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權重
1
“不像嗎？”晴嵐叉着腰，“我學語調應該還是很專業的吧。”
“聽起來確實以假亂真，但是我們倆見面其實根本不會打招呼。”
銀塔的笑容就是最好的問候。
晴嵐一扭頭，聽了似乎有點不高興：“哼，一副親昵昵的樣子，隨便吧。”
“別鬆手啊，唉唉唉！”
她一轉身，椅子自然就倒了下來，摔得艾德腦袋裡一陣翁響。
“我還蠻意外的，你竟然活了這麼久，憑你的水平，我還以為第一個陷阱就拜拜了呢。”
“別小看一個刻苦訓練的人的潛力啊。”
“真的嗎？”晴嵐俯下身子和躺在地上的艾德對視，“反應力，危機應變能力，觀察力，這些都是你這兩天訓練起來的嗎？”
“什麼意思？”
“我是說，和你同水平的人都死的死傷的傷，你卻能安然無恙到現在，要麼你是個戰鬥天才，要麼你就對我們隱瞞了真實水平。”
以艾德的身份和跟銀塔那邊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很有可能是後者。如果這是第一次見面晴嵐早就對着他的腦袋開槍了，不過現在……
她仔細觀察了幾秒鐘，放下了握槍的手。
這傢伙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且她也相信如此，因為她知道艾德完全沒有任何隱瞞情緒的能力。
“雖然長了一張白痴的臉，”她挑挑眉，“不過大小姐的描述對你的描述可能還真是對的……”
“什麼描述？”艾德扭動肩膀，“等下，在那之前能先把我鬆開嗎？”
“鬆開？我還以為你喜歡捆綁play呢，”晴嵐壞笑着，一臉戲謔，“連築城者的血刑架都忍不住地想鑽，就那麼欲求不滿嗎？”
艾德這才想起來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差點活生生地被那玩意吸成了乾屍。
“我才不是自願的好吧！那是個……意外！”
“‘意外’，好吧，就當是意外吧，”她搖頭晃腦，一臉敷衍，“一路千辛萬苦，又是陷阱又是亡師兵，被塞壬妖女團團圍困，甚至還遇到了一隻高階惡魔……這些全部都挺過去了，結果卻栽在了一個根本就不會動的刑具上，那當然是意外了，畢竟除了意外也沒有——噗嗤！”
艾德揚起腦袋：“你剛剛笑了對吧！”
“沒有，我沒有。”晴嵐搖頭，她死死地繃緊臉上肌肉，但眼角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你明明就在笑，你都沒停過！”
“我真沒有，這有什麼—噗—好笑的，不就是一個人歷經千辛萬苦結果摔了一跤差點弄死自己嗎，一點都不好笑，呵咳……我經歷過專業的訓練，無論多好笑我都——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死憋在肚子里的笑意終於破膛而出，晴嵐一邊跺腳一邊捧腹大笑，笑得渾身抽搐。
艾德又急又氣：“你連演都不演一下了嗎！就不能給我留點臉嗎！”
“哈哈哈哈，對不起，但是忍不住啊！”她來回搖晃，眼看着都要倒到地上去了，“我一路都跟着你，本來還在想這傢伙怎麼堅持了這麼久的時候，就看到你和他一邊爭執一邊腳一滑就貼了上去！這這這，這怎麼忍得住哈哈哈哈！！”
“喂，我可是差點死掉唉，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我也想，但是，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艾德一臉無奈地扭過頭去，等着晴嵐自己停下來，結果她竟然就這麼原地笑了五分鐘，他發誓寧願再被吸一次也不要再受此酷刑了。
“完了嗎，能不能停一下了？”
“別看我，別把臉轉過來……”晴嵐扶着額頭，笑得筋疲力盡，“我現在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噗哈哈哈……咳嗯，你注意點，把老娘笑死了你就要一個人死在這裡了。”
“怪我咯？！”
“你也聽到唐何塞說的了，有些事就是忍不住，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你那個樣子哈哈哈哈！”她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摸了一把眼淚，“不該回想的，我這根本是自殺。回到正題。”
被嘲笑了五分鐘，人格和尊嚴都消失不見的艾德現在只剩下一副死魚眼。
“他的原話根本不是這麼說的。”
“反正我也不在乎。”她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走吧。”
“走去哪？”他學着鹹魚在地上彈跳着，“而且我這個樣子也沒法走。”
“當然是出去啊，我的任務就是在你陷入麻煩的時候把你帶回去。”
“出去？不是被封了嗎？”
晴嵐一愣：“啊？”
“啊？”艾德眨眨眼，“這裡是封閉性地下城，你不知道嗎？”
“哦，是封閉性地下城啊，我當然知道啊。那我們走吧！”說著她就往外走。
“等下，”艾德斜眼看着她，“你其實，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吧？”
晴嵐定在原地，過了一會才轉過身來：“好吧，我承認我也是第一次下地下城。”
2
“你確定要把這些繩子取下來嗎，我看你還挺享受的。”
“別捉弄我了行嗎？”
匕首劃過，斷繩滑下，艾德終於回歸自由。
“所以說，要拿到最後一個房間里的寶貝所有人才能離開。”晴嵐點點頭，“那就能解釋為什麼大小姐要我帶你離遠一點，她肯定不希望神器落到你手裡。”
“你是為了這個才跟着我們的嗎？”
“不全是，還有要調查你在尋找的那個冒險者的蹤跡的任務在，哦……”她說出口才發覺不妙，“我沒跟你說過這句話，你要是暴露給了大小姐，嗯？”
聽到打開保險聲的艾德堅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出賣戰友，也同時展現了對於自己生命的愛惜。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在找彩雲了，但問題是，你怎麼找了這麼久？”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太無能了吧。”
“我倒不這麼覺得，你又沒有塞拉的魔法和大小姐的實力，你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還找不到只能說明……”她斟酌了一會，“好吧你就是太無能了。”
艾德無語地看着她，心想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反正你找不到大小姐也會找到的，不關我事，我們前進吧。”
“等下，你聽我說，我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洛斯忒先我一步，那她就——”
“會死。”晴嵐的表情毫無波瀾，“你知道你是在對着一個穿越者獵殺者說你一定要去救一個穿越者嗎？她被大小姐盯上了，那她就死定了，這麼久以來她一次都沒失手過，這次也不會。”
“但我不能讓這發生！”艾德心急如火，他走到晴嵐面前，“這和之前不一樣，彩雲她、她什麼錯事也沒有做，她沒殺過人、犯過罪，沒有冒充過別人的身份，沒有暗中操縱別人的意志……她是清白的，無辜的！她不該死！”
晴嵐冷哼一聲，她看着艾德，眼神莫測：“你是因為這個才要救她的嗎？因為她無辜？還是說，是別的，更‘私人’的原因？”
艾德一怔，一時沒接上話來。
“不過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你當然清楚大小姐的行事準則——她根本沒有任何準則，她獵殺穿越者是為了完成合約，她根本不在乎對方是窮凶極惡還是潔白如紙，反正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活下來。”
“合約？那她為什麼沒殺我？”
晴嵐聳聳肩：“不清楚。一開始我以為是你的天賦能力，後來也不確定了。”
“那晴嵐你呢，你也沒有殺我，你就願意殺彩雲嗎？如果要你對一個無辜的人扣動扳機，你也心甘情願地做得出來嗎？”
她答得毫無遲疑：“我肯定不心甘情願，但我做得出來。”
艾德後退兩步：“為什麼？”
“因為有事情比一兩條人命重要。”
“可對於一個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了，他全部的生活、記憶、快樂、意義都寄宿於生命中，也許一兩個小動作就能將這些全部抹除，但這不代表那些是無價值的、不重要的，可以被予取予奪的。”他搖搖頭，“你能想象一個人的全部都在一瞬間內變得毫無意義，所有的情感都化為虛無嗎？人不是為了那一刻出生的，而奪取生命的能力，也不是為了奪取生命而給予人類的。”
“那如果放在天平上與人命相比較的，是更多的人命呢？”
艾德猶豫了一會，還是回答道：“每一條人命都等重，但這重量不能量化，如果真存在人命與人命相較的情況，我會竭我所能不讓這種情況發生。”
“聽起來就像是不負責任的渣男會說的話。”
晴嵐伸手到裙下，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槍，直指艾德的眉心。
“讓我問你一個現實的問題，洛斯忒的生命，我的生命，彩雲的生命，我們的生命都等價嗎？當你無法同時拯救我們三個人，你會選擇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