歡一起到那個遊樂園裡玩,那個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咖啡店後邊的風車,她總說等她長大了要當風車建造師,要建造許多像那樣的風車。

在她被送給那個混蛋的前一天,我們還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領養,特地帶她去了那裡,咖啡店的爺爺還特地為我們做了蛋糕吃。

當時我們是那麼幸福,可是總有人連一點的喜悅都不願意留給我們,既然如此的話還能怎麼辦呢?我們打定主意就在那個位置為她復仇,我們要用她最喜愛的風車替她報復敵人。

最開始,我是打算利用風車上的電纜電死他,好在後來豇豆發現了我們決定使用的這種更殘忍的方式。豇豆那孩子的觀察力與想象力一向特別好,這次復仇真是多虧了他。

也是他建議我們不使用超能力,而是完全按照普通人——普普通通小孩子的身份完成整個案件。

——雖然最後我還是不得不出手了,也沒能徹底完成把案子推到白痴院長身上的計劃。”

艾倫一臉遺憾地說。

“這樣啊,現在你和豇豆在一起吧,你們藏到什麼地方了?”

李尋若無其事地問。

“拜託,你以為我會把這種事告訴你這個偵探嗎?總之放心吧,我們生活得很好。我這個超能力還是挺方便的。等到過幾年,豇豆和我過了二次發育期,長相有了很大不同時,我們再出現回歸社會也就無所謂了吧。”

“你們打算躲幾年的時間!”

“沒錯,就算現在被警察抓到,我們的年齡也不會讓我們受到什麼處罰,但我們就是不甘心。明明當時那個混蛋做了錯事去卻沒能受到懲罰,憑什麼我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卻要被當成是罪犯呢?”

“……這樣啊,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李尋站起身,把剩下的薯片遞給艾倫。

“我好歹也是個偵探,是不可能就這樣親親密密和逃跑的犯人和平相處的。下一次再見面的話,我會毫不留情的報警哦。”

“還說什麼下一次——”

艾倫白了一眼李尋。

“你該不會以為我沒注意到吧?你偷偷地把那個小型定位器丟到了薯片袋子裡面。”

“呃——”

李尋一時無語,她臉紅紅的,搖着手反駁:

“那個,只是我一時手誤罷了!畢竟我是一個偵探嘛,偶爾不小心把定位器順手放在什麼地方也是很正常的!”

“哦?呵呵。”

艾倫狡黠地笑了起來,她突然一個快步衝過來,狠狠抱住李尋,在她耳邊說:

“雖然這麼說有點兒傻——不過下次再見面的話,就是敵人了。”

李尋下意識地回抱過去時,懷中已經空空蕩蕩了。

長椅上,薯片也不見了,只留下一個米粒大小的定位器放在那裡。

李尋悵然若失地撿回了定位器,晃晃悠悠地騎着車子回到了公寓中。

*

洗過澡,正當李尋百無聊賴時,她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發來聯絡消息的是她在民俗社的一位學姐。

標籤女:尋尋,你猜我剛剛拍到了什麼?

標籤女:我在之前委託你尋找幽靈的那個小公園裡,拍到了新東西哦。

標籤女:Xr78型夜視無人機,這次拍得比上次那個清楚多了。

標籤女:你看你看,是幽靈的新線索!

李尋愣愣地點開對方發過來的小視頻。

只見在公園陰暗處的一角,兩個小人影緊緊抱在一起。過了兩秒鐘,其中一個人影憑空消失,只剩下另外一個孤單單地站在那裡。

視頻結束了,李尋獃獃地看着手機屏幕。

許久,她吐出兩個字。

“笨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