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夏从没肩负过独自看店的重任,同时,她也不曾独自面对顾客。诺夏的生性内向从她此刻的举动就能略知一二,即便客人的目光并没挪向她的意思,可诺夏还是端起餐盘并试图遮住自己的绝大部分面容:

“那个……我们店快打烊了,所以……”

“我有看过外面的营业时间,这不还没到打烊的时间吗?”说话的客人是个年轻男子,他的声音并不算多响但却中气十足。坐在吧台前他的抽走了一本菜单,随后,他便快速翻阅起来“我不会影响你下班的。”

不知如何作答的诺夏只能一个劲点头,在应了声后,她也回到咖啡吧台后并静候男子点单。因为男子全程都只用一手左手在翻阅菜单,所以看上去颇为吃力。诺夏仔细观察了下眼前的男子,她发现眼前的男子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感:

诺夏敢说这男子不比自己大多少,可他的头发却是一片灰白。而这种白色也不像是染的,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色素被不完全抽离后所形成本白。所以远远看去,男子的头发会显得十分干燥,就像是褪了色的枯草一样。而在凌乱刘海下的则是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血红双眸,男子的虹膜并不透彻,眼眸的整体光泽更是稍显暗淡,可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除此之外,男子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利索,就像是那训练有素的军人一般。随着男子翻过菜单的最后一页,抿着嘴的他也做出了选择:

“请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

完成点单的男子顺手将菜单归至原处,而不善言谈的诺夏则在“嗯”了一声后打开了咖啡机。她是最近才开始学习制作咖啡的,若不是学姐的悉心指导,或许时至今日笨手笨脚的自己都做不出一杯像样的成品。而在现磨咖啡豆的过程中,诺夏也不忘继续观察这个若有所思的男子。他和自己一样都不是本地生人,这一点从口音及五官就能看出。诺夏之所以觉得男子奇妙,是因为他虽气场十足却出奇安静,在自己制作咖啡的过程中,他并没像其他顾客那样把玩手机,甚至都不曾动过。他不过是注视吧台的倒映,然后自顾自沉思着。

“先生,您的招牌咖啡做好了。奶精和方糖的话,也请您自取。”

这是诺夏在店里说得最多的话,同时也是最为自然的一句。而在接过自己的咖啡后,年轻男子也向自己点头致谢。25Hours虽算不上什么老牌咖啡店,但在这座城市也开了有些年头。除了地利外,店内的单品质量也一直是其经久不衰的保证。黑咖啡虽不热销,但面向成年人的传统口味依旧赢得了一定受众。也是在一番嗅闻后,男子才缓缓端起咖啡杯。

诺夏有喝过店主亲自做的黑咖啡,那味道对自己来说可谓是一言难尽。因为是手工滤泡的关系,所以一经入口,咖啡豆所独有的酸涩便会随之而来。即使不久后香味与甘醇便会在口中扩散,但残留舌苔之上的苦涩滋味仍会令诺夏倍感不适。眼看吹散热气的男子将咖啡杯贴上嘴唇,诺夏也下意识吞咽起了口水。要知道就在自己打工期间,诺夏就已看到了无数人因无法忍受这咖啡而连连咋舌。本以为年轻男子也会在品尝后皱眉,可没能想到的是……喝下一大口的他竟细细回味了起来。

“能喝得下黑咖啡的才称得上行家。”

这是店主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店主总觉得黑咖啡本身就有着一种原始且捉摸不定的魅力。虽然他自己从来不喝,销量也相对堪忧,但他仍不打算将其从菜单上删去。

“很美味。”

简单的评价后,单手握着咖啡杯的男子也看了眼挂在咖啡吧台后方的石英钟。25Hours在店主驻店时往往是通宵营业,不过一旦店主不在,打烊时间便会下调至夜间十一点。现在已接近夜间10:50,虽说明天也是双休日,但倘若男子坚持喝到打烊的话,那诺夏十有八九会错过地铁二号线的末班车。

“您……您喜欢就好。”

只得呆在原地的诺夏既不能结账,也不方便解开围裙。除了祈祷男子能尽早喝完黑咖啡外,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观察:

男子的着装也非常符合他的气质,没任何花纹的白衬衫外套有一件黑灰色的外套,除了左腕处戴着一个简款的银色手链外,他的身上便没有其他醒目饰品。男子的体格虽称不上健壮,但却足够匀称与修长。鼻梁高挺,嘴唇较薄的他说不定是个西欧人,还是那种会引得同龄女生脸红心跳的西欧帅哥。

“多谢款待。”

将余下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后,站起身的男子也取出了位于自己胸前的信用卡。也是在这个时候,诺夏才发现到眼前的这位男子其实是位残疾人。干瘪的左袖就这么垂在男子的身侧,他之所以全程都只用左手来做事,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右臂。刚忙接过男子递来的信用卡,在完成结账后,诺夏也主动为他推开了店门。

“一路顺风。”

明明是习惯性的服务语,但此刻却成了诺夏的由衷祝福。这或许是出于自己对男子生活不易的感慨,也可能只是因为于店外静候男子的仅有那犹如迷雾的无尽黑暗。