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羽國,位於玄沂大陸最東側,背靠着無窮海,由君王木含風統治,這些都是在懷忘蘭父親的書房裡得到的情報。

她本想問問懷忘蘭之前看見書卷里所寫的那個“木含風是殺害了自己的親兄弟才登上的王位”究竟是誇大其詞還是確有其事。

但是突然想到懷忘蘭才剛失去自己的親人,於是她還是決定換個問題。

“妹妹,這東羽國,最近幾年可有向其他地方征戰的跡象?”

“據忘蘭所知,沒有,就算是以征討了玄國起家的西穹國,近些年也少有征伐,僅僅是與東羽國有些摩擦罷了。”

“這樣么……”那還算個好消息,秋若寧真是害怕這些國家沒事就喜歡打仗,那就完了。

“不過,倒是因為東羽西穹的安穩,反倒讓其他的小國,總是有些不安定。”

想來也是。

玄沂大陸的小國基本匯聚在玄沂大陸中部和南部,會做出攻擊其他小國進而吞併對方強大自己的行動一點都不奇怪。

不如說她自己不才經歷過么。

“妹妹方才說這東羽和西穹有摩擦?”

秋若寧瞥了一眼地圖,東羽和西穹佔據了玄沂大陸的東西,其國界都是越靠北越遼闊,但即便如此在北邊也沒有接壤,更何況它們兩個國家的更北邊則是幾乎霸佔了整個玄沂大陸北部的北原國,但即便在這種地理條件下這兩個國家沒事都會擦槍走火?

“過去,玄沂大陸僅有玄國一個國家之時,東羽與西穹的的第一任君王都是玄國的諸侯。”懷忘蘭靜靜地說出了一個秋若寧之前好像看漏了的情報。

她知道東羽的第一任君王是已經覆滅的玄國的諸侯,卻沒有注意西穹的也是。

畢竟當時書卷上有更加引她注意的情報——玄國就是被西穹第一任君王滅掉的。

“那,兩國之間是存在某種恩怨?”

“據說,西穹國第一任君王宇文穹在舉起反旗前曾想拉攏東羽國第一任君王木子羽一起反叛玄國,但木子羽拒絕了邀請。”

“但我記得……那君王木子羽分明也反叛了玄國?”秋若寧想起之前在懷忘蘭父親書房裡看見的歷史,上面明明寫了木子羽起兵……

對了,“起兵”。

“君王木子羽可是在宇文穹之後起兵?”秋若寧就問了這麼一句。

“正是。”懷忘蘭則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名由並非反叛吧?”秋若寧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起碼一開始不是。”

“為了黎民百姓。”懷忘蘭又點了點頭,“當時是如此宣稱。”

那秋若寧感覺自己明白了,畢竟這不是個什麼複雜的事情。

說到底,就是個“名分”。

根據她秋若寧所翻的那些史書來看,曾經獨霸天下的玄國最後一任皇帝,沂帝應該是個昏庸之輩,但終究是個高高在上名正言順的君王。

身為諸侯臣子的宇文穹想拉着木子羽一起反,但是木子羽拒絕了。

然後宇文穹自己帶頭反了之後,木子羽才反,但是或許就正如懷忘蘭說的那樣,以“為了百姓”甚至“討伐逆臣”為主打,表明自己依舊忠心於玄國,但是此番起兵是為了百姓着想,獲得最大限度的支持,來自於沂帝的壓力也會很小。

到後面才亮出“反抗昏君”這樣的口號,那時候已經歸順在他周圍的人必然也會支持。

雖然這個做法是很不錯的,但是在宇文穹那邊看來,這完全就是一種把自己賣了的行徑,大家乾的是同一件事,結果你把好名聲全佔了,惡名全推給別人,就算結下樑子也毫不奇怪。

雖然秋若寧個人覺得兩國之間大概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交惡……但凡事怎麼說得准?

有些事情只是個導火索,最終因為各種其他因素導致今天的局面也不奇怪,她秋若寧畢竟沒有翻過玄沂大陸所有的史書。

更不用說就算真的因為這種理由結仇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原本的世界這樣的事情還少么。

但不管怎麼說,雖然知道東羽和西穹關係不好,不過好在兩個都是大國,中間還隔着若干小國,不會輕易爆發那種要重新規劃玄沂大陸勢力的戰爭的。

“那麼……這個北原國又如何?”秋若寧用纖細的手指在地圖上那遼闊的北方平原輕輕一劃。

秋若寧只知道那是個以游牧為主的國度,單論國土面積是四個大國之中最大的。

但想來,肯定大部分都是無人的草原吧。

“北原國立於名為北古綠原的草原之上,據說在玄國成立以前,那些敗於玄國第一任帝王玄帝的人逃竄到北古綠原之後,改頭換面后所成立的國家。不知是否因此,北原一直在找尋各種機會進攻南方,只是在阿爾獅擔任北原國大首領之後,便很少再有類似的行動。想來他們定未放棄南下,只是在養精蓄銳。”懷忘蘭想了想之後,又歪了歪頭補充了一句,“儘管東羽與西穹不和,但從過去到現在,依舊各自抵擋住了偶有來犯的北原。”

秋若寧的腦海里腦海里浮現出了兩個掐架的人同時把另一個來挑事的人打飛的畫面。

吵歸吵,但是北方之敵是不可能放入南方的。

這北原怎麼感覺有點像什麼匈奴之類的……秋若寧想了想之後,把目光移到了最後位於地圖西南部,雖然是四大國之一,但卻是四大國中國土面積最小的涯國。

而懷忘蘭則是在瞟了一眼秋若寧的視線之後,繼續向下說:“涯國立於地勢偏遠易守難攻的天接高原之上,是以機關術為主的國度,他們儘管與外界有接觸,也把部分機關術帶到了外界,卻很少主動走出天接高原。”

啊,是一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科研宅。

秋若寧在內心如此吐槽,同時環視了一下木牛的內部,而很默契地,懷忘蘭也隨着秋若寧的視線一起看了看周圍。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機關術么……感覺科技樹是真的好歪,她完全沒有在黎貢城見過如此“先進”的東西。

“僅有涯國,才擁有最精妙的機關造物,忘蘭一直聽聞涯國的飛艇可穿梭於雲霞之間,不知有幾分真假。”

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飛艇的嗎?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學會走就先飛起來了么?

秋若寧在內心如此吶喊。

“敢問妹妹……那飛艇是由何種材料所制,莫非是用那木材……”秋若寧有些有氣無力地問道。

“雖然忘蘭不曾見過,但聽聞的確是由木材所制。”懷忘蘭那紅黑異色的雙眸里閃過一絲疑惑與好奇,“姐姐可曾見過由其他材料所做之機關造物?”

那是當然見過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全是鐵疙瘩,出個門到樓下買包薯片要看見幾十個。

秋若寧自然不可能把心裡想的東西說出口,畢竟雖然原本世界也是有汽車的,跑得比這木牛快多了,但是你要真做比較的話……

她完全搞不懂這台木牛的動力系統是如何運轉的,也不明白木牛內部憑什麼有這麼大的空間,那些支撐整個木牛運轉的零件究竟安放在了什麼位置?

也許無面之書真的能買到一些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做不出來的東西?

最終,秋若寧盯着另一隻手裡無面之書上那對木牛的操作界面,越發覺得這整就是一個智能手機的觸控界面,就是套了本破舊古書的殼。

於是,她放棄了思考。

秋若寧懶洋洋地直接躺倒在了並不算堅硬的地板上,任由銀灰色的髮絲向著四面鋪開,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

她總覺得最近她不得不開始思考很多根本不是她區區一個心理諮詢師應該考慮的事情,雖然她總是試圖用一些比較輕快的方式去應對甚至避免去直面那些有可能發生的最壞結果。

但是,最終她還是不得不去面對。

畢竟,這關係到她是否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反正,目前整理出來的情報就是四個大國之間暫時安定,讓她可以先去那個據說正在鬧政變的雨幽國看看。

但一旦意識到自己所要實現的目標是多麼地艱難,這依舊讓她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

“唉……”秋若寧只能沉沉地嘆氣——

氣還沒嘆完半口,秋若寧突然意識到了一件極其要命的事情。

秋若寧她雖然已經(在懷忘蘭的幫助下)穿脫好幾次但是到現在也也沒搞明白自己身上這件襦裙似的白衣裙是個什麼構造,所以她剛才躺下的時候太隨意了,不小心讓衣擺揚起露出了側腹那一抹雪白。

這要是自己獨自一人在家還好……但是懷忘蘭還在旁邊呢!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放鬆了!

秋若寧猛地從地上撲騰起來,差點閃到腰的同時拉好衣擺捋直頭髮改成正坐目視前方一氣呵成,但是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一直保持着正坐的懷忘蘭目光低垂有些躲閃,臉上一副介於尷尬和羞澀之間的複雜表情。

看見懷忘蘭的反應,秋若寧的臉頰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一絲雲霞般的緋紅。

先不說以這個世界的觀念來看女子能不能做出剛才那種“有失體統”的動作,不如說她一個成年人在一個未成年人面前表現出那副模樣就已經是失態了好么?

但是秋若寧也沒辦法啊平時老是之乎者也的精神綳太緊了,現在被這個木牛內一股淡淡的竹香一熏,整個人不由自主地便放鬆了下來。

當然主要還是……懷忘蘭在這裡給了她一種她可以很放鬆的感覺,真要說的話……

有點像她曾經陪着妹妹懶在家裡的時候,那時她的妹妹還很內向,坐在家裡有時候也不會特意去幹什麼,就會這樣坐着。

“……”回想到這裡,她也稍微冷靜了一些。

“若是姐姐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可繼續問忘蘭。”而懷忘蘭則是很懂事地忽略了秋若寧剛才的舉動。

畢竟,在懷忘蘭看來,這位姐姐奇怪的舉動真要細數的話,可是數也數不完啊。

“暫時沒有了,感謝。”而秋若寧則是微微低頭致謝,同時偷偷打量着懷忘蘭。

懷忘蘭在確認秋若寧已經沒有問題之後,便優雅地起身,移動到了屏風之後。

隔着素白色的屏風,秋若寧看見懷忘蘭輕輕地抱起了她父親使用的那柄銀白色的鉤鐮槍,悉心地保養着。

秋若寧之前得知,那柄鉤鐮槍是由紫安第一任國君賜予懷家的武器,槍柄上刻有“鐵騎懷忠”四字,以表彰懷家為紫安立下的汗馬功勞。

而懷家當時的家主則是獲得了紫安國君的允許,為這柄鉤鐮槍起了“傳志”之名。

因此,這柄“傳志”也僅僅被允許每一代懷家家主使用。

而現在……懷家家主乃至懷忘蘭三位兄長全部陣亡,這柄武器也自然只能跟隨於年紀最大的懷忘蘭。

但是懷忘蘭才十六歲,卻也應該繼承懷家家主之位。

但已經不如過去的懷家在失去主心骨之後,在紫安的政治地位中等於名存實亡。

加上,秋若寧在峽關得知,懷忘蘭實際上也迷茫於此,她僅僅只是因為責任才試圖去承擔這一切。

於是,無論是於此,還是於私,秋若寧都同意了懷忘蘭跟隨她的請求。

儘管懷忘蘭在離家之前打算歸還懷家家主之名,但是她的母親還是希望她就這樣以出行。

她的母親希望家主之名能稱為懷忘蘭的依靠而非負擔。

當然,撇開這些,秋若寧還有一個小小的理由。

那就是懷忘蘭的精神狀態。

秋若寧瞥了一眼屏風后的倩影,一股淡淡的哀愁流轉在木牛內部安靜的一呼一吸之間。

她指的當然不是懷忘蘭現在的精神狀態,畢竟親人過世,會為之而悲傷很正常。

而是有時候她感覺懷忘蘭會的言語和行為會一反常態變得極具攻擊性……之前在懷家的時候就遇到過一次,還有後來在峽關的時候。

秋若寧真希望,那是種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