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第二天晚上,京極先生像往日一樣在燈無蕎麥喝酒,不過今晚他可能是增了些雅興,就着蕎麥麵喝着冰鎮的清酒。

老闆則在廚房裡忙着磨面和煮咖喱,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咖喱的香味。

“怎麼突然想起來煮咖喱啊?”京極先生問。

“天氣熱,我想應該會有客人想要吃咖喱。”老闆應了一聲,隨後他從廚房之後一搖一晃地走出來,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去滿頭的汗珠之後,老闆才坐到吧台前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冰鎮的啤酒。

今晚燈無蕎麥沒什麼客人,恐怕是因為今天市內有煙火大會的緣故吧,京極先生不是那種愛湊熱鬧的人,所以通常這種人擠人的活動都沒有他的身影。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門口的拉門突然被人輕輕地拉開,一位穿着和服的女性出現在門口,那是一位身形並不高挑的女子,穿着一件淡藍色的振袖和服,淡藍色的底紋之上點綴着櫻色的花瓣女子的長發被她精細地盤起。裸露出來的脖頸就彷彿是一片乳白色的瓷釉,而且這麼炎熱的夏天,女子的皮膚上竟沒有汗珠。這讓她看起來就好像一尊製作精美的人形凈琉璃。

女子的木屐踩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老闆對着她點了點頭,女子也稍稍屈膝回禮。舉手投足之間都給人一種大方端重的感覺。

“晚上好。”女子低聲向著京極先生和老闆打招呼,她的聲音柔柔得聽起來就好像是山澗的溪水聲,清冽而婉轉。

“秋繪今晚是去看煙花了么?”老闆憨憨地一笑,“打扮得這麼漂亮。”

女子點點頭,她在京極先生旁邊的位置坐下,坐下的時候,她的頭頂露出兩隻雪白的貓耳來,兩隻耳朵一搖一晃得顯得十分可愛:“有客人要我陪着去看煙花祭。”

“那倒是能賺到一些額外的小費啊。”京極先生端起自己的酒杯,“看你的表情好像很疲憊似得。”

“是個不太老實的客人。”秋繪苦笑着呢喃道,她抱怨時的聲音又柔緩了許多,有種浸入骨髓般的酥軟感,“本來人潮就多,她還趁着推攘的功夫毛手毛腳得,實在是讓人很難辦。”

“辛苦了。”老闆說著將一串三色糰子端到秋繪面前,這是秋繪常吃的點心,“不過我看你好像還有別的心事的樣子。”

秋繪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用手掩住嘴,看樣子被老闆說中了,京極先生也算是秋繪的熟人了,秋繪和妹妹雪穗不同雪穗雖然喜歡把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但若是真的有不願表露出的情緒她總會掩藏的很好,而秋繪總是不自覺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緒。

“嗯......對了老闆。”秋繪抬起頭,她似乎有些猶豫,話還沒有說出口,兩頰上已經泛起了一陣紅暈,“我想......點一道料理。”

“什麼樣的料理?”老闆在秋繪面前坐下,京極先生也停下了端起酒盞的手,靜靜地等待秋繪開口。

“我想......”秋繪抬起頭,用一種憧憬的眼神看着老闆,“我想要可以變成人的料理。”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奇怪的訂單嗎?”我看着京極先生,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像這種妖怪為了愛情而想要變成人類的事情我不是沒有聽過,不過鮮有成功者,與其說我現在更期待這個故事不如說我更期待那位老闆能不能解決這個難題。

我想我現在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燈無蕎麥的招牌所說的只要付錢任何料理都可以吃到,但是將妖怪變成人類的料理,哪會那麼輕鬆便能製作出來。退一步說,即使能製作出這種料理,那麼那位被秋繪小姐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能將妖怪變成人的料理,恐怕是要付出幾乎等同於生命的代價才有可能吧。

“也不知道老闆能不能做出來。”京極先生撓了撓頭,“我想吃炸雞要一起去么?”

“嗯?現在嗎?外面下着雨呢,我們叫外賣吧。”

“也行。”

當晚,京極先生又去了趟燈無蕎麥,他應該也是想看看究竟能否製作出那種可以將妖怪變成人的料理吧。

不過當他走進店門的時候卻沒有看到老闆火急火燎的樣子,正相反,老闆正端着杯啤酒靠在空調前的安樂椅上,眼睛眯得像是一條細縫,看起來相當愜意的樣子。

“喲,今晚也來按時打卡了呢?”老闆看到京極先生之後打趣似地說道。

“少啰嗦,老闆你現在是悠閑的時候嗎?秋繪小姐的料理......”

還沒等京極先生說完,老闆便抬起一隻肥肥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櫃檯那裡,京極先生這時才注意到櫃檯上放着一個白色的橢圓球體。

那是一個看上去很簡單的大福。

京極先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個大福,如果這個就是能讓妖怪變成人的料理的話......

“總覺得,和想象的樣子,有些不一樣呢。”京極先生喃喃道。

“你覺得應該是什麼樣呢?桃太郎的小丸子?”老闆側過身看了京極先生一眼,“你是不是在期待着什麼特殊的東西。”

京極先生沒有說話,實際上他心裡確實是在期待着一些特別的料理,但顯然老闆準備的這個東西,既不特別也不驚喜。

“你有告訴秋繪小姐你已經準備好料理了嗎?”京極先生趕忙轉移話題。

“等她自己過來就好了,反正不過是個大福而已。”老闆聽起來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他站起身,掀起床邊的帘子,此時屋外的雨還是沒有聽,雨水打在燈無蕎麥木質的屋頂上,發出一陣啪嗒啪嗒的聲響,京極先生在那個擺放着大福的座位旁邊坐下,他自來熟地拿過桌邊的一瓶啤酒和一個玻璃杯。

“說起來,你不用勸勸秋繪嗎?”京極先生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從妖變成人什麼的。”

“我從來不干涉顧客的決定,這是顧客自己的事情。”老闆望向窗外,此時,黑暗中有兩個人正朝着燈無蕎麥的方向走來。

不一會,京極先生和老闆便聽到了木門滑輪摩擦的聲音。

穿着水手服的雪穗扶着秋繪踉踉蹌蹌地走進店裡,兩人身上的衣物都濕得差不多了,這使得她們身上的白色水手服變得有些透明。

京極先生有些尷尬地挪開了視線。

雪穗將秋繪扶到椅子上,隨後便開始沒好氣地數落道:“都跟你們說了你們兩個不可能的,現在怎麼辦,如果他跟老闆娘說的話你會被趕出去的。”

秋繪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靜靜地看着地面。

“雪穗小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老闆走過來詢問道,他的目光停留在秋繪的腳踝上,她的腳踝腫得有些厲害,看樣子應該是扭到了。

“姐姐她,耳朵和尾巴被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