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的我独自前往了“25 HOURS”,不知从何时起,这家咖啡店便成了我与他人约见的不二场所。我算不上多么喜欢喝咖啡,但这家店的咖啡无论从香味还是口感都非常符合我的口味。就算要稍稍绕个远路,我也不介意去那稍稍放松下。

“您点的焦糖马琪雅朵。”

“谢谢。”

为我送上咖啡的服务生是一名年纪与我相仿的外籍少女,“25 HOURS”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咖啡店,也正因如此,店中的服务生数量及人员才会不停变动。转而将视线挪向眼前的焦糖马琪雅朵,位于奶泡之上的焦糖拉花呈爱心状。虽说这款饮料的受众是女性,但对我这种乳制品爱好者来说,吸引力同样不可小觑。只不过,就在我举杯之际,一位不速之客坐到了我的对面。

“野猫应该追不上公交车才是。”

“你可别忘了,姐姐我可是妖怪。”

“在咖啡店里说这些真的好吗?”

以模特儿形象示人的阿萧顺势夺过了我手中的咖啡杯,将其捧起的同时闭上双眼,伴随鼻翼翕动,阿萧好好品了下焦糖与奶泡的混合香醇:

“品味还不赖嘛。”

阿萧深知越是正面的评价就越是容易刺激我,好在我选择了不动神色,这才没让她的“小人得志”。

“我想你应该不是只为抢我一杯咖啡才大老远赶来的吧?”

“当然不是。”将咖啡物归原主的阿萧索性翘起二郎腿,她的那身连衣蛋糕裙虽不短,但也长不到哪去。若不是咖啡店的玻璃茶几只有边缘透明,我想会有不少人望向那双吸睛美腿,“你最近挺怠惰的,消息不发,电话不打。怎么,正式放弃调查了吗?”

“此言差矣。”转动咖啡杯以让握柄调向,也只有细细品尝一番后,我才缓缓道出原由,“我并不打算放弃调查,但在此之前,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事。”

“例如?”

“例如沈毅的真正目的以及放任他是否真的会危害到我们。”

手中的这杯焦糖马琪雅朵依旧保持了“25 HOURS”的高水准,厚重的奶泡会带有一丝咸味,在入口后,它会与咖啡的苦涩及焦糖的香甜相互碰撞。这些滋味会汇聚成一种奇妙的整体感,让我爱不释手。

“我不觉得前一问题的答案有多么重要,至于后者,我也不认为放任这种超出我们认知的存在肆意行动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阿萧的回答并不让我感到意外,在清了清嗓子喉,她也紧接着讲道,“我担心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有朝一日。”

正因为亲眼目睹,才会格外忌惮。无论人类还是妖怪,在试图掌控一切上,两者都一样渴望。

“我需要找出沈毅的行动原由,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就像美术老师所说的那样,要想画出杰作,很多时候是需要顺其自然的。而在追查神医的这张画作上,我不过是画了个轮廓,要想令其完整,细节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不妨聊聊。”按了下服务铃后,阿萧也给自己点了一杯芒果奶盖,“我有读过你所整理的资料,所以我大概能猜到你在纠结什么。”

“请说。”

“你是想知道沈毅最初与神医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对吧?”在我点头认同后,阿萧反倒投来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在此之前,你是否知道神医她是如何医治别人的。”

“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比起医治,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缝合’。”

阿萧的眼睛也好,那些被拆分至不同人身上的妖怪也罢,他们都是“缝合”的产物。也正因为如,我才从不觉得神医是在医治别人。通过阿萧的描述以及后续的调查,我发现神医拥有能将物质拆分并缝合的能力。利用这一特性,沈毅缓解了自己罹患的帕金森综合征,但治疗该病症显然不是沈毅的目的。毕竟要是他真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该问题,那完全可以效仿阿萧,将自己与妖怪进行缝合。可沈毅却没这么做,这点从他家里药品的生产日期就能知晓。

“如果是我拥有这项能力的话,就算做不到无所不能,也可以最大程度的为所欲为。”不一会,女服务生便送上了一杯成色极为漂亮的芒果奶盖,“首先,我的一生都不会被病症所扰,就算是缺胳膊断腿,我也能找个机会给自己安上。其次,我可以自定义自己的外在,不光是外形,就连身份和性别也尽在掌控。最后……如果我玩腻了自娱自乐,我甚至可以凭空捏造出一个生命。没错,就像神话传说中的造物主一样。”

我承认阿萧的这句话确实让我不寒而栗,但她接下来的话,更是犹如晴天霹雳:

“既然沈毅在前两件事上没下功夫,那就意味着他打算做的是最后一件事。”

“他想解析生命,自立为神?”

这或许是无数哲人与学者究其一生的渴望,但面对我的猜测,阿萧却苦笑一声并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沈毅的目的可能远比你想的更为单纯……”

在搅动奶盖的同时,阿萧也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

“你不是个感性的人,所以你的假设才会停留在‘人体试验’这个节点。在搜查过沈毅家后,我也主动联系了过格里芬,当然用的是我现在的身份。”取出杯中的拌勺,阿萧也随即端起了奶盖,“通过病历单,我们找到了他的心理医生,也从那位医生那得知了沈毅的情况。他的忧郁症起因即明显又大众,不过仔细想想,这世道又有多少人能不为情所困?”

很不幸,你的面前就有一个。

强忍反呛阿萧的欲望,喝了口咖啡的我示意她继续:

“沈毅之所以会去南极科考,一是为了完成亡妻的遗愿,二是为了能够淡忘这一切。但之后,就像你所假设的那样,他结识了神医并知晓利用后者,自己将有机会‘带回’妻子。”

“可那时,她的妻子不是已经……”话还没说完,我便明白了阿萧的意思,“原来如此,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也是在同一时间,我想起了小舅最近在忙的档案问题。这些档案出错的人,无疑都受到了沈毅的影响,而他们都是沈毅用来重塑妻子的“样品”。沈毅是无法起死回生的,所以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在这无边无际的人群中找寻亡妻的点点滴滴。但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是大海捞针……

“你觉得那些情书还不够嘛?是他的一片痴心与难以忘怀引起了这一切,前往南极科考也好,在‘杏园一隅’等待机会也罢,都是为了能再见自己的爱人一面。”

在我的词典里,有太多的词仅为知晓却不能理解的词,刻骨铭心是,生死相随也是……

“除此之外,‘画皮’也算是个有力证据。它是少数能与神医做交易的人,可你仔细想想……‘画皮’它有什么好交易的,不就是那些皮囊吗?如果说沈毅真打算‘缝合’出自己的妻子,那仅凭‘杏园一隅’的那点客流可谓是毫无效率可言。而主动出击的话,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画皮’虽不是什么犯罪大师,但它好歹是个老手。有它协助的话,能大大增加可选的‘缝合素材’……”

“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不治疗自己的帕金森综合征。”

就算情况真如阿萧所说,那医治病症与“缝合”亡妻也不冲突。

“答案也非常简单,因为他不能。”说着,她高高举起了那杯早已混为一体的柠檬奶盖,“知道忒修斯之船吗?如若将船体上的零件一个个拆下更换,到最后,你所能得到其实是个模棱两可的存在。沈毅的情况也是如此,通过‘人体试验’得出该结论的他知道决不能大刀阔斧地对自己进行更替。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些碎块吗?”

“当然记得。”

“碎块之所以存在活性,是因为沈毅将自身坏死的部分‘缝’了上去。我和格里芬做过检测,无论是地下室的墙面,还是‘杏园一隅’里的储物箱,上面的Dna都属于同一个人。”

“都是沈毅的,对吗?”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多少猜出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而在阿萧了点了点头后,我也顺着她的意思做了进一步分析,“如此看来的话,‘缝合’其实是存在副作用的。就像忒修斯之船那样,过度的‘缝合’会让人无法定义自我。而他之所以会把受损的部分转移到‘杏园一隅’的各处,为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重新整合自我……可要是照着这个说法推理下去的话,现在的沈毅想必已……”

不复存在了。既然阿萧与我都心知肚明,也就没必要将话说破。也是在同一时刻,我明白了沈毅为何没领取自己的退休金及那些储物箱。他忘了太多东西,这其中不乏他本人的身份,还有他的初衷……

“看来这次是我输了呢。”就像阿萧说的那样,缺乏感性认知的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一切联想起来的。即便这是“说书”,我也塑造不出如此质感的故事,“所以,这就是你的推论吗?”

“不,和你一样,我说的也都是假设。”微微一笑的阿萧并没像往常一样对我三番数落,她将视线挪至远方,神情若有所思又仿佛感慨万千,“那么,我的假设是否有化解你的疑惑?”

“确实有化解。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如此确信。”

“逝去的美好就像泥沼,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轻笑一声的阿萧显得那般无奈与悲哀,她耸了耸肩,道出了让我很是认同的话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想要摆脱的过去,这一点,沈毅、格里芬甚至你我都一样。”

沈毅本有机会走向更为光明的未来,可他却选择回头步入深渊。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由,或许真像阿萧所说的那样,幸福对痴情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品,要不别让他们得到,要不就别让他们失去……

“还傻待着做什么?听我继续长篇大论吗?”

白眼我一眼后,阿萧也稍稍调整了坐姿。

“在行动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顺手拿起湿纸巾的我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虽不是妖怪,但你的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危险气息。”

“你不是猫妖吗?”

“就算是猫妖,也可以用法术增自己的嗅觉。”眼神越发不耐烦的阿萧显然是动了怒,可我此刻的情绪却与她截然相反,“你笑什么!?”

“本以为还得苦恼一阵,没想到你帮上大忙了。”走至收银台前的我当即替阿萧买了单,“我去联系下格里芬,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