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秋若寧也知道但凡是個人在這種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的話題前都會愣住的。

“姐姐要那錢……作甚?”

“助你踏平央商的軍隊啊?”秋若寧晃了晃手裡的無面之書,輕笑道。

“但是此刻用錢——”

“這次,姐姐沒有尋妹妹你開心。”秋若寧收斂了笑容,用一副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看着懷忘蘭。

可疑啊……

秋若寧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疑爆了,一副街邊騙錢老神棍的嘴臉,不如說老神棍都不會用這麼蠢的方式向人要錢的。

“忘蘭明白了。”而秋若寧本來還以為她要多跟懷忘蘭解釋一下的,誰知懷忘蘭已經向著她躬身行禮之後利落地轉身離開城牆。

“……”

沒事吧……感覺到自己是不是利用了懷忘蘭此刻脆弱內心的秋若寧充滿了罪惡感,但是轉念想到若是沒錢這計劃便無法實施,倒也成功說服了自己。

懷忘蘭走後,秋若寧繼續端詳着無面之書的內容。

她之前同在帳篷里養傷的士兵閑聊了幾句,有一名神色凄慘士兵說出了“除非天上掉下來一隻奇獸協助峽關,不然怎可能贏”的話,還差點被小隊長揍了一頓。

苦笑着用“李甫將軍早已有妙計,明日還需各位出力”的話勸住了小隊長的懷忘蘭試着與那些士兵攀談,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這個世界的奇獸,並不僅僅只是一隻體型巨大的怪獸而已。

越是強大的奇獸就會擁有一些奇異的能力,這一點倒也在秋若寧想象之中。

以黎貢城的護城奇獸紫淵為例,它受黎貢城百姓景仰加之機緣巧合而成為黎貢城的護城奇獸,守護和象徵著整個黎貢城的氣運,這些她之前也從懷忘蘭那裡聽到過。

但是士兵提到了秋若寧所不知道的一點,才奠定了這些奇獸在這個世界的地位。

也就是說,想要攻打黎貢城的軍隊就必須先打倒紫淵,然而任何一個護城奇獸,都不會被普通的兵器招法所傷及。

原因是區區一名士兵的氣運,無法與一座城池的氣運相比擬。

因此,想要真正打倒一隻護城奇獸,一支普通軍隊的氣運也不夠。

解決的方法,一般有幾種:

一是你的軍隊有護軍奇獸,那麼雙方的氣運對等,便可靠着自己的本事直接一戰。然而奇獸本身就難得一見,能夠有護軍奇獸保佑的軍隊更是少之又少,基本上放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精銳。

二是一個國家的君王御駕親征,以一國之氣運壓制一城之氣運,那麼也可一戰(但是這個秋若寧都覺得實在是太難實現了)。

三是依靠軍樂隊,戰場上的軍樂隊奏響特定的戰歌能夠在短時間內為一支軍隊營造一種“氣勢”,而這能夠讓這支軍隊的氣運暫時能夠與護城奇獸相匹敵,而這也是一般軍隊最常用的方式。

這下秋若寧算是更進一步明白了這些原本她以為是封建迷信的東西也是作為這個世界的一個規則存在的。

說直白點,單獨一個士兵,就算護城奇獸站着讓他砍上幾千上萬刀,也無法傷及分毫。

順便,這峽關自然沒有護城奇獸,而旭齊的邊界城池不同於黎貢,也沒有護城奇獸,相對來說會好攻打一些,所以一開始眾人都認為央商的軍隊真的就是為了借道攻打旭齊而來。

不過撇開這些后話,了解了這些奇獸的性質之後,秋若寧才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她在腦海里構思着點點滴滴的時候,懷忘蘭已經抱着一個小盒子回來了。

懷忘蘭什麼都沒有說,而感受到這股氣氛的秋若寧也什麼都沒有問。

她鄭重地接過了盒子,看了懷忘蘭一眼,而懷忘蘭則是輕輕點了點頭。

棕色的盒子就是普通的原木質地,沒有任何的圖案與裝飾,表面也已經有了一些老舊的缺口。

打開之後,裡面放着散碎的銀子,量不多,但是總比秋若寧身上的多。

從懷忘蘭低垂的目光,秋若寧已經猜到這些錢是從哪來的了。

如此“少”的量,恐怕是懷忘蘭父親和兄長自己的錢,也就是遺物。

這一刻,就算是秋若寧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真要說的話,如果能夠拿到維持峽關的軍費,那麼能從無面之書里購買更好的東西,勝算會更大,但是李甫顯然不會同意她們這種如小孩般胡鬧的理由,這也是秋若寧只等着向懷忘蘭請求幫助的原因。

這個小盒子,在秋若寧看來太過於沉重了。

“還請姐姐……不必介懷。”懷忘蘭抬起頭,露出一掩着着悲痛的笑容,“忘蘭相信姐姐,若是真能守住這峽關,家父家兄的在天之靈,也足以安息。”

“……”

縱然是戰死,也依舊以這種形式,成為守護這峽關的關鍵么。

看着小盒子里那在月光下閃耀的碎銀子,咬了咬牙的秋若寧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懷公,懷家大公子二公子。

你們的心意,若寧收下了。

“明日,我定會向妹妹展示勝機。”秋若寧堅定地抱住這個盒子。

懷忘蘭的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就像是已經無法再擠出笑容了一般:“那麼忘蘭就先告退了,還望姐姐加緊休息。”

秋若寧點了點頭,看着懷忘蘭轉身離去。

抱歉了啊。

秋若寧為了確認內心的最後一個猜測,一邊在心裡向懷忘蘭道歉,一邊抬手將手裡的毛筆向著懷忘蘭的後腦勺扔了過去!

而懷忘蘭的反應也沒有讓秋若寧的預期落空,明明背影看上去有些搖搖晃晃的懷忘蘭已在電光火石間轉身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那根毛筆。

“姐姐這是何意?”轉過身來的懷忘蘭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慮。

“抱歉,稍微頑皮了些。”秋若寧急忙向著懷忘蘭低頭道歉,“有些擔心妹妹的狀態,不過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

懷忘蘭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毛筆,然後走回到了秋若寧跟前。

輕輕舉起筆,看見懷忘蘭的架勢,秋若寧急忙閉上了眼。

最終,毛筆只是在秋若寧的鼻尖上點了點,讓睜開眼睛的秋若寧有些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也讓忘蘭頑皮下罷。”懷忘蘭將毛筆放回秋若寧的手中,此時,秋若寧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倘若方才這毛筆是支弓箭,妹妹可能擋下?”

“輕而易舉。”懷忘回答的時候沒有任何錶情,這反而讓秋若寧有些發怵。

這大概不是什麼謊言……

不過,這也解開了秋若寧心底的最後一個疑問。

“姐姐可還要繼續頑皮?”懷忘蘭最後問了問。

“當然。”秋若寧也毫不客氣地肯定了。

“何事?”

“那就請妹妹幫我……”秋若寧抖了抖手裡的無面之書,看了看天穹之上的月光,微微勾了勾嘴角,“泡杯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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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關外平原,央商先頭部隊大營帳篷中。

身着青黑色鐵鎧的青年男子摘下了自己的鐵盔,露出了一張英俊的面龐,黑色的短髮因長時間戴着頭盔而有些凌亂,漆黑劍眉下的黑色雙眸裡帶着一絲高傲的笑意。

他正擦拭着頭盔上的札片,絲毫不顧帳篷中央的木桌后那帶着絲絲無奈與慍怒的目光。

“興兒……你為何總是自作主張!”

目光的來源是一名中年將領,將領同樣身着青灰色鐵盔,沒戴頭盔,面容看上去有些蒼老,發梢與鬍鬚都染上了幾分老年白,但是依舊有着一股逼人的英氣。

但是這絲毫無法影響青年,他只是依舊擦拭着自己的頭盔。

“此番前來目標乃是借道進攻那旭齊,為何要擅自攻打峽關!”

中年男性吼完這句話之後,青年只是繼續擦拭頭盔,待到頭盔擦拭完畢之後,青年才悠悠地放下頭盔,用一副有些輕蔑的笑容看着中年男子。

“爹你就是因為總是畏首畏尾,混到今日也才只是個游騎將尉。”

“你!”中年男子用力錘了錘桌子,卻沒有多說出一個字。

畢竟,他的兒子所說,倒也是事實。

“爹你稍安勿躁,且聽孩兒說道說道。”青年男子走到桌邊,手在鋪開的地圖上一指,輕笑着看向中年男子,“爹你也能看出來,此次上頭下達進軍的目的,可不僅僅是那旭齊。”

“……”中年男子臉上怒意微微褪去了一些,但也沒有說話,只是背着手看着桌上的地圖。

“先吃掉旭齊的邊城,有立足之地后,便可進一步拿下旭齊的都城。”說著,青年男子的手指已經沿着地圖上劃到了紫安地界,“之後我們便可對紫安下手。”

“那為何現在進攻峽關?”中年將領倒也不是不明白上面的意圖。

“上頭說是借道,但懷家那老狐狸可未必看不出我們的心思。”青年男子抬起頭,不屑地一笑,“我方使者已經派出,然而那老狐狸再三推諉拒絕我軍入關,定然是想說服那紫安國君拒絕我軍入關。”

“……”

“爹你想,縱然那老狐狸有些許可能放我們入關,但當我方後繼趕來之時,那老狐狸一旦看出更多端倪后可未必會繼續放行,後繼那幫鼠輩可未必有膽進攻峽關解救我們,屆時孤軍深入的我們可就腹背皆是敵人了。”

青年男子壓低了聲音:“我們此番獨斷不假,但若是我們攻下這峽關,不僅後繼再無壓力,身為先鋒的我們更可獨佔大功,最終只要能夠攻下旭齊邊城,我們的獨斷,將不會是獨斷,而是英名神武。”

說著說著,青年男子的臉上露出了有些邪魅的笑容,循循善誘:“爹,你謹慎忙活這些年,該把握一次機會了。”

“……”中年男子想了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青年男子輕笑着指向了正掛在一旁的懷忘蘭兄長首級:“先前的攻城已證明懷家的老狐狸武力也沒有傳言那般中用,孩兒苦練多年今朝一舉拿下懷家三人,這番戰果豈能讓給後繼?”

“但我軍傷亡也不輕。”中年男子的眉頭緊皺,只是如此說道。

青年男子露出了一副不以為然的笑容:“父親多慮了,我軍縱有傷亡但經過近日修養士氣仍盛。今朝孩兒帶着輕騎一番挑釁,觀那峽關已形同虛城,只欠最後一擊。”

“這樣,恐會同時引起紫安與旭齊的怒火。”被自己的兒子一番遊說,中年男子臉上已沒有怒意,反而浮現出了一絲擔憂。

“爹,紫安和旭齊歷來不合,更何況先攻打旭齊再劍指紫安的計劃早已被懷家那老狐狸拖時間敗了一手,莫要再想那些未曾踏入戰場一步的謀士獻出的借道拙計,若是不攻下那峽關才當真是貽誤戰機。”

搖曳的燭光照在兩人的臉上,倒映出複雜的神情。

最終,中年男子只是背過身去,藉著燭光看了看懸於帳篷里那幅以橘黃色為底,綉着一隻金色展翼鳥的軍旗。

最終,背對着自己的兒子,緩緩地點了點頭。

見父親終於同意了這最後決戰,青年男子也是一臉欣喜:“孩兒早已令將士們準備完畢,即刻便可出發。”

男子在離開帳篷前,回頭露出了一副高傲的笑容:“爹你也儘快準備,看着孩兒替你拿下那峽關。”

最終,帳篷里只剩下一絲無奈的嘆息。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畢竟,先前攻城的時候,縱然無法理解,中年男子依舊帶兵隨着自己的兒子一同攻城,也確實收穫了成效。

或許自己是該服老了?

想着這些的中年男子,戴上了自己的頭盔,換上了一副決然的面龐,拿起佩劍,也走出了帳篷。

而帳篷內的燭光,也隨人去而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