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十月十四號,十七點三十二分

地點:天舟瑪安娜底部,蒼穹系統管理區域之外,大空洞。

就像是每一棟建築之中都有着被廢棄的夾層,在牆與牆之間,或許就在柜子的側邊,有心人或許會發現這一小小的空間並將其物盡其用,無心人不會理會,因為這並不會幹擾到他們生活。在天舟瑪安娜里也是如此,漆黑空曠的空間只有孤零零風聲,來自金屬牆壁上的風扇,地面黝黑無比,反射着不知從哪裡的光線,給觀光者一種就算是灰塵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半秒的感覺。

但有些或許會覺得這裡是一間絕佳的墓室,不會給人添麻煩,也不會有人居住。

亞爾林舉起左手用手電筒照亮地板,烏黑的血漬出現在這裡,並向著深處延伸。亞爾林也照亮着周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此處出現了許多的殘骸,似乎是因為剛才的震顫所導致的,少年將手電筒垂直向上,漆黑的空間一瞬間就將微弱的光芒吞噬,僅靠手中小小的機械是難以一窺周圍的風景。

“這裡就是無人區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亞爾林的身邊傳來一陣輪椅的嘎吱聲,他轉過身,看到一名有着翠綠色眼瞳的嬌小少女,她正坐在一架極其普通的沒有任何機關的輪椅上,但是輪椅卻不用她的雙手驅動,就這樣按照着她的意志緩緩前進。地面沒有傾斜,少女的動作也極其地自然,就像是魔術一樣神奇,但亞爾林並沒有驚訝,僅僅是用眼睛掃了她一眼。

“用大空洞來形容更準確一點。索菲,你最好小心腳下,周圍金屬的碎片很容易扎壞膠制輪胎吧。”

“感謝提醒,不過不是腳下,畢竟我的雙腿早在兩年前就難以移動了。”索菲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歪頭,戲虐般地說道。

亞爾林倒是面露難色地撓了撓頭:“你最好還是把自己戲虐自己的習慣改一改比較好,我就算知道這是你的習慣,也免不了會難堪的。”

“你倒是內心比外表看上去要柔軟許多呢,跟小時候比起來也沒有什麼成長嘛。”

亞爾林在深邃的虛空當中嘆了一口氣,他捂着自己的胳膊,感受着傷口的抽疼,還帶動了臉上的神經。貫穿傷的失血也讓亞爾林感到一陣眩暈,冰涼的空氣讓他後悔為什麼不穿厚一點,而鮮血也從臨時處理的紗布往下流淌,跟地面上還未乾涸的血跡融為一體。亞爾林的身體突然一顫,他的手電筒照射到人影與斑白的金屬牆壁,在不知道何時兩人已經橫穿大空洞,來到了此地的終點,但比起這個,亞爾林在看到面前的少女后,全身上下的傷口竟意外地不感覺多痛,反而是在慶幸。

索菲也推動着輪椅來到亞爾林的身邊,看向被手電筒照射到的影子。

那是一灘血肉模糊的人影,但卻在蠕動着,白色的骨頭從肌肉里暴露出來,身體一側的皮膚幾乎不見蹤影,露出粉色的肌肉與血管,而更令人感到不適的是那從肌肉裡面延伸出來的銀色機械,彷彿是直接鑲嵌在血肉裡面一般,與人影早已化成一體。

白皙的皮膚血肉模糊。

美麗的銀髮染上烏黑。

從不知多高的地方跌落,本來即死都並不意外,但面前的這位少女卻依然吊著一口氣,抬起頭來,牽動着身體兩側的銀髮看向這兩位不速之客。

“原來如此嗎,早已鑲嵌在肌肉群裡面的金屬充當固定帶,讓脊椎和肋骨並沒有完全斷裂,骨刺並沒有刺向內臟,身體外部被牆壁颳倒,身體上下大概幾百次挫傷骨折,但內部並沒有遭受致命傷,所以依然能活着。”

“在我看來這是遠比幸運的不幸。”

索菲在輪椅上彈出身體分析着現在的狀況,亦或者她是直接把話說給那名銀髮的少女:“就算身體內部的腎上腺素正在瘋狂地分泌,也無法壓下這股疼痛,反而會讓你的神智保持着清醒,能以極端清晰的方式認知到身體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你現在應該有所體會了吧,自殺者都會後悔的原因,這就是主動踏入地獄的代價。”

被血污銀髮沾滿的銀髮微微一抖。

“喂,照你這麼說那應該是有救。”

亞爾林立馬快步走到少女的身邊,俯下身體輕輕地觸碰女孩的肩膀,找到她的左手將手指輕輕地放了上去。

“還有脈搏,輕得嚇人。撐住,呼吸,不要失去意識,我現在就去呼叫支援!”

此時一聲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亞爾林的想法,只見索菲滑動着輪椅故意製造出金屬摩擦聲,她盯着亞爾林,亦或是銀髮少女:“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是對自殺者的蔑視,亞爾林。將一個失去生之希望的生命從地獄中喚醒又能製造出什麼?僅僅是怨念罷了,別忘了我們現在的位置,外界的救援趕到這裡至少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而這名少女在我看來最大還能撐着五分鐘左右。”

“那麼你想要怎麼做?讓我看着一條生命在這裡死去嗎?你別搞錯了,索菲!伊耶塔並不是一個士兵,也並不是一個惡貫滿盈的殺手,就算她犯下了罪孽,但也理應獲得一次新的機會。你應該明白的吧,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看着無意義的犧牲。”

亞爾林將衣服脫下,撕下成條狀,想要覆蓋銀髮少女血流不止的傷口上,但在轉眼之間,布料就被鮮血浸濕根本無法起到止血的作用。

“用我的力量能夠救她,至少能撐到救援隊到來。”

索菲冷靜地說道,接着她用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但雙腳無力的索菲在下一秒就摔倒在地面,她用上肢拖動自己的身體朝着伊耶塔爬去。亞爾林見狀趕緊鬆開繃帶,將索菲抱起放在伊耶塔的旁邊,只見索菲將左手輕輕地放在伊耶塔的喉嚨上,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像是在感受着她呼吸,她將身體朝前傾,向著伊耶塔的耳邊說道:“如果你想要見到明天的太陽,感受到舒暢的海風,並原諒自己的罪孽,那就輕輕地捏住我的手指。”

短暫的時間過去,亞爾林在旁邊焦急地等待,然後他看見索菲的笑容和她的宣言。

“我將以布羅肯的魔女之名起誓,遵守你的誓言。”

明日的太陽依然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